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 情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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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盘高照,夜风习习,晧白的月光驱走了陪衬的星辉,让这个夜晚分外明亮。

食过一碗上好的红豆羹,精神也振奋了不少。

阮玉嘱咐了平安几句“早些休息”“当心着凉”之类的暖心话,便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涮去了。

其实这些琐碎应该是婢女来干的,包括洗碗刷筷也是应该由厨房的人来干,不过阮玉是个热心肠,秉承着山里人的淳朴,能自己动手或者添把手的绝不会袖手旁观,一来二去下跟厨房的庖丁们关系打的极好,这红豆羹就少不了那些庖丁们的功劳。

平安卧在塌上,辗转反侧,不知为何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

侧过脸庞,看着红烛一点一点的燃烧,暖色焰苗安谧的画着缬晕,小小的光圈浓郁像给给红烛披上了一件红裳。蜡身渐渐消融,蜡油一滴一滴的淌在灯盏上,然后很快重新凝结成新的蜡身,消逝的只有蜡里的灯芯。

平安不想这样静静的发呆,可是夜里似乎并不适合走动。忽然,他想到了当初在牢狱里郡守大人说过的一句话——“如果你喜欢,发呆也可以是种爱好”,想到这里,平安开始自我催眠起来。

可惜此时此地与彼时彼地决然不同,红烛才烧了一小截,两只眼睛都快瞪成了斗鸡眼,一个“呆”中想融入还真难。

担心入“呆”不成反把自己作了眼疾,平安只好掀开被褥,和衣而起。

推开窗门,夜风徐徐拂来,烛光稍作摇曳,又站稳了身姿。

平安把敞开的衣襟拉紧一点,一片寂静,府中灯火俱灭,只剩下泄了一院的银光。

抬头望去,视线凝在那一轮玉轮上,忽然心湖起了一阵微波,眼光变得惆怅空虚。

明白了,原来自己想她了。

皎洁的明月总是教人勾起心底的情怀,酸甜苦辣也好,悲欢离合也罢,在悠悠岁月中都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涟漪,只有情到深处才能荡起经久不息的回响。

平安轻轻的叹息一声,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这些年里,大半时光,不,应该是近乎所有的时光都是庸庸碌碌中度过的,每日为三餐奔波,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从未考虑过什么的胸怀,什么抱负,离自己都很遥远,远的还不如一担柴禾实用,可那却是自己最美好的回忆。

那是自己第一次看到青儿,乌黑绵软的青丝,粉红粉红的脸蛋,小小的身子藏在李大伯的身后,眨巴着两只剔亮的明珠怯生生的偷望着自己。

自己也躲在母亲的身后同样偷望着她,兴许那就是属于孩童的“一见钟情”,自己直愣愣的定在原地,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青儿被直勾勾的眼神盯的有些不安,忽然,她做了一个极为滑腻的鬼脸,自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鼻孔里冒出了两个大大的鼻涕泡泡。

很快,自己就她玩在了一起,每日东打西闹,搞的村子里鸡飞狗跳,直到月落西山,精疲力竭才回家歇息。

就这样,两人无忧无虑的过完了美好的童年。

那一年,父亲病故,家里没了主心骨,为了照顾体弱的母亲,自己扛起了重担,而青儿则开始扮演起了另一种角色,她每日在村口默默的等待着自己的归来,日复一日,从未断歇,或许真正的情愫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一年的冬天分外寒冷,尤其是那天,雪花大的能把人埋了。

夜里,母亲突发重症,自己不得不冒着风雪去请药铺老板救命,屋外北风一吹,冷得人直哆嗦。并不厚实的布鞋留不住温暖,双脚插在雪里僵冷的麻木。

当时的老板也是个热心人,不顾天寒地冻,二话不说,拎起药箱,抄起药袋,一头扎进了雪夜,陪自己赶回了家中。

一番急诊后,老板对自己说,母亲病的急,病的重,能不能挺住要看老天爷赏不赏脸了。

自己霎时觉得天旋地转,泪花直在眼眶中打转,可还是倔强的没有哭出来。

风雪太大了,老板也没法回去,只好在自己的屋中歇息,睡前还很上心的告诉自己,若是发现了有什么异状就赶紧叫醒他。

同样留守的还有青儿,她不住的拭泪,两只眼睛哭的红肿,强抿着嘴唇没有哭出声来。

自己坐在塌前煎熬着,祈求着苍天,青儿默不作声打来一盆温水,轻轻放在身前,褪下了自己的鞋子,把自己冻的麻木双脚放在水中,末了揣在小小的怀中捂紧,强颜欢笑细声说,不用担心,伯母会没事的。

