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儿显然是摔疼了，娇弱的身躯轻轻颤动着，隐约还有微吸凉气的声音。

但是，小女孩儿已经顾不得去关注伤口了，虽然疼，但没有看上一眼，而是看着自己的瓦罐，嘴唇紧紧抿着，眼泪却不争气地滴答滴答往下落。

她转过头，看了一眼拥挤着、叫喊着的一大群人，吸了吸鼻子，小手撑着身子坐起来，撑起身子的过程中，清晰可见细如草秆的手臂剧烈摇晃着。

“轱辘轱辘……”

马车缓缓驶过，徐暮看了一眼乞讨的女童，目中一片冷漠，转过头不再看，继续前行。

但就在这时，马车里忽然传来小蛮的声音：“停！”

“哗啦”一声，一只纤秀白皙的小手拨开珠帘，小蛮钻了出来，穿上翠绿色的绣花鞋，跃下了马车。

“小蛮……”

徐暮愕然地看着小蛮，想要阻止。

殷浩然可并没有发话，也没有发善心，小蛮也没请示过殷浩然，就这么擅作主张可不好。

“小蛮，这个世间悲惨的人太多，人力有穷时，我们救不了所有的。”

殷浩然的声音也传来，语气平静，言语冷漠，但小蛮听得出，少爷并没有责怪的意思。

“少爷，这小姑娘太可怜了，我只救这一次。”

小蛮回过头，满是恳求地说道。

马车内，吕娇和傅月看着殷浩然，想看看他如何决定。

殷浩然面无异色，只是闭上了眼睛，什么话也没有说。

殷浩然只是阻止一下而已，小蛮听命也好，不听命坚持要救也罢，对他都没什么影响。

小蛮无视也好，坚持也罢，他都不会管那么多。

无视，说明小蛮性子已经冷漠，只要对他忠诚就足够，其它的，无需太多。

坚持也好，说明小蛮还有怜悯之心，还有同情心，只要不胡乱泛滥就行，谁希望自己的贴身之人是冷漠无情的傀儡呢？

因此，殷浩然也不多说，由得她去吧。

马车外，小蛮见殷浩然没了话语，娇俏美丽的小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喜笑颜开，声音清脆道：“谢谢少爷。”

随即，她就转过身小跑过街道，蹲下身子想要帮可怜的乞讨女童拾起瓦罐碎片。

小蛮的到来和好心，却把小女童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伏下身子，用她那削瘦见骨，瘦弱的吓人的身子护住瓦罐，嘴里可怜兮兮地喊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很快就会走的……”

小蛮听得笔尖一酸，也不嫌脏，轻轻拍着女童的背，这一摸，更是心头剧震。

这女童太瘦了，根本是皮包骨一般，而且身躯骨架都无比瘦小，她的一只巴掌都有她整个背部大了。

轻拍间，女童身躯还在轻轻地颤抖着，仿佛十分恐惧，抖个不停。

小蛮只能愈发轻柔地拍着女童的背，让她舒缓、平静下来。

女童紧绷的身躯缓缓放松下来，感受到背上柔软中透着无尽善意的手掌，她壮起胆子微微抬起小脑袋，从手臂间抬起来。

入眼的是一对纤秀小巧的秀足，穿着一对格外漂亮的绣花鞋，绣着欲绽未绽的漂亮荷花，还有绿色的可爱绒毛。

好漂亮的鞋子！

女童一下子就看呆了，愈发觉得眼前的人是大人物。

因为在她的印象中，能穿得起这么漂亮的鞋子的，都是地主、员外、世家中的小姐。

目光再往上移去，却是一身水绿长裙，衽袖宽大，腰悬晶莹剔透，充满水一般灵动光泽的玉佩，衣服上是点点纹饰，还有丝绦般的装饰，同样漂亮的让她窒息。

再往上，却是一张白皙如雪，滑腻似酥，如同玉石雕琢而成的脸庞，黛眉如柳，大眼灵动，宛如黑宝石一般，鹅蛋脸庞上带着温婉柔和的笑容，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贝齿。

好漂亮的姐姐！

女童一下子看呆了。

“小姑娘，你没事吧？”

小蛮极尽温和与善意地轻声道。

女童呆滞着，某一瞬忽然回过神来，眼神慌乱，手粗无措地说道：“没、没事，谢谢小姐。”

