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蓄谋已久·丛优篇_第十一章 心事辗转,时而要强,时而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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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站在酒吧街头问:“你丫到底跟我签不签合同!”

对方也喝了一天,晕晕乎乎地跟我说:“再考虑考虑。”

我好些年没撒过酒疯了,一怒之下脱了外套坐地上开始撒泼,大哭大闹:“我一个女人出来做业务容易吗,混口饭吃我这么拼死拼活的,值得吗?大家都是挣钱的,这么为难人有必要吗……”

我还说:“我和男朋友多久没见面了,为了签你这个单子,他要走我都没去送,我他妈的到底图的什么啊……”

哭啊哭啊哭,后来单子签成了,反正我脸也丢完了。

那天是李拜天把我从酒吧门口捡走的,还跟对方客户赔礼道歉一通。从李拜天来了以后,我基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抱着李拜天又是一通哭,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委屈啥。

李拜天把我塞车里弄回家,我躺在家里的沙发上,李拜天翻箱倒柜去找醒酒药。

我丛优纵横酒场,真正喝醉过的就三回。第一次撒酒疯,挨了黎华的大嘴巴。第二次撒酒疯,我用酒瓶子给他开了瓢。前两次都有黎华在场,所以习惯性地认为,这次他还在场。

我眯眼看着房间里的这个身影,伸手指挥:“你过来伺候老娘!”

李拜天就过来了,我揪着他的领子,一副要打架的阵势,哭着抱怨:“我容易吗,我容易吗!”

我咧着嘴继续哭,还伸巴掌打李拜天。李拜天也不能这么给我干打啊,就按我的手,按着按着,我们就都陷进沙发里了。

我继续抱着他哭,这时候也分辨不出来抱着的是个人还是木头,是李拜天还是黎华,不知道,反正就抱着,抱着踏实。

我把腿都压李拜天身上了,恨不得给他整个夹住,觉得抱得不够紧吧,手就会乱动,然后又嫌李拜天穿的这个外套硬硬的,抱着不舒服,我还扯人家的外套。

渐渐也不怎么哭了,我就是要抱抱,不管是人是鬼,我要抱抱,我还要爱爱,要扯人家的衣服。

李拜天一个大男人,也生生拿我这摊酒后烂泥没有办法。

这个时候,我的家门被人用钥匙打开了,我还在这儿直哼哼。李拜天抬头愣住,很快我耳朵边传来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

我真的费了很大的劲,才反应过来有人在打架,他们打就打,还都不说话,也听不出来是谁在打,谁又占了便宜谁又吃了亏。

就是桌子、椅子、杯子、花盆倒来倒去,砰一下,又砰一下。砰砰砰,烦死了。

再费劲地抬眼皮看一眼,这俩人已经扭打成一团,我觉得烦,忍无可忍的时候坐起来嚷嚷了一句:“打个屁打,滚出去!”

房间安静下来,能听见人气呼呼的喘气声,也可能是打架打累了,又过几秒,响起脚步声,然后是砰一声关门的声音。

我只觉得自己做了个头昏脑涨的梦,梦醒之后,我家里一片狼藉,除了我自己,一个人也没有。

但我起码能意识到,出事儿了。

看了眼手机,中午十一点钟,这个时间黎华应该已经回到浙江了。我虽然不能全部想起来,但我知道有人打架,我还知道昨天是李拜天把我送回来的,能跑我家里来揍李拜天的,也就黎华了。

再看看自己这扯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事情大概能顺个七七八八。但说实话,我心里并不害怕,这不没怎么着吗,就一误会呗。

是误会总得解释啊。

我给黎华打电话,他倒是也接了,我有气无力地说:“昨晚喝多了。”

“嗯。”他情绪听上去很差。

我说:“你到了?”

