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娘虽美,不及边傍伊人。蚕糖虽甜,难裹辘辘饥肠。
赏完了蚕娘出巡,自然就该去庙会了。此刻人们的视线皆已从花娘身上收回,也就不能再上屋顶抄捷径了,免得被人无意瞄到,叫人误以为青天白日下“飞贼”都这么猖獗,若吼上一嗓子“抓贼呀”,既解释不清,又遁形不能。
无奈,平安只好携阮玉一路背搡背,脚贴脚,挤着茫茫人潮,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过去,直把平安累得满头密汗,比跟妖邪大战一场也不遑多让了。
阮玉也香汗淋漓,她生于贫乡,长于郊野,哪里见过这么乌怏的人群,心道就算是京城之中也莫过如此,咱老百姓的热乎劲可真叫人消受不起。
戏台上已经开演了,看起来似乎是在表演“跳丸弄剑”。只见一个小伙子一手持剑一手攥铃,两手一抛,长剑和铃丸一前一后高高飞起,小伙陡一翻身,一连三转,来了一出“过长桥”,待身形定住,长剑和铃丸子稳稳接在手中,台下一阵喝彩。
小伙一脸轻松写意,仿佛这出不过是小孩子家家的手艺,只见他两脚一提,跃上身前一条拇指粗细的纤绳,不留意看都以为他在凌空/虚立。
观众们登时瞠大了眼珠,这绳子细的能站住脚面就不错了,难不成他还想在绳上翻跟斗?
当然了,台下不乏有人就等他一失足跌下来臭场呢,这不?好些人正大声鼓噪着“跳跳跳”。
平安也是其中一个,像他这么老实的人也会偶尔起/点“坏心思”的。
平安半眯着眼睛,嘴角微扬,噙起一丝笑意,期待着小伙大头朝下摔个四脚朝天。
阮玉“剐”了平安一记媚眼,学着李鸣竹一般伸手在他腰间“揉”了一把,娇嗔道:“大哥,你也跟他们起哄,也不怕人摔伤了。”
平安“疼”得呲牙咧嘴,学游明山一样讨饶道:“女侠饶命,小的知错了。”
惹得阮玉羞笑不已。
小伙感受到了大伙的热情,再次抛起手中物事,只见他脚尖一压,身子高扬,足有一丈,平安清楚的看见他的腰身在半空中不停的作着细微的摆动,应当是在调整下落的位置。终于,小伙翻转的身子一矮,脚面稳稳踏在细绳上,双手各揽,两样物事无一落空。
台下顿时掌声如雷,两人也看的大呼/精彩。
小伙收剑纳铃而去,又有四人登台上来。
两人抬着一块三尺长半尺厚的石板,另两人抬一张镶满钢针,寒光森冷的砧板。
阮玉顿时一愣,指尖轻轻捅捅平安后肘,嗫声嗫气道:“大哥,他们要干什么呀。”
平安见阮玉一脸怯意,笑道:“应该是耍表演胸/口碎大石,就是一人躺在椅上,然后把石板垫在他的胸/口,另一人持铁锤砸开石板。”
阮玉听得毛骨悚然,一脸心悸的说道:“这么危险啊,会不会弄出人命啊。”
平安拍拍阮玉的小手,笑道:“怎么会呢,只不过看着危险罢了。”
话音刚落,汉子直挺挺的躺在了布满钢刺的砧板上,随后两人把石板压在了他的胸/口。
平安一愣,呼吸都急促起来,怎么回事?难道要在这东西上头表演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卸力不好可就真的作了鱼肉了。
台下的观众也都冷气嘶个不停。
阮玉赶忙捂住自己的双眼,生怕见了不好的事情。
只见持锤的汉子抡圆了铁锤,喉间发出一声急促的短啸,一声崩响过后,石板四分五裂开来,细碎的石块洒了汉子一身。
砧板上的汉子起身拍去身上的碎石,给台下众人行了一礼,缓缓离去。
台下霎时迸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掌声,经久不绝。
观众兴许只是觉得够刺/激,很过瘾,汉子功夫了得,平安却是看的清清楚楚,在落锤那一刹,汉子的筋肉极速紧绷起来,在落锤之后,又极速松弛下来,所以这汉子才丝毫未损。
这看起来是取了巧,可期间的门道没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根本练不成,慢一分就是满身窟窿眼,快一瞬又成了锤下鬼,而且单说这胆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不得不服,确实大开眼界!
