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瑞芳趣话王熙凤 第三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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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微不足道的细节,但需要好好推敲。

我认为,正是这个似乎不经意的细节,对凤姐唯利是图的个性做了敲骨吸髓的刻划。

请注意,当凤姐派人来唤宝玉时,曹雪芹写了句似乎不重要的话,“宝玉只得来到她的车前”。“只得”的意思是宝玉很不情愿来凤姐车前。经常给凤姐当“跟屁虫”的小弟弟宝玉这次为什么不太情愿来到凤姐姐车前?

那是因为重情重义的宝玉正跟痛失爱姊的秦钟呆在一起!

既然凤姐是可卿唯一的生前好友,既然凤姐当日曾说秦钟把宝玉给比下去了,那说明秦钟更是个“女孩儿一样”的人,更不应该猴在马上。那么,为什么凤姐不顺水人情,连秦钟一起叫到身边,“咱们姐儿三个一起坐车”?凤姐一边一个护持着两个小男孩儿?须知,此时秦钟刚刚丧失了唯一的姐姐,正处于痛苦之中,最需要他人的关怀,他人的爱护。而凤姐不仅不关心爱护这位可怜的小后生,还硬生生把正在爱护他、陪伴他的宝玉叫走了!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秦可卿已经死了。

而以宝玉为生命的贾母还活着,还掌控着荣国府!

事情就是这么简单,这么微妙,也这么残酷。

倘若凤姐把两个男孩都叫到车上,左拥右携,亲切呵护,多好?

可那就不成其为“脂粉队的英雄”王熙凤了,而是脂粉队的活菩萨李纨或者脂粉队的窝囊废尤氏了。

凤姐务实,利己主义的残酷务实,无利不早起,为个人考虑无孔不人,拔一毛而利天下,不为也。

凤姐之势利,凤姐之功利,凤姐之心计,凤姐之无情,呼宝玉弃秦钟一件小事,裸裎无遗。

更有甚者,是凤姐对秦钟之死的态度。

秦钟死了,体面地处理此事的,是荣国府老祖宗和贾宝玉,“贾母帮了几十两银子外,又另备奠仪,宝玉去吊纸。”

秦可卿的唯一知己凤姐哪儿去了?

秦可卿的生死情人贾珍哪儿去了?

概消失得无影无踪。

凤姐正忙着冒充贾琏的名义写信给云光拆散张金哥婚姻赚三千两银子,早就把曾是闺中密友的秦可卿忘到九霄云外了。

贾珍正忙着跟尤二姐、尤三姐打情骂俏,早就把曾是心肝宝贝的秦可卿丢到爪哇国了。

秦可卿倘若有灵,她美丽的脸颊会淌下几滴清泪:贾珍、凤姐,国公府的红男绿女,尘世间的一狼一狈,你们玩儿世态炎凉竟好意思玩到我头上啦?

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是两个女人的生死联盟,这是王熙凤人生中难得的一次给人雪中送炭,同时是、或者主要是,给自己锦上添花。

这,就是我对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重新解读。

我觉得奇怪,王熙凤协理宁国府是两个女人的生死联盟,这桩明摆着的人情世故,为什么两百年来红学家都不大关注?

经过王熙凤协理宁国府,《风月宝鉴》本来的风月人物王熙凤“回炉重造”,变成经典小说的不朽艺术典型。

我发现,协理宁国府的凤姐,跟王熙凤两次“挑帘红”出场,也就是凤姐见黛玉、凤姐见刘姥姥,更像同一个人。在这三个场合中,人物语言、气质、风格非常统一。凤姐的气度,都算得上英气飒爽;凤姐的风格,都属雍容华贵。毒设相思局的凤姐,则显得狠毒狡诈有余,贵妇派头不足,明显带家长里短、妇姑勃蹊的小家子气,更像传统风月故事的主人翁,不太像手眼通天、翻云覆雨的贵族管家**奶,跟见黛玉、见刘姥姥、协理宁国府的凤姐似乎不是同一个人。

为什么一个成功小说人物形象会出现这种似乎性格割裂的现象?我怀疑,就因为王熙凤这个人物是曹雪芹《风月宝鉴》和《红楼梦》两本书有关情节的“组装”。曹雪芹用已有的小说素材“组装”人物时,毒设相思局的王熙凤较多保留了《风月宝鉴》的特点,协理宁国府的凤姐,虽然仍有《风月宝鉴》痕迹,却是曹雪芹漫长写作最终增删的结果。而见黛玉、见刘姥姥,更是曹雪芹五次增删后期创作添加的笔墨。

曹雪芹五次增删的笔墨,在现存《红楼梦》可能都有存在,但已不可能分清,哪段笔墨属于哪次增删?但是我们仍然可以从曹雪芹现存文本,推测出王熙凤如何从《风月宝鉴》脱胎换骨。

在王熙凤协理宁国府的过程中,曹雪芹写两个女人生死联盟的经过,并艺术地揭示其实质,这是凤姐形象从《风月宝鉴》脱胎换骨的鲜明标志。

从此,王熙凤的形象有了全新的含义和进一步的全新描写。(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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