“嗯。”

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看见什么了,不是你想……”

“我在工作。”

他打断我,语气非常之淡,但明显能感觉到,他的意思就是不想跟我说话。我很识趣,因为我也心情不好,跟着淡淡地说:“好,你忙。”

我抬头,瞟见玄关那里一地碎落的鲜花,一屋子的狼藉,不知道从哪里开始下手收拾,于是干脆也不想收拾了。

房间不收拾,包括感情,有的时候也会疲于收拾,我想我是该跟黎华解释点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又感觉解释是很苍白的。

今天我就没去工作,也没人打扰我。一觉直接睡到天黑,我饿了,可是家里似乎没有吃的,我不想出去买,没怎么考虑,敲了李拜天的房门。

李拜天站在门口,也没有很热情地邀我进门。我看着他脸上那两片瘀青,有点搞笑的意思。

我说:“这谁打的?”

他皱眉:“你说谁打的?!”

“你这儿有吃的没?”

李拜天微微想了点儿什么,让我进门,然后翻出来两桶泡面,我们两个坐在几万块的餐桌前,对着头吃,都不说话。

李拜天吃得热火朝天,我吃得没滋没味,吃几口,放下小叉子,我说:“昨晚黎华来过?”

“嗯。”

“然后呢?”

李拜天大大地吃了两口,一本正经地说:“光挨打了,没顾得上解释,不过我很生气,也不想解释了。”

我知道李拜天心口不一的小性格,微微苦笑,其实在我心里,似乎解释不解释也不重要了,这对我来说已经不算多么要紧的问题。

发呆,我说:“天哥,我累了,累得都不知道自己该干吗了。”

李拜天抬头看我,没搭腔。

我说:“我和黎华认识四年了,中间分过,好过,到现在,为什么忽然觉得,是分是好都没有意义了。最开始的时候,提到黎华这个名字,还脸红心跳的,现在这么久下来,那种感觉早就没有了。但是又感觉分不开,不是那种分不开,就是,我们就好像是一个人,不管他在天南我在海北,都是一体的。这一年我都没怎么想过他。”

李拜天听完我的胡言乱语,然后感慨:“这就是人常说的,爱情到最后就变成亲情了吧。”

我表示不赞同,说:“还是不大一样,失去亲人,就好像断胳膊断腿儿,但失去他,就好像丢了魂儿那种。没有魂儿,表面还可以活,要是断胳膊断腿儿,生活就不能自理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拜天问。

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随口来一句:“我就是忽然觉得,要不要在一起,不那么重要了。”

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也许是中间破事儿太多,我和黎华之间,好像看不到活生生的爱情了。但这不能说我就不爱他了,我是爱他的,让我为他做任何事情,我依然愿意去做,只是我存在一种甘心的情绪。

从二十岁到二十四岁,我这段最闪亮的青春里,永远少不了黎华这个名字。我相信就算到老,到死的那一刻,我也永远不会忘记这个人。他就是我人生中的里程碑,他是我此生最美的风景。

他在我心里最深的地方,任谁也不可能抹去和覆盖。我想这可能就是爱情,我曾经非常深刻地拥有过它,我很甘心,结果是什么,与爱情存在过的意义比较起来,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这和当年我们分手不同,那时候是因为我们太年轻,我们不够坚强,觉得无力经营这份感情。而现在,是一种从容淡定,一种得到过后的坦然,一种明白,表面的失去不能取代曾经美好的决然。

爱情不是人生的全部,但好的爱情,大约算是画龙点睛。我想我的人生长龙,已经有了它的眼睛。

第二天晚上十一点钟,蓝恬出现在我家门口。

她敲门,我开门,她一身的酒味儿,对我甜甜温和地笑了笑,伸出双手揽我的脖子:“优优……”

语言中,不带任何负面的感情色彩,仿佛她很想我,很希望见我的样子。

我态度冷漠,给她倒了杯水以后,转身打算去给黎华妈妈打电话,让她过来把人带走。

蓝恬拉我的衣角,有点调皮还有点央求的意思,她说:“先别告诉干妈我在这里,要不她马上就过来了,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

我这不是也怕黎华妈妈担心吗,蓝恬接着跟我商量:“好不好吗,就说说话,说完我就跟干妈回家,我不乱跑了。”

我叹了口气,在她对面坐下,脸上没啥好脸色,不知道她又要整什么幺蛾子。能看出来,蓝恬是喝醉了,但脸上一直挂着比较平和的表情,不像是来惹事儿的,一言一行间,甚至有点在跟我撒娇的意思。

她今天很乖,抱着个抱枕,东张西望几眼以后,狐疑地说:“你这里怎么这么乱呀?”

