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在教两个孩子识字的时候，冯芸珠闲着无聊，便与小丫头一起，跟着婆子学学简单的刺绣，顺带着闲聊。

冯芸珠从小在相府里娇宠着长大，学得都是琴棋书画。父亲虽说宠她，但也严厉，针线女红也逼着她学过一阵。但冯芸珠偏偏不耐烦这个，每次火急火燎的，没几日十根手指头就扎得不像样。

偏她还不厌其烦，天天伸手在冯相跟前撒娇、哭惨，终于冯相爷妥协了，拿针就免了，只叫她跟着学打了几天络子。

这烧火的婆子姓王，手艺还不错，她炖的鱼汤，两个孩子都格外喜欢，这才留了下来。另外，她还会煮各种花样粥食，有荤有素，有咸有甜，管家娘子颇为喜爱，每天都要喝上一碗。

小丫头叫翠儿，身上干净，平日里便主要是贴身照顾两个小的。

学了两天刺绣，冯芸珠便拿出自己的手艺教她们二人打络子，这有来有往的，又都是女子，很快便熟络起来。

“冯妹子，我看你家相公教得有模有样的，颇有文彩的模样，想必是读了许多书吧？”王婆子打着络子，闲着没事，就喜欢说两句。

人都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话她不会说，但道理她明白，那就是读书人就高人一等。

她们村里的读书人，从来都是挺直了脊背，昂着下巴，从不带正眼看她们这些大字不识的“愚”人。如今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看起来比村里那些书生强上许多的读书人，自然是想问问。

提起吴越，在冯芸珠心中自然是哪儿哪儿都好，她勾唇笑了笑。

“相公三岁启蒙，从小就能背好多诗词了，当然看得书多。”言语中满满的自豪盖都盖不住。

“姐姐，你说这话就有些夸大了吧，我们村里的孩子读书早的也要到六七岁才拜师的。”翠儿搁旁边揪着小嘴道。

“就是就是，我看也是，我家那边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启蒙，除非是那些贵人家里，从小便不缺先生。”王婆子点了点头，显然和翠儿想一堆儿去了。

冯芸珠听这话却是心中一惊，刚刚不注意，差点暴露了实情。忙捂住嘴，装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就是瞎猜的，呵呵，反正相公就是很厉害，读了很多书就是了。”

“得亏我机灵，不然就被姐姐你轻易糊弄过去了，哈哈。”翠儿笑道。

“这冯娘子看自家相公，自然是什么都是好的。我要是能嫁个这样的，那也是怎么看怎么好。哈哈”王婆子看着冯芸珠嬉笑道。

冯芸珠被她们笑得脸“唰”一下全红了，她睁圆了眼睛，使劲瞪了这两人一眼。但这二人一点都不带怕的，反而笑得更欢了，一时连手中的络子都忘了打。

“别光说我了，王妈妈，今日准备弄什么好吃的给我们吃呀？”冯芸珠趁着这个空档，将话题引开了。

“就你们那点粮食，够干啥的呀？还成天惦记吃好的，没有东西我可怎么做啊？”王婆子伸了伸手，嚷道：“我的手艺，不是我吹，但凡你能给点好的材料，我就能给你做出好吃的来。”

冯芸珠闻言心头一跳，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了。

“我和相公住这里的粮食，不是官府发放么？怎么，发得不够吗？”

王婆子听她如此问来，方觉出自己刚刚不注意说漏了嘴。还好在自己家里，也不怕什么，索性压低了声音，一口气都讲了出来。

“是发粮，不过那就是做做样子，发的量也就够你们二人吃个几天，那就是个饿不死人的量。

所以主子看到你们被安排进来才一脸不情愿呀，你想呀，如今粮食这么贵，这多了两个人吃饭，可不就是一笔大开销么？

真要是发的粮食够，莫说你们，就算是再来两人，那也是住得下的。”

“姐姐你不知道，咱们家还算是好的，据说掌家娘子有个远房亲戚在衙门里做事，这还是特别照顾，赶上有的家里怕是都发不上粮食。”翠儿也在旁边小声道。

“那岂不是白白养着？”冯芸珠诧异道。

“可不是吗？那是圣上的旨意，抗旨可是要全家杀光的，咱们这些平民哪敢违抗？”翠儿道。

说道此处，自知失言，翠儿忙捂住了嘴。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禁了声，屋里忽然安静下来。

这住进来，一个人要花十两银子，还不给粮食，这也太缺德了，两边搜刮，这个鱼县县令要不得。冯芸珠心里嘀咕道。

王婆子歇了一会儿，刚刚那个劲过去了，便又活络了起来。

“还好咱们这院子来的是你们夫妇，不能吃，主人又有些能干，能管得起这吃喝。若是来两个壮汉，只怕是我和翠儿都要受些连累。”

王婆子说的时候伸着脖子鼓圆了眼睛，模样十分滑稽，头还有节奏的一点一点的，冯芸珠捂憋不住嘴笑了起来。

“呵呵，是啊，我与相公吃的都少，王妈妈你放心，不会吃了你和翠儿的份的。”

王婆子臊红了脸。“冯妹子，我哪是那个意思，你可别误会，我就打个比方。”

冯芸珠自知刚刚笑大了，忙紧了紧嗓子，又深吸了两口气，脸上恢复了点正经来。

“那管粮食发放的是谁，既然不够为何不找他多要些？”

“这我知道，我有个远方兄弟的小舅子就是在衙门管这个。”王婆子说着将头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是那库房里根本就没多少粮食，他们又从哪里弄粮食来发出来？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上面来人查。万一出了事，那自己一个监守自盗的罪名是脱不了了。”

“那，朝廷拨过来的赈灾粮都去了何处？不会是街上那几个粥棚吧？”冯芸珠小声问道。

“怎么可能？那是县里的乡绅自己出的粮。至于那粮食的去处，我也不知，反正是大部分根本就没进库里。”王婆子小声嘀咕。

“原来是这样，那做这事的人还真是挺缺德的。没有粮，那得饿死多少人。”冯芸珠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