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这侧墙上，身体已经在微微发抖了，不由自地回想起来在他在无人区伤得浑身是血的那次事件。

当时他脸上的皮肤被撕掉大块，连颌骨都因此露出来，还强忍着用平静语气和她说话，并没有叫出来一声。

现在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她一头冷汗，贴在墙上又听了一会儿，只觉那种叫喊越喊越响，越喊越是撕心裂肺。她已经不敢去想象那边究竟是什么境况，捏着拳头慌乱了一会儿，重新过去拉门。

门仍然打不开。

她从后面拍着门板大声喊：“有人吗有人吗？有人能听到吗？帮我开一下门，放我出去！我要出去！”

有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稍微松了口气，但马上又转为失望。

因为脚步声很快又走远，门外的人纯粹是在过路，根本就不理会她，应该是被提前嘱咐过，不准将这间屋子里关着的人放出来。

她只好从里面使劲拉门，把门板门框晃得咣当咣当响。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门锁实在结实，她手上力道实在大了，啪地一声居然硬生生地将那金属把手拉得断折，在惯性的作用之下，向后一屁股就摔进了沙发里。

惨叫。那边他还在惨叫。

她翻身滚下了沙发，重新站好。她想了一想，将这一张大沙发向另一个方向推开，清出了一个直直通向房门的狭长空间。站上去后退了几步，将这一段空间的长度用以助跑，整个人腾身而起，冲着那扇房门就是一个飞踹。

巨响。整个一扇门，连带着外面一圈门框，因为这一脚飞踹，完全从墙体脱离，重重地砸在地上，腾起了一片烟尘。她听到很多人在尖叫，转头一看，一大片的医生护士呆若木鸡。

她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敷衍着喊了一声：“不好意思啊”，从被踹出一个坑的门板上跳下来，夺路便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冲了过去。

手术室门紧紧锁着，但墙却是透明的玻璃墙。

她从过道里直冲过来，远远地看到他被罩在一个半金属半透明的古怪壳子里。无数根颜色、粗细、长短各不相同的线，从那罩子里面延出来，连接在房间里各式各样的仪器上。

由于角度问题，又有医生走来走去老是挡着，所以她并不能看清他的表情，只听到他在那壳子里疯狂尖叫，狂喊：“我受不了了，我要打麻醉针！我要打针……不对，现在不能掀开壳子，快把麻醉药从管子里面送过来……麻醉药麻醉药，给我麻醉药！”

郭父背着手在旁边站着，脸上冷冰冰全无表情。看到她冲了过来，半转过身，向她摆了摆手，让她不准过来打扰。

一个医生手里已经把麻醉用的药物从盒子里面取了出来，却还是先以征询的眼神望向他，小心翼翼地道：“郭院士，您看……”

郭父哼了一声，没搭理这个医生，语气颇带了几分训斥之意，低头质问郭久：“这种时候打麻醉，药物相互作用之下，可能会影响到脑部神经，我现在怀疑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不知道？”

他仍然在大喊大叫，没功夫理他。

郭父转去另一边，问站在房间一角打下手的一个年轻小大夫，道：“合同纸呢？拿给我看看。”

那小大夫连忙点头，到一侧柜子上一阵乱扒，找出来一份文件双手呈给他。郭父接在手中刷刷翻了几下，捡出来其中一页，隔着玻璃罩子，在他眼前哗哗哗一阵抖，说道：“看看，来，看。合同上约定好了，‘过程中无论甲方经受何等痛苦，作出何等要求，都不允许任何形式使用任何具有麻醉效果的药物，以免对智力水平造成影响。’你还签了字。看到了没？你自己的字。虫爬一样，难看死了。简直难以置信，这么大的人了，字都写不好。”

然后他就把这一份合同往身边地上一摔。那年纪轻轻的小大夫连忙弯腰捡了起来。郭久声音已经有些哑了：“我后悔了，我不管我不管我不管，反正我智商230，就算抹掉个零头，照样还剩200嘛，给我打麻醉，你们就当合同上全是在放屁，我要打麻醉！”

郭父拿手指节在他脸前的玻璃壳子上敲了两下，道：“阿紫已经过来了，你想让她看到你这样？”

他立刻就不喊了，很小声地说道：“不是让你们把她弄走吗？快点快点，把她弄走。”

郭父哼了一声，把头一摇，道：“就让她看着，省得你嚷嚷，吵得能把人烦死。”

他不再出声喊，强行想要忍住。但就算是隔着身上的玻璃金属壳子，还有手术室这一道幕墙，她都能听到他在强忍着疼痛大口喘气。她不由得很是心疼，在外面道：“不是我说啊，郭久，你疼就别憋着了，想叫就叫出来吧，我顶多觉得你很智障，绝对不会嘲笑你的。”

郭久大声抗议：“你走，我智商230，你说我智障，那这么算下来，你又是什么？”

她却也没想到他明明疼成那样，居然还敢跟自己斗嘴，一时没能憋住，就骂了出来：“你有毒啊！”

郭父往她这边瞪了一眼：“只准看，不准说话。”

她很害怕他，只好噤声。在外面又站了一会儿，只觉心口一阵一阵揪得疼，实在看不下去了，向后退了一段，在走廊一侧银灰色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掏出来了手机，点亮屏幕，胡乱划动了几下，根本就没有心情玩，也就又揣回了口袋里，向后往椅背上重重一靠，抬头盯着天花板，干等。

她就这么坐着，过了不知道有多久，听到手术室那边又传来的响动。连忙转头去看，发现是那个金属壳子被机构臂卡着缓缓升起，被移到一边，折叠着收了起来。她赶紧就跑了过去，问：“完事了？你还好吗？”

郭久的一只手很艰难地抬了起来，圈成圈向她比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还好。深深地呼吸了几口，半死不活地轻声央求道：“能不能让我缓一缓？过一会儿再做下一步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