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了小姑娘来人所在方向，卜冉选取三楼一间空置的卧室，将窗子拉开了一线，随后开启了通讯终端的生物侦知投影。
仅仅是过了小片刻，便有两个人形出现在了画面里。来得很快，以至于他转眼间甚至能从身形判断出这两个是一男一女。
卜冉看向窗外。眼下有建筑物的阻拦，但他们很快便会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他深吸了一口气。
“真是倒霉。”走向别墅的路上，一身便装的男人抱怨，“那些家伙都走了，咱们还得专门回来接人。又不是咱们把她给丢在这里的。”
“李嫂也不是故意的，”女人苦笑，“她人都没了。”
她这话说出口，男人皱了皱眉，也不好再抱怨下去，转而言道：“但愿这具分身没有事，有人说七长老本体那边出了状况，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一路过来都没有人。”女人说，“那帮人急慌慌地想去实验区，其实对咱们这里没有多大在意，那些普通人也正好拿来打个掩护。到时候拉着小姑娘小心一点儿走，装作一家三口，他们就算看到了，也不至于为难。”
男人点头。
两人说话间走得近了，转过了一个小小的医疗亭，看见那别墅院门紧闭。
男人脸现喜色。
“果然没人来过，”他说，“我们……”
枪响。
欣喜凝固在他脸上，一侧脑袋喷出血浆，他缓缓向后仰倒，女人的身体在这一瞬间暴发出了惊人的速度，就地滚倒闪过了追着她的一梭子子弹，以医疗亭作为栖身掩体，她拨出了隐在内侧口袋里的枪。
卜冉疾侧身闪向一旁。只听砰地一声，窗玻璃被连发的两颗子弹炸得礼花般迸射，尽管已经闪出老远，颧骨处仍是被一块贴面而过的碎片擦出了一道血痕。
心脏在狂跳，真切意识到开枪的选择把他拉入了不死不休之境，不过他已没有时间去感到后悔。
投影画面中，那个女人在快速移动，比起先前的速度，眼下就像是在飞。这不是人类应该有的速度，显而易见，她接受过生化改造以及体能训练。
卜冉参考她的方向，转身冲向另一个房间变换射击点。他就要一步跨到窗前，心下蓦地升起了诡怖的预感。他脚步硬生生地刹住，矮身后撤。随即眼前有什么东西一动，窗玻璃再一次炸裂，子弹从他身侧飞过，狠狠地嵌在了门口一侧的墙壁上。
这一枪打出来，女人再次换了位置。她已经翻进院子，贴上了别墅的墙体，壁虎一般向上游移。卜冉没敢向她可能会出现的方向堵她，因为她很有可能已准备好了堵他。他觉得以他的身手，在这种境地里胜算不大。
他冲向楼梯口，缘着扶手几个翻跃，落到了一楼。
小姑娘此时缩在客厅的一角，仿佛是被接连的几声枪响给吓到了似的，双手抱膝，瑟瑟发抖。卜冉刚刚递给她的那柄短枪也不知被藏到了哪里。看到他下来，她向他抬起了头。
卜冉向她作了一个噤声手势，快步隐入了一层的一间侧室之中。
那女人是冲这个编号为九十三的小丫头来的，而不是为他。倘她来到楼下，看到小姑娘，必被短暂地吸引注意，唯彼时他才有那么几分取胜之机。
楼上传来几声轻响，那女人已经进入了房子里。随后便是静寂。卜冉猜测她应该是在楼上展开了搜索。
缩在墙角的小姑娘显得更加紧张。
“他走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说。
“九十三？”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显得有些诧异，“你没事吧？”
“嗯。”九十三大声回答。
她在帮他掩饰。
卜冉向后错了一错，改而决定等到那女人带小姑娘离开，他再伺机动手。
女人下楼。走到半途，脚步一顿，突然间脸现警觉之色。
她的脚步缓了下来，目光谨慎地在四周逡巡。
九十三向她作了一个噤声手势，另一手抬起来，向侧室方向指了一指，随后又作了一个噤声手势。
女人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谨慎地向侧室靠近，避开了卜冉的射击角度所能够覆盖的范围。
于是她没有看到，缩在墙角的小女孩，悄无声息地从裙摆下面摸出了一柄已然下了保险的枪。
没有丝毫的犹豫，她把扳机扣响。
女人 被冲击力狠狠地推倒在地，发出了一声尖叫。距离足够近的缘故，她已经确定敌人就隐在那间侧室之中，万万没想到，自己竟尔会在背后中上冷枪。
