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卜大人望着燎，神情哀伤而庄严，而后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块石头，那是一颗小指节长短的圆柱形褐色石头，石头上端有一个凹槽。

巫卜大人没有说话，他取来丝线。安静的在石头上的凹槽上缠绕着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是在祈祷。片刻之后，巫卜大人将石头挂在了燎的脖子上道：“你戴在身上吧，这是你父亲的遗物。说是等你长大了就给你。”

燎没有说话，低下头，看着胸口的石头沉默不语。只是低着头看着脖子上这颗普通的石头，心中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父亲会将这颗石头交给巫卜大人保管。

巫卜大人一声轻叹，转身而去。在跨出门口的那一瞬间，燎突然唤道：“大人，等等。”

巫卜滞了脚步，于是他听到了燎略带沙哑的声音，他说：“我能喊你一声爷爷吗？”

巫卜常年平静的心像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涟漪不断，他点头：“你本就是我孙儿…”

“爷爷。”燎开口，而后朝着巫卜的背影狠狠地磕了两个响头：“爷爷，原谅孙儿不能给您送终。”

“爷爷等你回来。”巫卜一声长叹，肩膀瞬间胯下，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他没有回头，兀自跨门而出。对于燎的前途，他无从而知，唯有祈望。

燎的母亲与小蛮早已是泪如雨下。她们已经知道燎留在村中已经不可能。

“你们别难过。我一定能治好自己的病，我很快就会回来。”燎安慰着。

燎的母亲虽然点头，可眼中的泪丝毫没有减少。

“阿娘，你要相信我。爹还在的时候，就说我吉星高照，我一定会治好自己的病，回来找你。”燎抓住了母亲的手。

“好……好。阿娘信你，我的孩子一定可以化险为夷。”

局势已经无法挽回，母亲只能含泪为燎准备细软，春、夏、秋、冬四季的衣物，食物和水一应俱全。小蛮则将自己的短刀送给了燎。

母亲、小蛮和铁山大叔三人一路将燎送出了村，路途中小蛮的歌声一直在四野回荡。

你义无反顾走向远方，

在苍茫的荒野中独自徘徊。

预言在风雨中茫然漂流，

月亮与太阳轮回流转，

东起西落。

……

……

燎在小蛮的歌声中骑着黑马渐行渐远，身形很快被黑暗吞噬。

可黑夜中不知何人在燎的屋内点燃了火。燎的母亲看着冲天火光泪流满面。大火烧掉了她的房了，烧掉了关于燎与他父亲的一切。

那天晚上，燎没有离去。他坐在距离故乡两里的山坡上，遥望生长了十六年的故乡，那个村落在漫天的火光中镀上了一成热烈的黄，最后在燎的视线里慢慢变得沉沦。

直到黑暗过去黎明到来，燎才再次站起了身。该离开了，这个地方已经不再接纳他。

就在这时候，大雨铺天而下，大雨犹如天河崩溃，往广袤大地足足倾倒了三天。

燎冒着暴雨离开旸谷，前往山荼部落，所有人都知道山荼部落的人们擅长使用草药，甚少有他们治不好的病。

燎前往山荼，却发现山荼部落不见了，夏天的河水漫了上来，浸没了他们的木房子，尚未被水淹没的房子里，也是空荡荡的，地上的木桩东倒西歪，似乎在绝望的等待着主人归来。所有草料和牲口的气味还在空气里随风飘散。

燎站在河岸上眺望远方，直到看到山坡上有炊烟袅袅，燎便骑着马朝上坡上走去，满地泥泞。在坡地上燎找到了迁徙的山荼部落的人们，他聚集在山坡上的山洞中，被洪水折磨的人们在看到燎身后的包裹时，脸上露出了这几天来唯一的笑。

燎沉默的将包裹解开。所有母亲为他准备的衣物、粮食和水顷刻殆尽。

“燎，你怎么来了？”山荼的人们口中咬着来着燎母亲手中做出的饼询问着。

“我得了病，可是巫卜无能为力，我只能来你们部落看看，是否可以得到医治。”

众所周知山荼的首领能断草药治百病，燎很快见到了他。

几番观察后 ，山荼的首领为燎配置了草药，燎在山荼呆了两天，手臂上的黑色不但没有消失反而逐渐扩散。而那些原本只是在旸谷部落流传的谣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跨过高山，趟过流水，顺着山下的河道流进了山荼部落人们的耳中。

无端的敌意弥漫在整个山荼，燎感受到了人们的目光尤其尖锐而恶毒。

终于在那天下午，山荼的男人手中拿着石器将燎驱逐出了山荼部落。

燎牵着马站在山荼部落的废墟里，抬头看着山坡上的人们，心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这个部落的人们对他一直友善而和气，他以为在这里可以得到治疗，可如今他们也拿着武器将他驱逐。

“还不滚？站在那里看什么？我们山荼被水淹，说不定就是你害的！！”山坡上的人们手中挥舞着木棍恶毒的咒骂着。

燎很想告诉他们自己的病不会传染，更加不会引来洪水，可最后燎收回目光没有辩解。而是低着头骑着马沿着河道朝彝服部落而去。

心中想着，自己前几日才刚给他们送了整整一车的猎物，或许他们愿意让他在部落中停留几日吧。

燎来到彝服部落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部落中一片漆黑，燎没有打扰他们，而是在村子的大树下睡了一觉。

第二天是被叫嚷声惊醒。紧接着，他被人们抬了起来，而后用力的朝村外丢去。

燎来不及反应，已经趴在村外泥泞的水洼中，他抬起头便看到了彝服部落的大门已经落下。

他从地上爬起的时候，这才发现他的马不见了。他走向彝服部落的大门，隔着门缝朝里面的人说道：“我走，我这就走，但你们能把我的马还给我吗？”

“你这个邪魔说什么马？！哪里有你的马？你赶紧滚！”门内传来村民们的声音。

燎侧耳倾听，似乎是辨别出来声音的主人：“是芒大叔吗，看在我前几日给了你们那么多猎物的份上，将马还给我吧。”

此话之后，门内的咒骂声更甚：“你这小子原来安的就是这份心思。这么一点猎物还不够我们彝服部落的人们塞牙缝，就真当自己是我们彝服部落的恩人了吗？还有你被恶魔俯身，为什么还不去死，还要什么马？”

在离开旸谷后，被山荼驱赶时，燎的心已经像被冬雨浇灌一般，一波凉似一波，而此时浓浓的悲伤，掺杂着绝望，将燎层层包裹。

燎转身走的时候，彝服部落的人们追了出来，朝着他的身后狠狠地啐了一地唾沫。

PS:差点忘记更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