这时,平安又想到了当初张天师的无形罡气,如果也是学着那汉子一般只在要紧时刻施展,或许会更得力也说不定,只是对内息操控也会要求更加纯熟。
转头见阮玉还捂着双眼,平安暗笑一声,扒开她的手掌笑道:“别自己吓自己了,都敲完了。”
阮玉心有余悸,低眉说道:“太吓人了,大哥,我们去吃饭吧,这比妖怪还骇人。”
平安会心一笑,“也好,我也饥肠难耐了,那就先吃饭吧。”
就近找了一家看样子很是不错的酒楼走了进去。
楼外人声嘈杂,楼内也热闹非凡,谈笑拼酒之音此起彼伏。
端盘送菜的小二肩搭抹布,忙的一头油汗。
见又有客人进门,男的清,女的秀,衣着打扮也是贵家子弟,一个机灵的小二立刻揉起小脸凑过来,点头哈腰的问道:“大爷里边请。”
平安回礼,问道:“小二哥,还有位子吗?”
小二打着“哈哈”说道:“一楼客满了,二楼也只剩一个位子了,而且二楼价钱稍稍有些……您看……”
平安四下一望,一楼还真是座无虚席,点头道:“好,那就二楼吧,麻烦你带路吧。”
小二满脸堆笑得一甩汗巾,“得嘞,爷,这边请!”
贵自然有贵的道理,相比楼下,楼上确实雅致的多,每个桌子都是单独的隔间,楼间装裱也很上心,雕檐
映日,碧阑凭窗,珠帘半掩,更有一桩好处,临窗一眼,恰好正是戏台那边。
这点甚得平安的心意,刚刚就小有所获,所以他是十分想看戏的。
小二弯下腰杆,笑道:“大爷想吃什么菜?小的给您记下。”
平安笑道:“小二哥,今天不是娘娘庙会么,我听人说今天的酒家都会特意做与之有关的菜品,对吧。”
小二眼睛一亮,乐道:“原来您是专程来庙会玩耍的啊,不错,咱这地方每年只有今天才会在馆子里烧制特别的酒菜,您要点几道啊?”
平安指指窗外,说道:“先前我见长街上有商贩卖丸子,糕点之类的小吃,但是买的人太多,挤不进去,你们这里有准备吗?”
小二双手一拍,笑得更欢了:“爷,您这算问道点子上了,不瞒您说,街上有的,咱这里都有,街上没得,咱这里也有,而且绝对香,绝对好咽。”
平安点点头,:“那太好了,小二哥快说说的。”
小二一清嗓子,念道:“咱这桑叶菜包,桑叶焗虾,桑叶鱼线,桑叶香卷那是应有尽有,桑汁豆腐,桑汁瘦羹,桑汁焖粥,桑汁一烩那是爽舌利口,桑果红鱼,桑果鸡煲,桑果水鸭,桑果酱肘那是独具一格!”
顿了一顿,笑道:’“爷,您要几样?”
阮玉听得憋笑不已,俏脸生晕,觉得小二哥比戏班子还逗趣。
平安也忍俊不禁,暗道:“好家伙,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能上盘子的一样不落,都全乎了。”
笑道:“难得来一次,那就每样都上一盘吧。”
小二一怔,忘了出声。
阮玉也大惊,扯扯平安袖口,低道:“大哥……”
平安微笑的看着她,摇了摇头,又转头对呆住的小二说道:“小二哥?”
小二“哦哦”,不敢置信的再问一次:“爷,您确定每样都来吗?”
平安微愣,点头道:“对呀,怎么了,你怕我吃霸王餐啊。”说着从包袱里掏出一袋钱搁在案上,铜钱铿锵有力的鸣音犹如天籁。
小二霎时涨红了脸,暗道自己说错话了,这大爷也会错意了,连忙把钱袋一推,谄笑道:“大爷,您可折煞小人了,得嘞,大爷说怎么办,小的就怎么般,您稍等片刻,我给你以最快的速度上菜!”
平安点点头,“麻烦了。”
小二转身/下楼,只觉两眼发红,满脑子都是铜钱叮儿啷当的声响,舔舔/干涩的嘴唇,心道:“一桌顶十桌的钱,发财了!发财了!”
阮玉秀眉微簇,一脸肉疼的看着平安,似劝似叹道:“大哥,你要这么多菜多费钱啊,而且……我们也吃不完的,剩下了多可惜呀。”
平安认认真真的看着她,认认真真的说道:“上次我就想请你吃些好的,可是那老板娘有些心黑,污了不少钱,这次一定要请你吃些好的。”
阮玉看着平安有些执拗,又有些顽皮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以为大哥不在乎那老板娘坑人呢。”
平安笑道:“我又不是傻子,那么大一头野猪卖那么点钱给我,杀人的心都有了。”
阮玉捧起脸庞,嘻笑道:“那你还卖,说明还是傻。”
平安轻轻在她额头敲一记栗子,笑道:“不一样,上次虽然被黑了,好歹我们有钱了。”
阮玉眨巴着亮眸,细道:“那这次呢?那小二哥似乎也黑着呢。”
平安笑道:“至少这个坑比较正,不崴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