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木雕花架子上的白底青花的官窑瓷瓶被人轻轻一转，一旁的佛像“轰隆——”一声缓缓往旁边挪去，接着又将佛像后面吊着的细线用力一拉，佛像后面的壁画被拉起，手在墙上看似随意实则颇有章法的拍了三下。

接着，便见墙面突然转动，眼前出现一道长长的楼梯，望不到边。

“需要我陪你下去吗？”殷离问道。

卫南笙抿了抿嘴唇，摇头：“谢谢，不用了。”

“我想自己去，亲口问她。”

殷离颔首，“好。”

“不要怕，我一直在外面。”

卫南笙心头划过一抹暖流，对殷离点头，“嗯，我知道了。”

若不是亲眼看到，卫南笙死都不会相信，这个密室竟然会出现在母亲的房间，而且还是莲姬亲自命人建的。

而她的父亲，竟然是知道的。

卫南笙深吸一口气，抬脚往下走去。

台阶看似深长，实则不然，大约只有十几阶，台阶的尽头往左拐去，隐约传来亮光。

卫南笙刚刚走过转角，就见莲姬被人用铁索困在墙壁上，而她的四周则是无为老人布的阵法。

在距离莲姬的不远处，有一个已经被人破坏了的阵法，在看到那个阵法时，卫南笙眸光紧缩。

传说莲族皇室的人可以通过阵法隔空作战，亦可以操纵控制一个人甚至是杀死他。如果再施加他们的灵术，便会在梦中要了那人的性命。

卫南笙看了那个残阵许久，慢慢走上前去，她拿起阵中的一面木牌，只听原本保持沉默的莲姬突然闷哼一声。

卫南笙转头望去。

只见莲姬表情痛苦，她咬紧牙关，强忍着痛苦，嘴角溢出一丝血色来。

想要用这个阵法去杀人，必须用自己的灵魂作为引导，从而将对方死死困在里面。否则，对方没有死，施法者便会因为遭到反噬而丧命。

卫南笙的手微微一抖，捏着那块木牌的手指微微用力。

当初无为老人本是要毁了这个阵法的，但是只毁了三分之一就见莲一突然受到重创，考虑到种种原因，无为老人终究还是停了手，便剩下眼前这个残局。

“你就这么恨我？”卫南笙淡淡的嗓音在密室响起。

不惜搭上自己的性命，就是为了叫她去死？

“我以为，在你的心里，至少还是有我的存在的，哪怕是一点点。”

莲姬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看怪物般看着卫南笙。

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莲姬才是最美的。

她的长相本就风情万种，西域的血统叫她的五官很是立体深邃，再加上她那双勾魂的眼眸，妖艳的紧。

平日里她一副清高孤冷的气质，以为已经很好看了。

此时她的疯狂和偏执，却更适合她。

因为，这才是她最真实的样子。

只见她连连冷笑，嘴角勾起一抹阴郁肆意的笑容，看着卫南笙，眼底满是讥讽和仇恨：“你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要我莲姬记住你？”

“不过是卫征那个负心汉在外面偷情侥幸存活下来的野种罢了，竟然还妄想叫我来做你的母亲，简直是滑稽至极！”

“是，我的心里确实是有你的位置，不过要叫你失望了，我无时无刻都想着要怎么才能够杀死你！在杀你之前一定要叫你尝尽这世间最残酷无情的刑罚，你放心，我那么恨你，怎么会这么轻易就叫你死去呢？哈哈哈哈哈……”

卫南笙瞥过眼去，心中堵得厉害。

她用力眨眨眼竟，逼走眼底的水汽。

“值得吗？”她问道，“既然你这么恨我，何不早早的一剑杀了我，倒是简单干净。何苦费这么大的周章呢？”

“一剑杀了你？”莲姬反问，尔后冷冷一笑，“还不是你那个好父亲，好爹爹啊！若不是他派人跟着你，你以为我怎么会忍耐到了今天？”

卫南笙抿紧嘴唇，没有说话。

许是因为阴谋败露，亦或是她知道如今卫征和卫南笙都不会放过自己，莲姬索性就将这一切都说了出来。

“还记得你八岁那年落水之后，高烧不退吗？”

她怎么会不记得，就是因为这次落水，她才会重生。

“你们都以为是晚姨娘干的，呵呵！”莲姬说道这里，眼底满是讥讽和嘲笑，“可惜啊可惜！卫征还说自己有一个聪明的女儿，连这么个事情都没有查出来，可真是够笨的。”

“实话告诉你吧，那件事情其实是我指使的。我早就买通了晚姨娘身旁的那个老妈妈，叫她给晚姨娘出谋划策，这样一来，我不但可以通过晚姨娘的手除掉你，还可以叫卫征对晚姨娘恨之入骨，一箭双雕，而乐而不为！”

卫南笙垂在身侧的手陡然收紧。

“还有，你之前不是一直和晚姨娘还有卫容华很是亲近么？那你知道，这可是我安排的？她们嫉妒你可以获得卫征的宠爱，而我又想要杀了你，叫她们去对付你，可以叫你彻底变成一个霸道娇蛮的大小姐，这样的你谁还敢要呢？那个时候你的一辈子可就毁了，想想都觉得开心。可是！”