她向小女孩所在方向转回了头，脸上的表情惊愕到如同世界被颠覆，“小长老，”她嘴里涌出血泡，“你……”
她没能拥有把话说完的机会，听闻外面惊变，卜冉一步抢出，一顿补枪。
近距离的射击，使这女人的上半身被打了个稀烂。眼看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卜冉方才松了口气。
他看着那一大滩颜色发紫的血污，有些晕眩。
借着混乱脱身之后，他已经作好了自己为了逃出此地可能有必要与某些人拼死相搏的觉悟。然而此时真正亲手收割了两条性命，放松之后肾上腺素消褪，还是让他感到一时间很难接受。
而这时他看到小姑娘九十三盯着地上的尸体，慢慢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不禁没有一丝应有的恐惧，甚至还舔了舔嘴角。
“喂，”卜冉悚然，向后退开了一步，“你感觉怎样？”
他甚至担心这是变异的前兆。
九十三抬头看看他，走过来，把枪也还给他他。随后她抬起头笑了起来，那种表情就像是考了满分的小学生等待着老师的夸奖。
“……你很勇敢。”卜冉僵硬地夸奖道。
他内心觉得这哪是勇敢，简直就是变态，正常的小姑娘绝计不可能有这种表现。
当然，从这个女人身死的位置判断，她已经知道他隐藏在侧室。如果小姑娘没有开枪，那么他与这个女人接下来的交战很难抢到赢面。
所以尽管心里有些膈应，他也没再说什么，开枪打断了连在小丫头脚踝上的绳索：“我们快走。”
对付这绳索，他之前并没有用枪，而是选择拿刀去割，是害怕枪声远远传出，引起敌人的注意。
而眼下这个顾虑当然失去了意义。
这一男一女先后在此身死，通讯终端传出他们的死亡讯息，组织很有可能会向这里增派人手。
九十三点了点头。
卜冉试着拧了拧门把手，没能拧开，那边小姑娘直接从客厅的大窗跳了出去。他跟着跳出窗外，抬头一看，小姑娘已经骑在墙上了，还招手催他快一点。
……一看就非常熟练的样子，也许正是因为熟练逃跑所以她才被会锁起来？
卜冉翻墙跟了上去。
“我们快走，”九十三说，“从那个男人死了之后，就有很多人在往这里来。”
她对这里非常之熟，带着卜冉转弯抹角，最终拐进一幢已然空空如也的办公楼，停在了一处“电梯”前。
这实际上是个空间航运舱。九十三努力地踮起脚，伸手在控制板上按了一按。显示屏上红光闪过，舱门并没有打开。
于是她转回头一脸期待地看着卜冉。
卜冉顿时感到凉凉。
这明显需要权限认证。但他是一个外来人，又怎会有权限？试着伸手过去也按了一下，当然无事发生，于是便问：“还有没有别的地方可以离开这里？我没有权限。”
九十三点头。
卜冉跟在她身后又是一顿跑，来到一处存放医疗用品的仓库，九十三拉着他穿过了一排排置物架，又一次停到了另一处航运舱前，踮脚摸了摸控制板，仍旧无事发生，于是再次向卜冉投来了期待的眼神。
卜冉无语，第二次进行过一次徒劳的尝试之后，只好再一次向她强调：“我没有权限。”
九十三说：“那我们再去试试别的地方。”
“这些电梯明显是联网的，所有的我们都用不了。”卜冉道，“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小道？”
“联网？”九十三瞪大了眼睛，好像不知道这个词汇究竟是什么含义。
“我们只能走小路，”卜冉没空跟她解释什么是联网，强调说，“也就是那些不为人知的通道，远一点也没关系。”
九十三努力消化了一下他所说的话，最后摇了摇头：“想离开这里只能用这种电梯。”
卜冉不由得感到很是头疼，也有点好笑，果然还是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这么一个小姑娘身上。
他琢磨接下来该怎么办，只听九十三说：“我们用枪把门打开吧。”
“肯定打不开的。”卜冉说，“而且还可能会把人吸引过来。”
小姑娘摇头：“他们已经来了。”
她说着伸手向他要枪，想要强行轰开航运舱舱门，“我们跑不掉了，你往后面看……”
卜冉转回头。
六七个全副武装的人出现在仓库门前。他们身上有变异的痕迹，有人还挂着彩。给人的感觉尽管凌乱而狼狈，但已足够掌控局面。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领头的是一个体表半覆着棕色甲质的魁梧男人，他的声音很冷：“真是让人失望啊，卜冉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