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山隐约猜出了几分，立刻感兴趣起来，觉得事情好像也并没有那么糟了。于是他问道：“叶公子，你也死过一次吗？”
“我……？差不多。”叶繁夏说，“只是没能死透而已。”
“……”周山的目光回到郭久身上，希望自己先前的判断出现了差错，毕竟郭久曾经接受过人体改造，也许不能以常理度之，或许他还没有死透么？
“我现在该做些什么？”他问道。
“戴上他的眼镜，弄清楚他伤到了哪里。”叶繁夏说。
他从摄录画面上，只能了解到眼前究竟发生了些什么，而郭久显然是从背后遭到了攻击。
由于风衣被脱下了的缘故，他那里只是收到了死亡讯号，并没有办法查询更多的数据。
周山也没多问，戴上了郭久的眼镜。镜片自动调整了曲光度，以适应他的视力。
他无法通过虹膜验证，无法获取智能应用的使用权限，但摄录功能始终是开着的。
“我已经奇怪很久了。”周山伸手去解郭久身上的衣物，“这个夹克和风衣是一套的，防弹效果应该没得说。怎么就会死呢？”
夹克背面有一个弹孔，但并没有被完全穿透。衣料的夹层之中还有破碎的弹片。周山摸了摸防弹隔板，能感到明显的凹陷变形。
冲击力没有被完全卸下，这一点毋需质疑。但这足以致死？
不应当。
周山又除下了他的衬衫。这是贴身衣物，料子并不是很柔软，但摸上去非常舒服。捻了一捻，判断这是只是一件他大概买不起的普通衣服，也就随手放到了一边。
上身已经赤裸，皮肤苍白如若汉玉堆砌，没有血色。周山半搂半抱地帮他翻了个身，去看他的后背，不禁怔了一下。
没有淤伤。
周山尽管没有什么医学知识，但他作为异人战线的战斗人员，自然也是见过不少尸体的。
“这不正常。”
“他的身体对那些表层的创伤修复得非常快。”叶繁夏沉吟了一下说，“在求生本能的驱动下，当时他的身体一定是竭尽全力地拼命恢复吧。你看一下，究竟是哪里中弹了？”
周山再一次拿过了夹克，比照了一下，找到弹孔了所对应的位置。
吃繁夏吃了一惊：“是心脏？！”
他觉得郭久是没那么容易死的。但中枪部位是心脏，事情顿时有了解释。他感到心底阵阵发凉。
前些天郭久心脏处受伤，眼下虽说算是好了，但比起完全健康的状态，那恐怕还是不一样的。
周山伸手仔细去探他的后心，骨骼给人的感觉是好好的，并没有被枪弹的冲击力给震碎。这足以伤到心脏？
“他有心脏病？”
“前些天受过伤。”叶繁夏又叹了口气。
“这样么。”周山想起来关于心脏受伤的事情，郭久好像也跟他提过一句的，因此还额外加装了一片减震隔板。
——只是又有什么用呢？
“如果没有我插一脚的话，一切按照他原定的计划走，应该便不会出事了。”
沉默了一会儿，周山又开口道，他和郭久毕竟认识时间不长，十分难过是说不上的，但心里也相当不是滋味，“以后若有我帮上忙的事情，你尽管说。”
“……那就帮他清理一下吧，”他轻声说，“他喜欢干干净净的，再说风寄灵也要到了。”
周山扶郭久靠在自己身上，从风衣口袋找出了去污巾来帮他擦拭身上的污血。
脸上的也倒罢了，擦两下也就没了，而头发被血给浸透了，便很难清理。
周山简单捋了几下，又换了一块去污巾，耐心细致一缕一缕地擦抹干净。
“叶公子。”
隔了有一小会儿，周山突然又喊叶繁夏。
“怎么？”
“他的体温始终没有变化，也正常吗？”
“人死之后体温不会落得那么快的。”叶繁夏说，“以眼下的气温，每小时也不过是下降0.5度而已。”
“不是下降的问题。”周山道，“而是没有变化。他的身体各个部位的温度，一点儿没有发生变化。”
“你有热感应系统？”叶繁夏问道。
蝰蛇科与蝮蛇科的蛇类在眼与鼻孔之间会生有颊窝，其中有大量的热感细胞，这使它们能够在黑暗中捕获温血动物。
周山的完全形态明明是个眼镜蛇，叶繁夏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颊窝。
“颊窝那种东西太丑了，所以专门整了一下，不过热感细胞还是有的。”周山说，“我可以确定，他身上各个部位的体温就仿佛像是被凝固了，总之，和死人的热感应成像不一样。”
“什么！！”
叶繁夏惊了，随大惊而来的是极端的喜悦，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况，不确定这意味着什么，但却觉得自己又抓住了一丝希望：“那你务必看好他！”……