她话音一转，眼底满是残忍阴鸷，“你居然突然变了，察觉出她们只是为了利用你，捧杀你。我只能勉为其难，装出一副母女情深的样子，来骗取你的感情，可惜，我的演技不太好。你看，我们果然天生有仇，我连装都装不来。”

“你不是一直说，卫征对你不好么？那你可知道，在那么多的孩子里，卫征最心疼的人其实就是你？我就不明白，不就是一个野种而已，竟然看的比自己的命都重要！”

“可是，他对你越好，我就越恨！他没办法，他怕我杀了你，所以就故意装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叫你以为他很讨厌你，其实啊，他心疼着你呢！”

说道这里，莲姬哈哈大笑。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这么恨你么？那是因为你欠了我一条命！”

“若不是为了你，卫征怎么会狠心打掉我的孩子？那是刚刚成型的一个男孩啊！他还那么小，再过五个月就可以叫娘亲了，可是他就这么离开了我……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卫征怎么会杀了我自己的孩子！”

她不是不知道，卫征这么多年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给她补偿，弥补他心中的愧疚，想要得到她的原谅。

他休想！

那可是一条命啊！

她就是在再豁达，也做不到视而不见。

何况，那是她的孩子，还是她最爱的人给杀死的。

她如何能够不恨？

即使当初的错误并不是卫南造成的，但是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错误，只会时时刻刻提醒着莲姬，她的人生多么失败！多么不堪！

每次看到卫南笙都会叫她想起她死去的孩子，她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都不足以抚平她心中的恨意。

卫南笙脸色惨白，目光死寂，里面压抑着无边的痛苦很凄凉。

心仿佛被人掏了一个洞，呼啸的冷风穿堂而过，将她仅剩的防护吹得七零八散，支离破碎。

这就是真相吗？

“原本，你欠了我一条命，我拿回你一条命，我们谁也不欠谁的。可惜啊，我技不如人，如今被困在这里我认输。”

莲姬说道这里，抬起头来，定定的看着卫南笙，说道：“怎么？还不动手？”

卫南笙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是在可怜我吗？”莲姬脸上满是讥讽，“收起你那震惊心疼的表情吧。若是真的想要同情我，那就干脆一剑杀了我，还来的痛快！”

卫南笙眸底满是痛楚，眼眸暗淡，一片灰败：“你知道，我不会杀了你的。”

纵然莲姬再恨她，在她的心底，莲姬始终是她的母亲。

殷离说的没错，她其实只是一个渴望得到父爱与母爱的孩子罢了。

莲姬的脸上布满了阴鸷，仇恨将她淹没。

看着这个样子的莲姬，卫南笙突然开口：“你杀了我吧。”

莲姬猛然抬起头来，似乎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一般。

“你不是恨我，就是想让我死吗？”卫南笙重复，“那好，你杀了我吧，只要我死了，能够减少你心底的仇恨的话。”

她说完这句话，走上前去，将莲姬周围的那些木桩全部移开。

这里每一个木桩都是布下阵法的关键所在，只要将任何一个挪动一下，阵法就会破坏。

卫南笙彻底将阵法毁掉，尔后用钥匙打开锁着莲姬的铁索。

刚刚被松开的莲姬疯一般扑上前来，力气之大撞得卫南笙直直后退，一直撞到了后面的墙上无路可退才停了下来。

布满鲜血的手用力掐住卫南笙的脖子，不断收紧。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既然你这么想死，那我就成全你！”

卫南笙目光平静，没有一丝表情。

她淡淡的看着莲姬，像是要看到她的心底去。

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这样的卫南笙时，莲姬心底一慌，手指轻颤，下意识就松开了卫南笙的手。

失去禁锢的卫南笙猛然吸了一口空气，被呛得不断咳嗽起来。

莲姬咬咬牙，冷笑一声：“罢了，先留你一命，就这么叫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

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看着卫南笙，意味不明的说道：“你放心，我所经历过的，你会经历。在这个世界上，最痛苦的莫过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爱的人为了自己而死去，这种感受，相信要不了多久，你就会体会到了。”

思绪混乱的卫南笙并没有去细细回想莲姬这句话的深层含义，她只是愣愣的看着莲姬，表情似哭似笑。

她方才就是在赌，赌莲姬不会真的杀了她。

事实上是她赢了。

可是，为什么心却更疼了？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莲姬，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你走吧！”莲姬冷冷说道，“还有，收起你的假慈悲，恶心。”

莲姬说罢转过身去，不再去看卫南笙。

看着莲姬决绝的身影，卫南笙知道，她同莲姬之间，再没有了母女情分。

她之所以这么执着想要得到莲姬的母爱，不只是因为她想要莲姬做她的母亲，更重要的是她可以感受到莲姬对她的宠爱是发自内心的。

她不明白，如果莲姬真的是在骗她，怎么可以连感情都骗的这么逼真？

可惜，没有人能够回答她。

卫南笙从密室出来，正好看到在外面等着自己的殷离。

眼底的宠爱和包容似乎要叫人溺毙。

仿佛天地之间，云云万物，他的眼底只能装下她一个人。

卫南笙眼睛一酸，方才隐忍许久的眼泪终于决堤。

“不哭，我在这里。”

是的，他在这里，她知道的。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他都陪在自己身边。

也幸好，还有他。（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