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位穿煤黑色制服的结实男人风风火火赶到这里，拉出了长长的警戒线后，唯一做了的事情，是在通讯器里命令校安全中心操控打开八阶12号教室紧密封闭的金属门。

桌椅东倒西歪，木质桌面多已断裂，金属椅架弯曲变形。教学屏幕碎裂狼籍，只余下了一侧有控制按扭的半截边框。

一个浑身黑毛，类人类猿的高大生物歪歪斜斜地摊倒在地上，身上不少处被屏幕碎片刺出了血，甚至一大块儿尖角碎片这会儿仍旧刺在“脸”上。

煤黑色制服端枪上前，枪口在它几处关节衔接处捅了几捅。

没有动静。

煤黑色制服们点了点头，分散撤了开去，由穿着天蓝色工作服的男人们带着担架上前，将它移到上面，随后抬着向外面金属箱子走过去。

几个人从郭久面前走经时稍停了一停。郭久低头了检视了一眼，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们继续走，同时取出了手机，戳点屏幕，开始填写一张电子表格。

她突然喊：“等一等。”

担架再次停顿。她伸出手去，将它脸上扎着的这块儿玻璃给摘了下来，扔到了旁边地上。郭久却没想到她会伸手，脸色刷地变了，道：“你做什么？”

他收了手机，将陆紫的手给抓了过来，从口袋里取出了消毒喷雾，一顿猛喷，道：“这种事情提醒过多少次了，有病毒感染可能，不允许去碰，记不得了？”

他说话语气很重。她没反驳，默默将手张开伸给他。郭久喷了一顿喷雾，又取出了一块白色湿巾递给她擦手，指示天蓝色工作服们赶紧将变异体封入金属箱里去。

众人向电梯方向走。杨主任跟着一起，又问：“你们要拿她做些什么？”

郭久道：“会在冷库里放置相当长的时间，过后具体会接受什么实验项目，我现在很难说清楚。毕竟，这种变异类型实在很常见，算是最不缺的一类实验体。”

杨主任沉吟了一下：“这样的话……她家里能收到多少偿金？”

郭久道：“政府补贴的数目固定，你是知道的。公司这边的话，会支付八十到一百万左右，也许更多，不过要经过后续系列评估。”

杨主任点了点头，道：“那倒还不少。”

郭久道：“毕竟要鼓励变异体供偿，以便于机构能够收获更多高价值量研究对象。”

这话实则有些刺耳。杨主任脸上表情有些不是很好看，又把他和陆紫都扫了几眼，问道：“你们两个好像很熟识。”

郭久笑了笑：“从小玩到大的，每天两个家里来回窜，可以说是相当熟识。我原本并不负责这种工作，但是她妈妈听到了消息不放心，所以拜托我来看情况。对了，还嘱咐我见到了教师问一问，陆紫同学上次大考，名次怎么样？”

杨主任仔细想了一想，道：“年阶段前五。还是挺不错的。”

郭久转头向她笑得幸灾乐祸：“考这么砸的呀？完了完了，要挨打了，这两天到我家躲躲吧。”

她很想踹他一脚。但是杨主任就在旁边站着，所以她不敢。

医疗车开出校外。郭久喊停车，马上就又脱了身上的白褂子，拉着她的手跳下来。

然后这医疗车就远远地开走了。

她看着愣了一下：“你不回去的吗？”

郭久道：“你不是知道嘛，这种小破事，哪里用得着我出马。我把假期挪到今天用了，我们逛街去？”

她摇头：“不去。”

他问：“去吃你上次提的那家餐厅？我已经调查过了，卫生符合安全标准。”

“不去。”

“那就江塔乐园？”

“不去。”

“你怎么了？”

“我怎么可能有心情去啊？”

“被孤立了心情不好？那我给你讲个不开心的事情让你开心一下。我八岁那年刚读中学，上学第一天被他们惊喜地发现我的大小正好能够放进储物柜里。所以我就在一个安静的储物柜里进行了七个小时的思考人生，直到下学过后保洁工从这里经过，以为储物柜里有鬼给吓坏了，随后我才从里面被放出去。”

他说着说着自己笑了，差点儿没笑到上气不接下气。

她问：“所以你那会儿是因为这件事辍学的吗？”

他摇头：“不。是因为我在上学之前就敏锐地猜了出来我可能会因为太过幼弱而受到校园霸凌，所以在衣服上涂抹了药物并在霸凌行为开始之后，严肃警告他们即刻停止，否则会面临严重后果。但他们并没有相信我的警告，于是事后一身纷纷疙瘩在家里窝了三个星期，痘印儿好久好久才给消下去。”

她懵了一小会儿问：“……学校认为是你的错，所以让你退学了？”

郭久摇头：“是我爸怀疑我可能会因此遭受更加过分的霸凌事件，并怒而利用法律对未成年犯罪行为的免责漏洞制造杀人事件进行报复。于是与校方要求我退学，对于该结果我十分满意。”

她没回他的话。和他一起在路边慢慢走着，过了一会儿，又道：“我不是因为这个不开心。”

他问：“那是因为什么？”

她反问：“不是很好猜吗？”

他问：“因为那个变异者？”

她嗯了一声。

过了一会儿又补上一句：“我在说服自己看开这种事情，但还是很难过。”

他说：“难过的话就哭嘛，哭一会儿就好啦。”

她摇头：“我不要当那种只会哭唧唧的没用小姑娘了。”

他笑了笑，把话题撇开：“那我们回家去吧。休息几天多睡睡觉，回头就会好多了。”

她向他身边靠了靠，拉住了他的手，道：“而且很害怕。怕有那么一天，我们也会变成这种样子。”

郭久摇头：“这是小几率事件。也许在发生之前，我们已经能够找到解决方案。”

她说：“是啊，你们生物学界可努力了，这几百年始终在努力地寻找解决方案呢。”

郭久道：“至少这是一个能够看到些微曙光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