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搁在平日里，有人这么污蔑冤枉她，都用不着苏小小自己为此动气，凌业霆就会率先一步将那造谣之人好好教训上一顿才是，可今日这一回……带着头冤枉她的人居然就是凌业霆本人！
“你是不是……中了什么妖术……”苏小小只觉得自己明明还站在凌业霆身边，却觉得这人比街上素昧平生的人还要陌生上好几倍。她甚至想，凌业霆最好是当真中了什么妖术，否则这样冤枉她，到时等自己解释清楚了，一定不会轻饶他！
凌业霆依旧不言语，两片薄薄的、曾无数次吻过她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时常与她十指紧扣的双手背在身后，没有一丝将她拉过去好生安慰的意思。
苏小小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她忽然想起了前些日子，凌业霆曾经问过自己的问题：“若是最信任之人背叛了，该如何是好。”彼时苏小小毫不犹豫地说与庶民同罪，凌业霆也就当真将宋崇云是细作的事情捅了出去。
这一回，她成了那个最为信任的细作，是不是？
苏小小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全都被拔干净了似的，愣是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中全是不可置信和失望地望向了凌业霆。
但一贯在原则性的问题上对苏小小爱护有加的凌业霆，却像是看着一个真正的，为祸世间的妖女一般，目光中的厌恶伤人之至却又十分真切，任凭苏小小怎么努力，也找不出一丝伪造的痕迹。
他是真的讨厌自己了。
苏小小腹中虽然怀着一个不寻常的胎儿，但情绪上依旧难以免俗地，有着孕妇的脆弱与敏感。在萧玉笙和柳魅儿几人连珠炮一般的指控之下，苏小小愣是一句话也不说，一双圆圆的眼睛逐渐被水汽洇湿，两颗泪珠将落未落地挂在眼眶底下，好不可怜。
凌业霆却只是逼问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我身上的聚灵丹么？”
说着，凌业霆甚至将腰间配着的玉佩取了下来，朝着苏小小的方向使了些力气扔去。
苏小小动作有片刻的迟疑，但还是迅速用灵气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缓冲层，没让玉佩碎在地上。
可是明明只要玉佩碎了，其中的聚灵丹便能够脱离凌业霆的所有，而苏小小本人在人间的所有任务也就结束了，她能够在一念之间了却所有与眼前这个人有关的事情，快乐的也好，痛苦的烦恼的忧愁的，一切的一切，都可以被抛诸脑后，再也不会对她造成任何影响。若是她愿意，甚至还可以找孟婆求一碗忘情水，彻彻底底地将他忘了。
但苏小小不想。
她不知道凌业霆究竟为什么会听信萧玉笙轻飘飘的污蔑，也不知道凌业霆现在觉得她是什么样的妖怪。
无论凌业霆心中是怎么看待她的，在苏小小心中，凌业霆是她数百年生命之中，唯一有过如此牵绊与悸动的人。而这一种独特的感觉，是能让苏小小为之献出生命的，何况只是一时的磨难。
“连个孩子也留不住，真是个废物啊，苏小小……还真以为凌哥哥是喜欢你么？他只是想要借你的肚子，给凌家留个后罢了！即便我生不出孩子，凌哥哥心中也是有我的！但你不一样，你在凌哥哥心目中，唯一的价值，就是腹中的胎儿。”萧玉笙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够听见的音量，伏在苏小小耳边道，语气中是极为明显、带着强烈讽刺意味的嘲笑。
“现在孩子肯定保不住了，就算是生出来也不是个健康的宝宝了，你还以为自己能够如以前那样母凭子贵么？凌哥哥早就想要将你赶出去，现在你还不知检点，害人性命，凌哥哥不杀了你，已经算得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了。”萧玉笙笑得欢快，还没忘将声音压低，在外人看来，萧玉笙只是在劝她而已，倒像是个好人。
别人听不见也就罢了，苏小小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凌业霆身上，这人的身手明明那么好，外院的脚步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怎么可能听不清楚萧玉笙说的是什么？
其实凌业霆是在默许萧玉笙的行为吧。
其实凌业霆心中一直有萧玉笙的吧……之前将萧玉笙送走不到两日，便眼巴巴地让自己的贴身小厮去萧府将人接了回来……或许他就是那么离不开萧玉笙呢。
苏小小伸手将眼下的两行清泪拭去，她忽然觉得自己好愚蠢，凌业霆的话说得那么明白，他就是想要一个自己的孩子，而送上门的萧玉笙没法儿为他生下这个孩子，才退而求其次，选了苏小小这个非人的怪物……眼下凌业霆知道了，知道那日她偷偷去找了大夫，知道大夫说她的孩子很可能没法儿来到这个世界上，凌业霆对她的所谓“爱”自然也就没了。
她还在这儿当什么跳梁小丑呢？苏小小垂在身侧的手攥成了拳头，她要是继续那么狼狈地求凌业霆收回送她回丞相府的话，岂不是让萧玉笙更加愉悦？
“我不怪你。”即便是如此想了，苏小小还是很没有骨气地担心凌业霆自责，居然反过来安慰凌业霆。扔下了这句话之后，苏小小往地上扔了个拇指大的小球，小球触地的瞬间，四面湛蓝色的透亮光构成的墙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被构建起来，将苏小小整个人笼罩在其中。
众人之中，在此之前知道世上当真有妖精存在的人都是屈指可数的，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几个胆子大的将自己手中所持的兵器往那湛蓝色的结界扔去，利剑长枪全被结界震成了粉末，苏小小在其中却安然无恙。
凌业霆看向苏小小的眼神更加令她陌生，好似这结界是架在他们之间，一道永远也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僵持的场面没有持续太久，蓝色的结界迅速下沉，连带着苏小小的身形也迅速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之中。这一回，苏小小“妖女”的名头，怕是彻底坐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