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就让他们见上一面，不过我必须在场。”沉默良久后，西门白终于如此说道。

东方胜西霍然抬头，感激道：“多谢前辈。”

“不用谢，因为你们始终是不可能的，我只是想让你们彻底了结。”西门白站起身，带着几个人前去西门败东所在之处。

那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安谧山谷，雅致的亭阁楼榭零散地坐落其中，与周围的一景一物相得益彰，宛若世外桃源。

站在山谷外纳闷地望着里面，秦不悔心道莫非也是被罚来面壁思过的，只不过这条件比起东方胜西那边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了。

悠悠的琴声婉转响起，一个女子坐在亭子下弹奏，深蓝如海的裙子衬得她的脸颊愈加白皙，以至于像是没有多少血色，单薄的身影哪怕坐在那儿，很让人担心一阵风就能把她带走。

东方胜西缓缓地走了过去，神色变得痴痴呆呆，眼里只剩下亭子下抚琴的女子，好像那就是全世界。

琴音戛然而止，女子抬头一望，心里怦然一动，连按在琴弦上的手都有些不稳，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对不起，我没有早点发现。”东方胜西温柔地道，眼里满是歉意和怜爱。

心脏还在砰砰地跳动，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因为她还活着。

脑袋里不知胡思乱想些什么，西门败东回过神后道：“道歉的话也说了，你可以离开了。”

怔了一下，东方胜西嘴巴张了张，好像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走吧。”西门败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行。”

东方胜西道：“我不是来跟你说对不起的，我是想说我还跟十二年前一样。”

“一样什么？”西门败东定定地望着他。

“一样喜欢你！”东方胜西像是吼了出来一样。

西门败东微微仰起头，缓缓吸了一口气道：“知道了，你走吧。”

“你呢？”东方胜西不依不挠道。

“一样。”嘴角的弧度有些苦涩，西门败东道：“所以，你可以走了吧。”

“好。”

东方胜西霍然转头，只留下一句话：“等我。”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西门败东抿嘴一笑，脸颊上滑落一滴泪水。

另一边，秦不悔和东方胜西离开山谷一会儿后，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道：“怎么这么快就说完了，到底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让她等我而已。”东方胜西故意大声地说道。

被他的话刺激得回过头，西门白哼道：“不要得寸进尺，你们是不可能的，就算我跟你爹都同意也没有用。”

“我知道，不就是那帮食古不化的老家伙吗？”不屑地笑了一声，东方胜西傲然道：“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们点头同意。”

“是吗？”西门白不可置否，领着三人出去，行至半途就见到东方鸿横冲直撞地过来，心里的一点疑惑才消除，合着东方胜西是溜出来的。

“给我回去。”东方鸿狠狠地刮了儿女一眼。

“何必这样呢，远道而来便是客，不如坐下来谈谈？”西门白笑呵呵道，很是乐意看对方跳脚的样子。

“不必了。”东方鸿哼道：“各自管好孩子，否则一旦出了事，谁都后悔莫及。”

“明白，不过见上一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西门白笑道。

东方鸿打心里奇了怪，在他的印象当中，西门白那就是外圆内方，有时候看着好说话，但在这种事情上绝不会打马虎眼，没想到今天竟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看着他出奇的神色，西门白了然道：“今天听了个故事，觉得或许缓一缓也好，免得把人逼入绝境，更容易犯傻。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坐坐聊一聊？”

“可以。”东方鸿沉吟道。

“晚辈还有事，先告辞一下。”秦不悔打算溜之大吉，第一遍讲得他嘴皮子都酸了，还讲一遍那不是折磨。

“慢着。”西门白道：“你走了，总不能我来讲吧？”

“他们也听了，找他们也行啊。”秦不悔指了指东方兄妹。

“不行，他们讲肯定没有你精彩。”西门白笑道。

“肯给他们讲，却不肯给我讲？”东方鸿又加了一把火。

秦不悔叹了一声点头应是，刚把人家儿女拐带出来，东方鸿嘴上不说什么，但心里肯定记着这一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找机会报复了，现在还是自觉一点的好。

寻了处亭子坐下后，秦不悔就端了杯茶，又开始讲梁祝的故事了。

由于除了东方鸿外其他人都听过了，他讲着的时候其实是没有什么兴致的，但又不敢太偷工减料令效果打折扣，所以他这个不专业的说书人尴尬症就犯了。手舞足蹈地讲得唾沫横飞，但底下的观众什么都知道了，那滋味实在太难受了，好在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讲完了。

