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芨是个重女轻男重嫡轻庶的，所以白之珩一出生便不受待见。

上有一个嫡长姐，自己又是个男的，即便是毓风堡堡主的儿子，又或者说正因为是白芨的儿子，白之珩受尽族亲的白眼。

说到底不过是那些人的嫉妒虚荣之心作祟。

——堡主的儿子又如何，反正也不受重视，还不是任我欺负？

至于白芨，她自始至终只想把白之晴培养成理想的继承人，即便后来又生了三个孩子，她最偏爱的也只有白之晴。

三妹四妹因性别原因好歹也有堡主之女的待遇，五弟随了他爹的相貌，惯会讨好人，巴着白之晴做靠山，日子倒也不错。

——唯有白之珩，当夫侍的爹早早地走了，虽和善却不狎媚，尤其是，他是白芨五个子女中最不受宠甚至可以说最为白芨不喜的一个。

受尽白眼欺辱似乎顺理成章。

直到他八岁时躲进白思域的院子里。

白思域是白芨同母异父的弟弟，白芨心狠，其他兄弟姐妹在她当上堡主后几年陆陆续续全部死光，只有白思域，是唯一一个在白芨当上堡主之后待遇不减反增的人。

那时候的白之珩衣衫甚至可以用褴褛形容，以至于白思域看到他时十分讶异。

“你是？”

白之珩微微仰头，浅褐的狐狸眼弯起来，喊了声：“舅舅，我叫白之珩。”

白思域更是错愕，他向来深居简出，院中的仆人也少，都不是什么多话的，所以他完全想不到他的外甥会过得这么……

白思域长相柔和，眉眼也是与世无争的温柔，性子亦是。

他当即让人为白之珩拾掇了一番。

灰尘洗尽，脸上的伤痕便显得尤为突出。

白思域皱着眉：“是谁打的你？”

白之珩依旧保持着乖巧的微笑，浅褐色的瞳仁映着白思域关切的脸，他嗓音很轻：“舅舅，我能住在这儿吗？”

白之珩惯会看人，根据各人不同的性子，他早有办法让那些人窝里斗到没时间搭理他。

但是不够，光是让他们离远一点怎么够呢。

他虽是第一次见白思域，却肯定他不会拒绝自己。

果不其然，白思域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下来。

有白思域的照拂，白之珩总算有了该有的富裕生活。

白思域待他极好，吃穿用度与自己相同，还让白芨为他请夫子。

白芨不知道白之珩怎么搭上的白思域，但她也不会拒绝白思域，她也不缺这么点钱。

——但是白思域总要嫁人的。

便在白之珩十一岁，白思域大婚前夜，他疑心许久的猜测被证实。

白思域衣衫不整地跑到白之珩的房间，月华挥洒下，白之珩能看见白思域眼中极大的羞耻与震惊。

他待白思域渐渐冷静下来，轻轻开口：“舅舅，是母亲吗？”

白思域身体一僵，既惊于白之珩的敏锐，又耻于被自己的外甥知道这种腌臜之事。

是啊，心狠手辣的白芨怎么会独独对白思域网开一面，甚至予他锦衣玉食，不过是心藏龌龊罢了。

白思域没有回答，便算是默认了，白之珩又问：“那母亲现在何处？”

他话音刚落，门被从外推开，白思域身子一僵。

白芨从门外走进来，看也没看白之珩，只盯着白思域：“思域，我不会阻碍你嫁给书影，但是你的第一次留给我如何？”

她慢慢走近，白思域抓着白之珩的手轻轻颤抖着。

白之珩看着眼前一幕，突然道：“母亲，舅舅与书姨情深，私下亦多有接触。”

白思域诧异地看着白之珩，白芨前行的步子停下，第一次正视自己这二儿子：“你什么意思？”

“城隍庙，宇灵寺，庆宜寺，舅舅都有去拜过，是吧？”白之珩丝毫不为白芨满是阴霾的语气所动。

大瑞开化，男女彼此有意间可在上香时借宿欢爱，白之珩所说的三个地方恰是邳城人们心照不宣之情地。

而庙宇当初风行，也因着这层缘故，故寺庙中人对此事权当不知。

白芨又看向白思域，脸色阴沉：“他说的可是真的？”

白思域会了白之珩的意，点头。

白芨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白思域霎时软下身子，低声向白之珩道谢。

白之珩低眸不语，白芨夫侍众多，且大多只去一次，足以说明这人有不一般的癖好。

第二日婚礼如期举行，白思域的嫁妆不减，是邳城有史以来最丰盛的嫁妆，只是白芨没有露面。

白思域嫁过去第二年书影就有了身孕，足月后生下书栗儿。

此时的白之珩忙于白芨随手给的被其他人接管亏空了的铺子，与白思域的交集少了许多。

直到他十六岁收到白思域派人给他送过来的，他名下原属于白家的所有铺子的契书，他这才察觉不对，待赶到书家时只得到白思域的死讯。

白之珩没有多留，此后三年通过白思域给他的那些铺子蚕食了许多白家的产业，也收买了不少毓风堡核心人物。

实力壮大到白芨想对付他已经颇费力气，不得不越过白之晴把少主之位给了他。

有了地位，加之白之珩本身天资卓越，毓风堡的消息网以最快的速度被他纳入手中。

随即他知道了白思域的死因——被下了药与十数个女人欢爱后精竭而亡。

这种事甚至不用调查白之珩也能确定是白芨动的手。

他虽说不上对白思域感情深厚，毕竟一开始就是抱着利用的目的，但这件事终究成了白之珩不可言说的沉痛往事。

白之珩从不认为杀人能解决问题，这只不过是让白芨早日投胎罢了。

他知道白芨慕权，就一点点地抢过她手中的权。

他知白芨放了很多心血在白之晴身上，就让白之晴连一间试手的小铺子也没有，只能终日陪在白芨身边。

他知白芨恨透了他，便每隔几日回来膈应几句。

总归白芨母女二人他不放在眼里，再怎么作妖膈应不到他，但自己却能膈应到她们。

——这个买卖划算。

至于书栗儿，因着是白思域唯一的女儿，白之珩平日多有照拂。

却在两年前才知道白思域被白芨下了药，根本不能生育！

他这才着手查书影，发现她跟白家一个旁支男人早有奸情。

那男人说不上与白思域有多像，偏偏与书影生下的女儿神似白思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