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粗壮圆鼓的身形，同样艳如红石的圆斑，第二条厄尔加蝰。
然而眼前这条，比起沙发下藏着的那只，体型更要大上几倍。蛇身缠抱在他身上，毒牙嵌在他腿弯处。与刚刚黄小诚被咬的是同样的位置。
顶着一颗大圆斑的三角头颅上，有着血红竖瞳的蛇眼与他四目相对。
他从这条蛇的目光里读出了几分讥嘲的味道。
杨学海发出了一串极其尖利的惨叫。
他今晚实在是尖叫了太多声，嗓子是已经破音了。尖叫声里，他用蛇钩去挑蛇，想把它挥开。厄尔加蝰咬人轻易不松口，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一心只想着该怎么把这蛇从腿弯摘下来，哪想出乎意料的是，这条厄尔加蝰对他的腿肉毫无留恋，直接便松了口，顺着蛇钩长柄一借力，猛向他上身弹窜过来。
它来得实在太快。杨学海眼里只看到艳红的圆斑一闪。蛇钩向前空搠了一下，蛇牙已经挂到了他小臂，恰巧咬到防护手套所不能及的位置。
毒牙长度将近十厘米，锋利至极，从骨缝钻过，直接将他手臂刺穿，露出了小半截中空的尖头。杨学海惨叫——惨叫时用到的音节比起刚才又丰富了许多。
惨叫声里，杨学海用手提箱砸向蛇头。毒蛇再一次果断松口，灵活地从他手臂翻了下来。箱底棱角狠狠地砸中了被毒牙刺入的两点伤口，痛上加痛，杨学海的惨叫被他自己给闷了回去，直接便哑了声。
蛇腹拍在地面，“啪”地一声很响亮。身子向后蜷曲，脖颈向前弹窜，绕过一个半弧，在他另条腿的腿弯处，又轻吻了一口。
杨学海双眼血红。他疯了一般挥舞着蛇钩，斜劈横打，想把面前的巨蛇给赶开。但巨蛇身体虽粗壮，却丝毫不显笨重，它轻而易举地闪避掉蛇钩的攻击，不时乘隙向他窜咬一口。
“救命！”杨学海哑着嗓子大叫：“救命！救命！救命！！有毒蛇！！！来人帮帮我！或者报个警！报个警啊！”
没有回音。
地区变异率大幅提高，弃城迁居是相当常见的事情，房产不保值，很难贵得起来。再加上集中的居民楼放大了变异事件的影响，是以稍微有点儿条件的人，都会选择住独幢房。为保证安全，即使是民用房，建设标准放到另一个空间也几乎能达到军工级别。如此完备的防御自然包含了完备的隔音系统，杨学海嗓子本就被他喊哑了，呼救声从他这宅子里传出去，已大削了一层，想要传到别人家里，自然还要被削上第二层。
此时子夜时分，许多人睡得深沉。于是他喊任他喊，几分钟过去，仍旧无事发生。
杨学海肠子都悔青，刚才没有听黄小诚的建议去请特战组。眼下这巨蛇在他身前游走环伺，这蛇钩旦凡挥动得松懈，它便试图向他发动攻击。他腾不出手，别说去掏手机，连长按一下通讯终端上紧急报警键的机会都没有。
疼痛，极痛。身上三处被咬伤，杨学海真切感受到什么是痛不欲生。被毒牙咬伤的手臂不停挥舞蛇钩，劳动太过，此时已经肿出黑青。杨学海挥舞蛇钩的动作渐趋滞缓，死神如漆黑如霾的袍子已经笼罩在他头顶。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耗不过这条蛇。
蛇有很多次的机会可以咬到他。但它却并没有这么做。毒牙不断展现，昏黄的毒液滴落。杨学海突然间觉得这蛇是有意在戏耍他，在玩味他被蛇头每一次前窜吓得脸白心跳的样子。
他把蛇钩横在身前停下。
蛇又虚扑了一次，缩回去，它的动作也停下。
头颈直直立起，一双血红的竖瞳斜睨着他。
蛇嘴在动。张张翕翕，吞吐着幽紫分叉的舌头。
一阵恶寒裹袭。与这蛇对视片刻，杨学海差点儿没软倒在地板上。
蛇在笑。
蛇，真的，在笑。
一瞬间的幻觉，杨学海从那张狞笑着的蛇脸上竟依稀地看出了几分黄小诚的样子。
他突然间明白了什么，试探着喊了一声：“黄小诚？”
黄小诚的房间里没有回声。而这条蛇却点了点头。
杨学海呆住了。
这条蛇，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向前游动，又点了点头。
一边点头，一边笑。
杨学海崩溃了。
他再也支撑不住，扑嗵一声跪倒在地，眼泪纵横，在地板上把头磕得砰砰有声。
“对不起。”他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小……小诚，对不起，我实在……实在是吓坏了。都是我的错，我就应该听你的话，好好的养什么毒蛇？我昏了头，我没脑子，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些什么。求你饶我，饶过我，好吗？看在你从沆城出来，一穷二白什么都没有，我把家分给你住的份儿上？”
额头被他几下磕得浮肿充血，他缓缓地直起了身。
面前的蛇吻倾斜出玩味的角度。
杨学海跪在地上，一人一蛇便平视着。
他试探着和它讨价还价：“你看，我做得是不对，但你这咬也咬了，气也出了，咱俩十多年的老同学，有啥事是抹不过去的。让我叫个急救，好吗？你原谅……你答应我的话，就点点头。”
蛇没再点头，却还在笑。竖眸转动，盯着他戴了通讯终端的左手。
通讯终端被防护手套给遮住了。杨学海脸上赔着一个难看的笑，试探着把右手向通讯终端探过去。蛇毒猛烈，他这手肿得可怕，已经把手套给撑得圆鼓，动作更增了几分笨拙。
蛇猛探头，将他的手向一旁撞开。
它的意思很明显，不准他用通讯器。
国内没有血清。活下去已经万难，还不准他叫急救，这明摆了是要他的命。
杨学海瞬间恼了。
他便想跳起身。但双腿腿弯被咬，此刻已经麻木，又如何跳得起来。于是他手掌一扫，再次将身畔放着的蛇钩捞了起来。
“黄小诚你他妈就是一白眼狼，我当初真是瞎了狗眼才让你住在我家！”杨学海势如疯魔，蛇钩卷着劲风疾挥猛打：“吃啥都有你份，房租也没要你交，你咬我这三口，就是报答？你要我死，要我死是吧？来！你来！老子就他妈跟你拼了，谁先死谁是孬种，你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