停下来看看观众，东方鸿陷入沉思，西门白也在琢磨着什么，东方胜西最有代入感魂都飞了，东方惜夕的话，呃，居然又泪眼汪汪了。

心道罪过罪过，秦不悔一个人品着茶，倚在亭子边望着山山水水，愣愣地出神了。

“在想什么啊？”东方惜夕抹着眼泪道。

“我在想等自己老了以后，也找这么块风景宜人的地方归隐似乎挺不错的。”秦不悔笑道。

闻言，大家均是楞了一下，集体注视着他。

“有什么问题吗？”尴尬地笑了笑，秦不悔悻悻道：“好像年纪轻轻地就想着养老，也有点太不上进了是吧？”

“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是。”西门白蹙眉道：“若是有那个闲情，不如拼死突破，冲过瓶颈之后，寿命又能延长了。”

“要是碰到跨不过去的坎，彻底放弃不也很好吗，起码可以安乐地过完最后的日子。”秦不悔摇头道。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又岂是谁都能淡然面对的。”东方鸿道：“你对于修行境界的见解或许很高，但是这个方面却只能说还是普通人的心态。”

“不知作何解？”秦不悔虚心问道。

“修士跟普通人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东方鸿问道。

“最根本的话应该是力量吧，一者在天如真龙，一者在地如蝼蚁。”秦不悔道。

“没错。”东方鸿道：“只是其中还有一种独特的力量被你忽略了，或者说是你现在还没有碰到。”

“哪一种？”秦不悔道。

“知生死。”东方鸿道。

秦不悔蹙眉道：“晚辈不解。”

“无论是宗门福地还是洞天，执掌者都不是最强的，比我跟西门道友再高一层境界的人还在，可为何就轮到我们坐上福地之主的位置呢？”东方鸿道。

“因为那些前辈要专心突破。”秦不悔道。

“对也不对。”

东方鸿道：“恋栈权势的人哪里都不会少，他们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坐，是因为他们已经看到自己的天，如果捅不破的话就只有死路一条。”

“没错。”

西门白道：“他们比普通人更清楚自己寿命将尽，更能感受到寿命一点一滴地耗尽，尤其到了最后更是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去，所以他们在最后的日子里，到底会有多疯狂，会做出什么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是谁都无法预料的。”

“除非是愿意放弃供养就此离开，否则他们不能不闭关，也不得不闭关。说得好听点是互相探讨，但其实闭关往往就是闭死关，出得来的没有几个，还不如说是在互相牵制避免出现人为惨祸。”东方鸿道。

西门白道：“所幸我跟东方兄还有很长的时间，只要不主动提升境界的话，就不用下去奉陪他们了。”

“但那也是迟早的事情。”东方鸿道：“拖得了一时，也拖不了半世，否则终究是误了终生。”

“半世？看来东方道友是估量好时间了。”西门白道。

“本来是差不多确定了，只是现在挂心的事情多了，也不知道会推到哪一日，不过还好反正都还远着呢。”东方鸿感慨道。

“彼此彼此，事情要是不解决完，我也不能安心闭关。”西门白道。

“就到这里吧，我也该回去了。”东方鸿起身，威胁的目光扫向儿女，随即又看向秦不悔：“你呢？”

“我怕还得跑一趟长在山。”本来秦不悔是想回家的，但现在做贼心虚，寻思着早日把长在山的债务还了也好，干脆就不跟他们一起，免得面对东方鸿的时候太尴尬。

“还断魂水？”东方鸿玩味道。

“正是。”秦不悔如实道。

“你师父还真是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乱跑，不如我送你一程如何。”东方鸿道。

西门白插口道：“这个就不劳东方道友了，既然来到我西仙源，怎么都没有让你帮我送的道理。”

“那就多谢西门前辈了。”秦不悔连忙把事情落实了。

“无妨无妨。”西门白笑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东方鸿只好暂且饶过秦不悔，本来他还想好好教训一番，现在只能告辞，带着一双儿女离开了。

目送着他们离开，秦不悔忽然对西门白道：“我看西门小姐在山谷里待太久也不好吧，干脆也带出去一起散散心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