从耀如那里出来，侯建成回家又看了看石头，就换了身衣服上车朝入云阁方向开去。张所说最近要少联系，这早在侯建成的意料之中，可姚主任说何书记约他见一面，倒是没在他的预期之内。
今晚的包房里没有播放法国香颂，唱机上转的是《赶牲灵》，看着侯建成送来的那盒哈瓦那雪茄，何书记微微笑了：“侯先生是岐山人吧？你老家的臊子面可是名声在外啊！”侯建成心头一凛，看来何书记早就知晓了他的来历，他点点头说：“想不到何书记连这都熟稔。”何书记又微微一笑，接着说：“这臊子啊，最讲究个火候和食材的搭配。火欠了没味道，火大了糊锅，肉丁、姜、醋、木耳、老抽，一样都少不得，就跟咱们这凌云山无明寺一样，少了你少了我都算是缺了一味，都不能叫臊子。”
一听这话，侯建成立刻坐直了身体，“书记要是不介意，可以叫我小侯或建成，您能高看我一眼，建成还是知道深浅的。有什么话，书记尽管直接吩咐吧。”
何书记点点头吧，拉着侯建成到床边的餐桌边坐下，倒上两杯西凤，递了一杯给侯建成，“建成啊，我喜欢和聪明爽快的人打交道，就像你们陕西人一样。”说着伸手过去碰了个杯自己先一饮而尽，侯建成见状也干掉了杯中的酒，何书记指指桌上的菜说：“尝尝看，试试味道正宗不。”桌上是四盘家常的秦菜，爆炒腰花，金边白菜，羊肉冻豆腐，和奶汤锅子鱼，何书记的用心让侯建成有些感动，可也让他多生了一分的戒心。
两人推杯换盏地走了几个回合，菜的确够地道，侯建成不住地称赞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吃上家乡味。何书记点点头，略带得意地说今天的主厨就是个岐山人，侯建成由衷地感激这顿超规格的款待，让他恍惚间感觉像是又回到了塬上。两人的兴致看来都不错，喝光了一瓶西凤，又开了一瓶红酒，何书记喝到半醉，说要么今天就先到这，转天再喝，侯建成才告辞。
何书记留在包间里醒酒，姚主任送侯建成出了入云阁。侯建成知道，象何书记这样惯用谋略的领导，除了吃饭喝酒不会和他说任何实质的东西，那些话是要留给姚主任来讲的。
姚主任说话有红酒那么柔，也藏着西凤的那股烈，他告诉侯建成何书记赏识他是个人物，可也了解他们帮派的内幕，还知道他侯建成手里抓着景区一些公职人员的把柄，希望他好好保留着，只是不要滥用就好。侯建成打着酒嗝大着舌头对姚主任说让书记放心，他侯建成虽说出身底层，可深浅还是懂的。姚主任点点头，安排人开上侯建成的车送他回去，路上侯建成和管委会的司机说了一路的酒话，还硬是让他把车开到镇上的酒吧去，今天开心，他要继续喝上几杯，司机无奈也只好把他车停在了酒吧，自己叫车回去了。
司机刚走，侯建成就从酒吧里出来，发动车子朝家开去，他知道，司机回去姚主任一定会问起他刚才在车上都说了什么，这娘们的确有些手段，不得不防着点，当然，跟她身后那位何大人比，她还差得远。
乌家镇臭豆腐，据说有着几百年的历史，前朝曾有老饕评之曰“奇臭无比”，是无明寺景区的一大特色美食，也是乌家镇一条重要的经济链，让乌家镇臭豆腐臭名远扬的除了它的臭，还有它十年来都没涨过的价钱，两元钱七块，童叟无欺。厚道的商家总是不好意思涨价，所以最多只在原料上节省那么一点，一点，再一点，反正到最后，本地人早就不再吃街上卖的那些臭豆腐了，那是留给游客吃的。
天然大豆价钱高，那就换转基因的，豆腐坯子容易坏，那就加点防腐剂，自然发酵成本高时间长，那就直接加硫酸亚铁氢氧化钠什么的，不行就再加点农家肥调的汁水呗。无明寺的游客越来越多，乌家镇的臭豆腐臭起来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为了保证速度和臭度，全镇的臭豆腐就都承包给了一家食品厂，以便能把生产过程标准化，进一步地降低成本。同时全景区的豆腐摊子也被要求统一由这家食品厂供货，偶尔还有想坚持传统工艺的，也被及时制止了。
半年前，由于难免的失误，食品厂技术科的把硫酸亚铁的剂量弄错了，高出了平时两个数量级，第二天就造成了景区几十个游客的食物中毒，其中一个孩子双目失明。当然，风波很快被平息了，食品厂经理于胖子做了深刻的检查，游客们得到了合理的赔偿，张所那边抓了几个平时不听话的小摊贩顶罪，事情也就那么过去了，谁让于胖子是镇上的纳税大户呢，另外张所的儿子还要叫他一声舅舅。
食品厂照样开，豆腐照样臭，不过在剂量上的确是当心了些，不至于吃死人了。用于胖子的话说：“一共就两元钱的玩意，吃个意思呗，谁还真拿他当饭吃啊，只要控制得好，就那么几块东西吃不出毛病来的。”臭豆腐让于胖子成了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于是就有仇富的人咒他生孩子没有消化道出口而他自己不得好死，这也没办法，有人群的地方就有个左中右，总是有那么些不看积极面只盯黑暗面的落后群众。
要说封建迷信这玩意就是应该破除，扎小人、诅咒这种事是没啥作用的，于胖子的儿子大便通畅，虽然偶有干燥，倒是他本人的死法的确不太雅观。一大早，乌家镇中心小学广场的旗杆上，于胖子悠闲地挂在上面晃荡，手脚筋被挑断，下巴被摘脱了臼，嘴里塞满了他自己厂里生产的臭豆腐，被人发现放下来时于胖子还有口气，可惜到了医院没一天就死了，医生诊断是死于急性食物中毒导致的脏器衰竭，验尸发现，他在前一晚被人强逼着吞了不下五斤的臭豆腐。耶稣曾有名句叫“动刀者必死于刀下”，他老人家可实在不会想到，两千年后，一个做臭豆腐者也能死于臭豆腐之下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