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小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这回轮到她的五官六感全像是浸在深远的水底，什么也感知不清楚。
眼前这地方……苏小小颇有些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子，总觉着好似是她从前来过的地方。
“你可算醒了，不然我还以为我得再去一趟地府，将你的元神拉回来呢。”这声音中带着掩盖不住的风流，是苏小小再熟悉不过的了，绝对属于一起相处了数百年的九狸。
她这是在哪？苏小小一点点地想起了她昏迷之前的事情：她所有的刺猬刺都被打穿了，勉强用灵气最后支撑起来的屏障也全然派不上什么用场，而凌业霆醒了，再然后……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苏小小彻底想起来了，她昏迷之前最后的一瞥，看见的便是匆匆赶来，甚至着急得动用了灵气移动的九狸。他身上燃着狐火，将自己放在了一个安全的地方，尔后……尔后的事情，苏小小便再也想不起来了。
“你不想知道凌业霆的状况了？”九狸当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要是有人举办一个最不会看脸色说话的比赛，九狸一定能够夺得魁首。
苏小小翻了个白眼，口是心非地道：“我压根儿就不在乎他了，救他只是……只是为了聚灵丹。”
“那聚灵丹呢？”九狸恨不客气地将手摊开，示意她将聚灵丹拿出来。
天知道……苏小小对天发誓，她在昏迷之前，聚灵丹还是在她手心里攥着的！
苏小小照着事实说了，九狸的脸色便有些难看了。
“我赶到的时候，你那情哥哥已经不见了，既然聚灵丹也已经消失了，多半是被他一并带走了。”苏小小拼命去救他，而这白眼狼居然在苏醒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夺走苏小小好不容易收了回来的聚灵丹逃跑？
九狸低声骂了一句不干不净的。
苏小小的情绪也显然突然之间变得低落了起来，但苏小小很快便勉强自己笑起来——她身上之所以没有痛感，甚至所有感官都带着不可忽视的麻木，一定是因为九狸对她施了什么术法，这一类法术苏小小从前在天界的时候也听说过，副作用越小，便对施这术法的人伤害越大，而苏小小压根儿就察觉不到任何额外的不适感，九狸受的苦可想而知。
而且九狸连脸上都有了被火焰燎伤的痕迹。
他是狐族，又对狐火的运用炉火纯青，寻常的火是怎么也伤不了他的，一定是柳魅儿所为。
九狸做了这么多，却什么也不说，苏小小还有什么立场去当那个黑口黑面的人？
苏小小很有些沮丧，既是恨自己从前修炼不够用心，以至于现在连两个小妖都打不过，居然差点儿死在了凌家的别院里。另外一方面，她也清楚自己给九狸添了多大的麻烦，凌业霆与他之间，除了自己这个联系之外，压根儿没有任何关系，若不是她彼时执着，九狸原本没有必要去救他的……
“连累你受伤了，对不住……”苏小小垂着眼皮，认错的姿态十分乖巧，她又正在病中，模样可怜得很，但凡是个有心的人，大抵都没法儿说出任何一个拒绝的字眼。
更何况是能为她以性命犯险的九狸？
“你该对不住是你自己！”然而九狸还是听得气不打一处来，苏小小浑身的刺猬刺都被打穿了！这要是搁在凡人身上，无异于浑身上下每一条筋骨，乃至于每一块肌肤都被剥离抽出，其间的痛苦有几多，是旁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得到的。然而苏小小清醒了之后，所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向他道歉？！
“你自己想一想，倘若我没有及时赶到，你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怕是连原型都被人打了出来，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肉泥！”
苏小小自知理亏，也晓得自己的情况有多严重，于是默不作声地乖乖听训——这可是她的骨头，一根根全被震碎了，然而断骨之痛还不算完，一根根新生的刺猬刺正从她体内一寸一寸地往外长，即便是在九狸早就用术法将苏小小的痛觉连带着五感封闭了大半的情况下，苏小小居然都能被疼得用尽全力才不显露出来。
思及此处，苏小小居然有片刻的庆幸。所幸她这会儿还是半躺着的，后背被软软的羽毛枕头遮挡住了，否则九狸看见她早就被冷汗濡湿的枕头，怕是要气得跳起来，甚至去找凌业霆的麻烦呢。
“对不住……”苏小小只重复道。
九狸更是气，这人简直没有救了。
苏小小又笑起来，这一个笑容比上一个显得要熟练了不少，也自然、可爱了不少，九狸很是买账。
“好啦……不说这个了。你是怎么找到我的？”苏小小颇有些生硬地转换着话题。
九狸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道：“前些日子，我们完成了代价转换仪式之后，我便去求了王母，好不容易才让她老人家勉强点了头，说是在你要承受那个天劫之前，会知会我一声。”
说到这儿，九狸像是又气了起来，像个跳脚的小狐狸，而非在九天玄帝座下修了数百年的大妖，九狸一拍大腿，道：“谁知道她老人家还真是应了人间那句‘姜还是老的辣’！知会是知会了一声，只是在你要受劫的前一日，才差了顺路要下凡的仙人来跟我说一声，你知道她找的是谁么？是铁拐李！”
九狸有着与生俱来的、能够蛊惑人心的能力，这下也毫不吝啬地用在了苏小小身上。他们虽同为妖精，九狸的法术不可能做到将苏小小蛊惑得昏头转向，但说他的情绪对现在的苏小小而言，是极其具有感染力的，这话是绝对不假的。随着九狸刻意加大了的肢体动作，说得手舞足蹈的，苏小小差点儿笑出了声。
“我也不是看不起那位仙人啊，只是实在是……你说这一头驴能有多快？要不是我后来脚程快，你呀……现在怕是已经是一只死刺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