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我身边也不可能有很多毛绒玩具，记事以来只有两个。

一个就是那只土色的小熊，还有一只黄色的小鸭子。

有一回我感冒发烧，烧得迷迷糊糊的，一直叫妈妈。

奶奶就将那个小熊放在我枕头边上，说那个小熊是妈妈给我买的。

从那天之后，我睡觉就必得要抱着那只小熊才能睡着。

而这一天，当我见到妈妈的这一天，她居然连着那只小熊一起给我扔了。

我尖叫着朝着她扑了过去，让她还我的小熊，还我奶奶的笨鸡蛋……。

她显然没有想到我的性子这么野，一面往后退，一面尖声叫苏凯拦着我。

我更加狼狈，六岁的小女孩，洗完澡之后，围着一个大毛巾，在和范丽撕扯的过程中，大毛巾也掉在了地上。

范丽为了我不再纠缠她，表示那些东西都扔进了门口的垃圾桶里头。

接下来的场景就是这样的，我裹着大毛巾，在门口翻着垃圾桶。

当我终于将那只土色的小熊给翻出来的时候，用范丽的话来说，我变成了一只脏得要死的小野猫。

她又一次要求苏凯将我给扔进卫生间，不搓掉一层皮不许出来。

一个小时之后，我被洗澡水熏得快虚脱了，才被放了出来。

沙发上堆了一堆漂亮的衣服，大都是漂亮的公主裙，好看极了。

范丽瞅着我，冷冷地跟我正经地说了话，我感动极了。

她说：“小野猫，在里面挑一件穿上。”

我挑了一件白色的公主裙换上，踮着脚在客厅里转了无数圈，还哼了歌。

我觉得，范丽只是不太擅长表达情感，但她是爱我的，她给我买了那么多好看的衣裙，她应该是想将我打扮成一个漂亮的小公主。

苏凯打破了我对范丽的幻想。

他说：“范丽，这些都是南南的旧衣服，要不，明天我们去商场再给小北买一些新的？”

范丽站得离我有八丈远，好像我是一个瘟神一样。

她面无表情地说：“南南的这些衣服都是好的，扔了也可惜，给她穿正好。以前你带回去的那些衣服不也是南南的吗？”

原来苏凯给我带的那些漂亮的衣服全是苏南的，我还以为是妈妈给我买的。

六年未见的亲妈，她甚至连叫我的名字都不肯。

她称呼我为“她”，或者“小野猫”。

六岁的我，还是太单纯了。

苏南的那些旧衣服太漂亮了，每一件我都喜欢得要死，甚至有一些衣服上面还挂着没有剪开的牌子。

我问苏凯：“爸爸，这些都是姐姐的衣服，她愿意给我穿吗？”

范丽再一次开了口：“等下南南回来问问她，要是南南不愿意，你明天再给她买两件。”

她说完这一句话，直接去了书房。

见到苏南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旅途的劳累，让我兴奋了没多久，就困得要死。

爸爸领我去阁楼之前，征求过范丽的意见。

“要不？让小北跟南南一起睡？南南房间宽敞，床也够大。”

范丽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否定。

“阁楼我已经收拾出来了，她以后就在那里睡。”

“可小北还小，她会不会害怕？”

我抢了话：“不，我要跟妈妈一起睡。”

那可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想像过多少回，依偎在妈妈的身边进入梦乡该是多么的甜蜜。

苏凯也拿期望的眼神瞅着范丽：“要不，让小北跟我们睡也行。”

范丽再次冷冷道：“跟我们睡？怎么可能？南南像她这么大的时候，都一个人睡了。”

苏凯没再说话，将我给领到了阁楼。

从此以后，阁楼里就成了我在那个家里唯一轻松自在的地方。

那天晚上，我是被钢琴的声音吵醒的，到了楼下，苏南就坐在钢琴跟前弹琴。

我就跟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苏南，她太漂亮了，我觉得她才是童话故事里的小公主。

那天，她穿着一件淡粉色的小洋装，齐肩的卷发。

我探过去，盯着她漂亮的脸蛋子端详了半天。

说了一句特别好笑的话。

“你是公主吗？”

她抿嘴一笑，摇了摇头。

“你是姐姐？”

她羞涩地点了点头不说话，手指头仍旧在琴键上翻飞。

好听的音符就从指尖上流出来，我说不出来的惊讶。

正准备和姐姐再套近乎的时候，范丽出现在身后。

“南南，你在干嘛啦，这首曲子不弹够二十遍不许睡觉。”

然后，她又拿手指指了我，以命令的口吻对我说话。

“你，去吃饭。”

条形餐桌，上面铺的是碎花桌布，漂亮得很。

晚餐很丰盛，鸡鸭鱼肉都有。

但却是他们吃剩下的。

我问苏凯：“爸爸，你们吃饭为什么没有叫我？”

苏凯说：“你睡得正香，没忍心叫你起来。”

就算是剩饭，我也风卷残云一般，吃了个精光。

范丽从书房里出来，黑着脸责怪苏凯。

“你妈怎么养孩子的？一个女孩子没有一个吃相，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还能有点形象不？”

苏凯没有辩解，默默地收拾碗筷。

范丽恨恨地瞅了我一眼：“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

这一天晚上，我一个人睡在阁楼里。关了灯之后，黑夜中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似的，害怕极了。

那个陪伴我多年的小熊被范丽勒令苏凯洗了十遍，然后挂在了院子里面。

大半夜，我摸索着下了楼。

推开了二楼爸妈房间的门，床很大，我悄悄地爬到了范丽的身边躺下，一个六岁的孩子，终于尝到了妈妈的味道。

妈妈身上有一种迷人的香味。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我穿着苏南身上那一件淡粉色的公主裙，妈妈拉着我在花的海洋当中徜徉。

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床下面的地板上，睁眼就看到一双雪白的脚站在脸跟前。

范丽的尖叫声特别地刺耳。

“苏凯，快，快将她给弄走。”

那之后，爸妈的房间门我再也没有推开过，因为门从里面给锁上了。

不记得有多少个夜晚，我是靠在他们门口睡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