原本应该该躺着尸体的地方，此时留下的只有几片漆黑颜色的干涸血迹。
“他的人来得好快！”一个半异人惊呼出来，“这血……”
领导者向地上那摊漆黑的血迹快步走去。
“李司长，”他身后的下属疾向前走了一步，“您小心些，郭久死在这里，他的人绝不会善罢甘休，附近很可能有毒气或是什么爆炸物，我已经闻到极其刺激的味道了。”
“你能闻到极其刺激的味道，才说明周围是安全的。倘若这里真的有什么诱杀陷阱的话，那么血就是血，绝不会让你发现任何异常。”
李司长说着已经走到近前，俯身下去，检查丢在那干涸血液近旁的几个药瓶，略一沉吟，“这是为了避免嗅觉系的异能者追踪。说明带走他的人势单力薄。”
“不愧是李司长！”下属称赞，“这么说来，倘若能够找到去向的话，把尸体夺回来还是很容易的。”
“辨不出他的味道，我的鼻子快要废了。”一个体表覆着一层细短绒毛的女人以手掩鼻，深深皱眉，“我们怎么找？监控现在能调了么？”
“破坏得很彻底，”她身边的人摇头，忍不住骂出来，“他姥姥的维恒会！”
“那怎么办？”女人问道，“去实验区调郭久的血样么？”
“小吴你来这里。”李司长往另一边走，同时向嗅觉系的女变异者招了招手。
她跟过去。
这是一根被衣料包缠的臂骨，骨殖表面坑坑洼洼，有明显的腐蚀痕迹。
臂骨下方是一滩半干的污液，还飘着些许尚未腐蚀殆尽的人体组织残屑。
“莫黎的手臂，他被蛇咬了。”李司长指着问道，“那条蛇是哪来的？”
小吴又向前走了两步，俯身去嗅污迹以及那根臂骨。
片刻之后，她直起身，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诧异。
“怎么？”李司长问。
小吴又纠结了片刻，仿佛不知道当不当说。
“周山。”她最终还是说了，“这好像是他的味道。”
“这么一来就能解释得通了。”李司长转回身来，面向众人，严肃宣布：“周山叛变了。”
“什么？”
“不会吧？”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新来了一个蛇形变异者的事情让他听说了！”
几位队伍成员短暂地讨论了几句，先是短暂惊愕，但听到了合理的解释之后，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结果。
“是周山就好办了。”小吴说着弯腰低头向远方走去，“我可以循着他的味道去找。”
“他带着一具成年男人的尸体，走不远的。”李司长语气确凿无比推断道，“反正只是融合材料而已，进入范围之后直接击杀。”
周山替郭久擦干净了头发，让他以伏卧的姿势在沙发上躺好，又拉过了一个圆鼓鼓的小抱枕给他枕着。
看起来就像是睡了，因为实在是太平静了。他眼前看到的是热感画面，能够看到郭久身体各个部位的温度就像是一副光谱图，是完完全全静止的。
死者的热感图并不是完全静止的。因为在人死去的那一刻起，腐烂便开始了。体内的组织要发酵，会因此产生稍高的温度，而那些肢体末端部位，则会逐渐冷却。
周山现在相信他并不是死了，而是以一种介乎生死之间的状态在沉眠。
他又抽出来一张新的去污巾，移动到沙发的尾端，去处理郭久腿部的弹伤。
这伤口他原先并没有细看，只记得是血肉模糊。随后便用绷带缠几层裹住了，以免一路过来不断滴血暴露行踪。
此时把绷带拆开，他觉得那伤口好像收敛了许多，但也可能是血污被绷带吸取所导致的错觉。
想要检查伤口，衣料成了阻碍，周山的一枚指甲换了成黑曜石一般的颜色。他试着划了几下，想要割开衣料，但却没能成功。
周山反而有点高兴。
他正大光明地便将手伸向了郭久的腰带。
“那什么，”叶繁夏时刻关注着这边状况，说：“我提醒你一句，风寄灵马上就到了。”
“我已经闻到了。不过，他腿上的伤口好像比起之前有变化。”周山理直气壮地说。
“脱！”
叶繁夏立刻给他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并激动起来，“什么变化？难道说在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