说着，她就要去捡地上的瓦罐碎片。

“嘶~”

女童忽然轻吸一口气，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这才发现，自己粗糙的小手上已经被划开了，还沾满了瓦罐碎屑。

“怎么那么不小心？”

小蛮黛眉一蹙，从怀中取出雪白的锦帕，轻轻给女童擦拭起来。

女童一愣，随即下意识想要收回手，同时满是局促和窘迫地道：“不要，我、我很脏……”

然而，她根本收不回来。

她太瘦弱了，而且又是一个孩子，哪里比得上小蛮。

“你的家人呢？还有没有亲人？”

小蛮轻声询问道，将锦帕套在纤细葱白的食指上，轻轻给女童擦拭着伤口。

小蛮的善意，让女童感受到了温暖。

听到小蛮的询问，女童清澈无瑕的眼睛黯淡了下来，说道：“我只有哥哥了，但是……哥哥也被抓走打仗去了……”

小蛮心尖儿一颤，不再说话，小心地给女童擦去伤口的碎屑，然后把锦帕缠绕在女童的伤口上，将她的手掌扎了起来，还打了一个灵巧的结，格外漂亮。

“谢、谢谢小姐……”

女童局促地感激道。

“我才不是小姐呢，我只是一个侍女而已，叫我小蛮吧。”

小蛮露齿一笑，笑颜灿烂。

“侍、侍女？”

女童瞪大了圆滚滚的眼睛，无法相信，这么漂亮的姐姐，那么华丽的衣裳，居然只是一个侍女。

小蛮点点头，然后帮女童捡拾地上的破碎瓦片，一边捡，一边皱眉道：“你的瓦罐粘起来都用不了了，会有洞的，不如我给你买一个吧？”

“不、不用了，谢谢小蛮姐姐，瓦罐是哥哥留给我的，我不能丢。”

女童抿了抿嘴唇，弱弱地说道。

小蛮一听，也放弃了给她重新买一个的想法，转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卫素衣。”

女童说起自己的名字，仿佛在这一瞬充满了自信和骄傲。

“好名字。”

小蛮由衷地赞叹道。

“是哥哥取的。”

女童第一次展颜笑了起来。

这时，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传来：“哎？你这小乞丐，怎么还没走？凭你也想进入武馆修炼武道？做白日梦没醒吧？”

女童的笑容顿时如潮水退去，被吓得缩了缩脖子，清澈的眼眸再次被怯弱与恐惧布满，眼神一瞬间黯淡了下来，神情失落，不敢开口说一句话。

见状，小蛮精致俏丽的小脸顿时阴沉了下来。

她好不容易才把这小女孩哄好，这个混蛋一句话就把她的努力全部毁掉，让她怎能不怒。

少爷可还在等着呢，她得要什么时候才能说服小女孩跟她走啊。

小蛮霍的起身，冷冷地盯着眼前的青年。

这青年歪眉斜眼，站没站相，左肩高右肩低，流里流气，一看就是乡镇里的青皮，混吃等死，一辈子都没半点出息那种。

“哟！小娘皮还挺俊俏，还想帮这小乞丐出气不成？难道老子说的没错？老子都不能修炼武道，她一个小乞丐？呸！”

青皮满嘴犬吠，盯着小蛮精致俏丽的小脸看个不停，不断吞咽着口水。

青皮一边盯着小蛮，心中惊叹不已：娘咧，小娘皮贼俊俏，比镇上的小姐还漂亮，这要是能睡上一晚，这辈子都值了。

小蛮虽然不知道这青皮在想什么，可不用想都能知道，肯定没有好念头，美眸中的冷光愈发冰冷了。

“她不能修炼，不过是因为体质不足而已，你这种垃圾，要是能够修炼武道，那才是咄咄怪事。”

小蛮冷声道。

“哟呵！”

青皮挑眉，忽然拍着巴掌，大声叫嚷起来：“哎！大家快看，大家快来看啊，小娘皮跟我犟上了，居然还说这臭小乞丐能修炼武道，你们说，她行吗？”

青皮这一顿叫嚷，把许多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就连那边不曾在意过小蛮的几个士兵，也都看了过来，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幕。