自己泪如雨下,咬着嘴唇拼命点头。

上苍仿佛听到了自己至诚的祈求,给予了自己希望的回应。

一切都会美好起来,美好又都会刹那间消失无踪,那天,所有的希望全部幻灭。

自己永远也忘不了母亲淌血的脸,还有青儿淌泪的脸。

平安噎了一声,甩甩迷蒙的双眼,吹吹夜风吧,打个转也许就能睡着了。

他轻轻推开屋门,拖着一条影子,伴着月光漫无目的的走去。

此时此刻,这座深宅大院中漫无目的还有一人,只是他是坐着。

他的漫无目的来自内心,因为没有目的,或者说找不到目的,所以坐着走着是一样的。

月光照在他孤直的脊背上,略显萧索。那张并不算好看的,寒长的脸,略带凄色。

月光透过竹林,洒下一地竹影,夜虫低鸣,如同在与夜魂私语。

相同情绪的人总是会彼此牵引,最后不期而遇,或许这就是所谓冥冥。

平安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留在了他身上,脚步也不知不觉停止移动。

严格来说他跟离羊交情并不深厚,两人仅仅是交换各自名帖,经历一次不算患难的患难,说是点头之交也不为过,这次来萧府赴约与其说是应朋友相邀,倒不如说是履行自己应下的承诺。

今夜离羊没有像往常那样如磐石般端立着,他左手提壶,右臂支起脑袋,摆了个舒服的姿势倚在小桌旁。

他的衣衫似乎有些陈旧,本是纯白的长衫因为经年累月洗涤,变的有些的发灰,不过还是很合身。

月光下,他的孤影拉的斜长,提起酒壶仰首灌下,地上斜影随之摆动。或许他已独酌许久,醉意相邀,他举酒朝明月遥遥敬去,像是欲与明月同醉。

平安又轻轻叹息一声,顿生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当他转身欲离之时,离羊淡淡说道:“来都来了,不妨坐下同饮一杯。”

平安转过脸来,离羊正侧身似笑非笑的望着他,朗澈的眼睛未有丝毫醉意,那挺直站面的长鼻此刻淡略了丑陋,反而有种别样的英气。

平安点点头,走过去坐了下来。

离羊把酒壶递给平安,不带丝毫烟火的说道:“一个人深夜乱逛,不是别有用心就是心有别用,你是哪个?”

平安呛了一口酒水,擦擦唇角的酒液,故作平静的回道:“都不是,我只是吃的太饱睡不着,又见月色怡人就出来散散步,消消食,一不留神就走到了这里。”

离羊颔首道:“你不是修道之人吗?俗话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口不对心可是大忌。”

平安耸耸肩,洒然一笑,说道:“神明忙的很,又要管风又要掌雨,多少人焚香点烛,春祈秋报都得不到神明的回应,又哪里顾得上操持我这个无名小卒?”

离羊微微一笑,说道:“常读书的人就是不同,若是换作游鸣山那个粗鄙惫懒的糙货,肯定吭哧吭哧半天也憋出一个响屁来,说不准最后只能咒骂一句神明算个鸟蛋,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他吃饭放屁,呵呵...”

平安反问道:“那你呢,你为什么深夜还不睡,一个人坐在这里借酒消愁?”

离羊拿过酒壶,灌下一口,回道:“你从哪里知晓我是借酒消愁了?从你的眼睛,还是从你的臆想?”

平安摇头默然,不再接茬,一个人想要遮掩总是能编织出无数种诡辩,他刚刚就诡辩过。

离羊难得放纵一次,平安偏偏不接口,顿觉无趣,只能自言自语道:“我一直想不明白,到底你是为何而愁呢?”

平安刚想强争“我不愁”。

离羊伸手打住,喷吐着满口酒气说道:“别打岔,让我猜猜的,是闲愁?”

又迅速摇头,说道:“不对,闲愁是种病,是衣食无忧的富贵病,是不知所谓的无痛呻/吟,你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穷酸小子哪里有这份闲情逸致?”

复饮一口,又道:“是乡愁?也不对,你如今孑然一身,就算家乡还有其他亲眷,此时最该做的应该是书信一封,以表思乡之情,而不是如鬼祟一般深夜漫步。”

再饮一口,恍然大悟道:“对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对月叹息,对月惆怅,再伴月而行,脑中浑浑噩噩,脚步也糊里糊涂。”

离羊在案上洒下几滴酒液,伸指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情”字,失口笑道:“应该是情愁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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