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这是条历史悠久的小河，养活了世代生活在河边的人，前些年古人类学家在这条河上游的山上还发现过古人类遗址，山洞里找到贝刀、骨刀、石头磨的鱼镖，都小巧玲珑的，非常精致，古人类专家断言这里世世代代都有人类祖先在河边逐水定居。所有企业家站在河边看着这条河，他们并不知道这条河的来历，只是被这里的清水绿草和小鱼吸引，长年生活在大城市里钢筋混凝土、汽车尾气、雾霾中的人到这里都感觉心在融化。小河边沟汊众多，纵横交错，长满青草野花，连绵的芦苇丛，银亮亮的水面涟漪不断，是小鱼在跳跃。有个气质优雅身材颀长的女企业家穿着尖尖的高跟鞋蹲下来看了会，忽然指着水里高兴的叫：“你们看那有鱼，有红有绿真好看，快过来。”

说完不停朝着企业家们招手。

有几个男企业家凑过来看，也都跟着露出笑容，县领导不失时机的跟过来介绍：“这叫‘花媳妇儿’，是冷水鱼，咬汛的时候河里都聚满了，捞出来晒干用油炸着喝啤酒没治了。”

“这鱼我在别的地方没见过，就你们这儿有？”女企业家蹲着扭头看县领导，脸上带着纯真的笑容。

“这鱼就山区有，别看多，水质稍微有点污染它们就活不了，在别的地方还真没见过。”县领导得意的说：“你要是喜欢我找人给你捞点送酒店养着玩，不过肯定活不长，这鱼气性大，离了河就都死了。”

“噢。”女企业家说：“那就算了，让它们好好在河里活着吧，别打扰它们了。”

女企业家伸手去河里捞两下，鱼跑了，她又跟过去几步捞两下，鱼又跑了，这么大个企业家在这里跟个小孩似的伸手捞鱼，一身价值不菲的西服和一双细长锃亮的高跟鞋脏得不成样子，岸上的人都笑呵呵的看着有趣。女企业家越走越远，跟着鱼群走进芦苇丛深处，这里河水不深，没有淤泥陷坑，过去挖砂子留下的深坑建工业园的时候也早都填上了，没有危险，也就随女企业家高兴。忽然女企业家的身影在芦苇丛里一矮，迅即从所有人眼前消失，岸上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用困惑的眼神注视着女企业家消失的方向——女企业家的头过了一会儿终于露出来了，满头满脸污泥，水淋淋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副可怜无助的样子，她大叫着拼命往回跑，没跑几步又跌倒，爬起来扬着胳膊大声喊：“死人，这里有死人。”

河岸上的人都听到了，聚在一起朝女企

业家跑过去，女企业家从泥水里爬起来，脸色沉重绝望，旁边有人脱下身上的衣服披在女企业家身上扶着她回到岸上，女企业家蹲着嘴唇青紫脸色苍白浑身哆嗦着眼神充满惊恐，所有人都簇拥着女企业家向大巴车走去，女企业家一走一歪，不得不依靠人架着走，县领导灰头土脸的跟在人群后边。

到了大巴车上所有人都关切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女企业家仍惊恐万状，半天说不出话，刚才那个粗壮的矮个子企业家笑着说：“她摔傻了吧。”

旁边有几个企业家愤怒地瞪了这个幸灾乐祸的矮汉子一眼，继续看着充满恐惧体似筛糠的可怜女企业家，女企业家很久才定下神指着芦苇丛深处哆哆嗦嗦的说：“那里......那里有具死尸。”

我知道这些企业家在开发区一日游发现死尸的事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接近快要下班的时候，李所长怒冲冲从楼上跑下来，沉重的脚步声一直连到我的办公室，一刻也不停歇，进屋就瞪起眼睛跟我吼：“李奎通死了你知道吗？都是你跟张广生干得好事。”

老卢一听慢吞吞披上警服走出去，只留下我和李所长在屋里，看到李所长脸色都变了，直喘粗气，我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愣了会儿神说：“什么时候死的？”

“现在还不清楚，得等法医尸检报告，但是你和张广生难辞其咎，那个被吓坏的女企业家住院了，县里为这事要追查责任，你们看着办吧，我保不了你们。”李所长气势汹汹的说：“多关他几天什么事也没有，就你们心眼好，把人提前放了，现在你们自己拉的屎自己兜，没人替你们擦屁股。”

李所长离开后，我去了张广生办公室，他这屋只有他一个人，正坐着抽闷烟，看我进来也不说一句话，愁眉苦脸的猛抽手里的烟头，都烧到手指也浑然不觉，我过去拿下烟头按进烟灰缸里说：“所长跟你说了？李奎通死了。”

张广生叹了口气，点点头：“也怨我，怎么就答应放了他，现在出事了，听说县里领导大发雷霆，咱俩估计好不了。”

我拍拍张广生肩膀说：“放心，有事你往我身上推，你顶多算个胁从，这雷我顶了，就说是我放的。”

张广生激动得抬起头，但很快又泄气：“没用，拘留所放人是我签的字，李所长那里也是我去请示的，你才是胁从，我是主要责任人。”

“不就是想找责任人嘛，这锅我背就是了，大不了不干，他们还管那么多？再说现在还没到那一步，人是死在河北派出所地面，要顶雷也是他们先顶着。”我故作轻松的说：“你放心，你大不了背个处分，没什么大不了。”

张广生叹口气说：“要是能那么容易就好了。”

我坐下来给张广生扔了根烟，张广生接过去放桌上不抽，我点上烟抽一口看着他说：“这李奎通刚放出去没几天，怎么就让人弄死了，确定是他杀？要是失足落水跟我们可一点关系也没有。”

张广生说：“确实是他杀，我听刑警队的李钊志说了，脖子上两道勒痕，而且还有虐尸迹象，我特意去看了。”

刑警队到现场的时候尸体还在芦苇丛里，大巴车带着企业家早就离开，留下几位县领导指挥现场，站在河岸上腆胸叠肚吆五喝六，指挥的挺热闹可没人听，刑警们有条不紊的各忙各的，没人管县领导在说什么。尸体是在惨不忍睹的状态下遭到遗弃的，身上有多处死后遭殴打鞭笞甚至火烧留下的痕迹，只有脖子上两道勒痕是生前留下的，除此之外没有明显致命伤。警察在周围芦苇丛里仔仔细细搜查希望找到有价值的线索，不过他们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已经找了三个小时也没有什么发现，最后尸体拉回了公安局法医室等待进一步检验。

“走，咱俩去趟法医室，看看有什么线索。”我拉着张广生从椅子上起来说：“咱们把这个案子破了戴罪立功，说不定能从轻处理。”

“嗯。”张广生答应一声，慢腾腾带好随身东西跟我出门。下了楼我们刚要开车，李所长从三楼窗户伸出头说：“所里车你们别动，出去净给我惹祸，明天把钥匙给我交上来，天天开着车不够你们嘚瑟的。”

我和张广生抬头看了李所长一眼，李所长看也不看我们把头缩回去，我们只好伸手在路边截一辆出租车去公安局。在路上张广生说：“看来李所长这次真火了，不找个人开刀他这火下不去，咱俩都小心点别招他。”

我点点头说：“他也就是岁数大了，想安稳点混到退休，有点倚老卖老的劲头，要是年轻的所长就没他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