小蛮顿时感觉不妙，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果然，她低下头一看，只见女童颤抖的更厉害了，深深地低下头，显然是很伤心与痛苦。

青皮简单说了两句，事情不复杂，围观的众人一下子明白了，顿时纷纷说了起来。

“这位小姐，这倒是你错了，这小乞丐真的不能修炼，没有武道资质。”

“没错，小姐你可能不了解，她啊，是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的，那小子不错，养活了他和这小乞丐不说，还挣到了入武馆的钱。”

“就是，可惜啊，她不争气，没有修炼武道的资质，她哥哥倒是有，可惜，前段时间被抓了壮丁。”

……

众说纷纭，嘈杂一片，小蛮凭着超乎常人的听力，也是听明白了其中缘由，不由得轻叹起来。

她没想到，自己这一帮说，却是帮了倒忙，触及了女童的伤心事。

青皮仿佛打了大胜仗一般，笑嘻嘻地对小蛮道：“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小娘皮？老子都没有武道天赋，她？一个小乞丐？哼！”

小蛮气急，正要说什么，忽然听到低低的啜泣声，顿时闭了口，满脸心疼的蹲下来，轻抚着女童的小脑袋。

“嘿嘿，小娘皮，这么喜欢孩子？可以跟老子一起生一个嘛。”

青皮终于忍耐不住，色欲熏心，哪里还管小蛮什么来头，伸手就要摸向小蛮的脸颊。

突然，青皮浑身一轻，胸前一紧，都没有看到小蛮如何出手，便发现自己被提了起来。

青皮看着自己胸前衣襟上纤秀的小手，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就此昏厥过去。

周围也是传来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所有人目瞪口呆，纷纷是倒退了一步，和小蛮、青皮拉开了距离，浑身都在冒凉气。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娃，居然会是强大的武者，也太可怕了。

青皮再怎么说也是一个成年青年，少说一百三十斤以上，就这么轻飘飘地被提起来了，跟一张纸似的，让一群人尽皆悚然。

“滚！”

小蛮轻斥，一把将青皮扔了出去。

青皮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手臂扭曲成不规则的形状，另一只手抱着手臂不是，抱着胸腹也不是，显然，肋骨也摔断了几根。

围观的众人更是看得眼皮狂跳，悄悄又退了一步，头皮都炸了。

就连女童，也是一呆，都忘了哭了，看着疼的满地打滚的青皮，惊的发懵。

“小蛮，还没解决吗？”

这时，马车里传来殷浩然平淡低沉的声音。

小蛮一愣，一翻手，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张方形红布，一翻之间，将红布盖在地上的瓦罐碎片上，一抹、一翻，瓦罐碎片已经尽数落入红布里。

小蛮熟练地将红布打包成包袱，将女童拉了起来，焦急道：“跟我走吧，少爷等急了。”

众人又是看得瞠目结舌，而后倒吸凉气。

这、这是储物戒？

这是哪家的公子啊，这么疯狂的吗？连侍女都佩戴着储物戒？

众人看向女童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艳羡与嫉妒。

跟了这样的人物，吃香喝辣还能少得了？看看这俊俏的少女的待遇吧，能修炼武道，连储物戒都配有，简直比世家公子小姐都强。

然而，女童却是倔强地立在原地没有动弹，目光坚定，说道：“我、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哥哥回来。”

“少爷神通广大，一定能帮你找到你哥哥的，快点，不然少爷要生气了，不让你跟我走了。”

小蛮愈发焦急。

女童依旧不肯动，满脸的倔强，更伸出另一只小手，意思显而易见，想要拿回她的破瓦罐。

“你……”

小蛮气急，却也没有任何办法，众目睽睽之下，不可能直接强行带走吧？

这时，珠帘拨动，一个人影探了出来。

小蛮脸色一变，眼中涌上一抹失望和怜悯，无奈地松开了女童的手，把包袱也递了过去。

将东西交给女童，小蛮转过身，却看到自家少爷怔怔地看着女童，一眨不眨，仿佛失了神一般。

此刻，殷浩然的确是懵了，看着眼前的女童，满脸不敢置信。

“破瓦罐、手镯、破面具……这小乞丐是……卫素衣！”

殷浩然脑海中记忆翻涌，一道灵光一闪而过，让他不禁倒吸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