我说:“恬恬,你想跟我聊什么?”

她感觉到我的态度不友善,微微难过委屈地说:“优优,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很烦我?”

我没说话。说不上讨厌或是烦吧,我就是不想见她,一看见她我就心累,我也不知道拿她怎么办。

她说:“我记得在艺校的时候,我们要对戏,那时候你经常串男人,我们演过梁山伯和祝英台,还有唐伯虎点秋香,你扮唐伯虎,我是秋香。哈哈……你对我真好,我大姨妈的时候,你还帮我洗过内裤,呵呵……我现在已经没有大姨妈了。”

我就帮她洗过一次,然后宿舍的女生说我们俩有点神经病。她说:“那时候我们好的,我都觉得自己快同性恋了,我要是同性恋,一定缠着你。”

蓝恬说得我有点小伤感。她说的也确实是事实,很多闺密在一起,通常都会有个人,比较倾向于扮演男性的角色。那时候我们确实很好,我们说过以后嫁人要嫁在一起,后嫁的那个要给前面的当伴娘,买房子要买在一起,孩子要定娃娃亲,或者拜把子,除了老公,什么都可以通用。

感情中最美的,就是当初那些信誓旦旦的承诺,无论友情还是爱情。

“后来怎么就变了,因为黎华,怎么就变了?”她这样问我。

我还是不说话,只是想想,蓝恬喜欢黎华这么多年,黎华没正眼看过她,她也确实很可怜。这点我又比她幸运很多。

然后她话头一转,说:“我告诉你,你们都不知道的事情,薛家正在国外注册结婚了,跟一个洋妞儿。你们以为我没找过他,其实我找过。”

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我不清楚黎华知不知道,我和薛家正是没有联系的。但薛家正结婚了,也正常,岁数到了,碰到了合适的人,想结就结了呗。

蓝恬笑得挺悲凉,她说:“我为什么一直那么对薛家正,因为我觉得,他那么喜欢我,不管我什么时候转身,他都还在等我,还要我,所以我折腾,我不甘心就这么回头找他了。我到现在才明白,没有谁有义务一直等着另一个人,是不是有点晚了?”

她说:“从我知道他结婚开始,我就觉得我的人生再也不可能幸福了,连薛家正都不要我了,没有人会要我,呵呵。”

我想说,恬恬,其实你拥有的还有很多,只要你振作起来,只要你去争取,现在没有的,以后也会争取来的。

可是我觉得,跟她说这些,似乎也很苍白了。

吸了下鼻子,大约是毒瘾的时间又快到了。她犹豫了下,从口袋里翻出一个小袋子,她说:“你看,我还有。我说了我不要,他们还非要给我……”

我目光一滞,急忙把袋子从蓝恬手里抢过来,她也没跟我抢,就让我收着。她说:“你帮我收着吧,我知道我根本管不住自己,只要我有,迟早还会用的。”

我说:“恬恬,你不能再这样了,你不能再接触那些人了,他们会害死你的。”

“死?”她若有所思,告诉我,“死一点儿都不可怕,难受的是死的那个过程。你知道一把安眠药吞下去是什么感觉吗,刚咽下去,那一股气儿就反上来了,那感觉恨不得马上就死了,特别难受,你没法想象。”

她笑了笑:“我就是再死一次,也绝对不会选那个死法了。”

她说:“我知道我得戒,我也想戒,可是有时候,又不想。这么多年,只有这些天黎华是守在我旁边的,只有犯瘾的时候,他才好像是完全属于我的。我怕它戒得太快了,等我好了,他又不管我了,我又没有他了。”

我轻声安慰,现在只要她不接着吸毒,不接着祸害自己,什么都不那么要紧,我说:“不会的,只要你好好的,他不会不管你的。”

蓝恬摇头,又吸了下鼻子,把怀里的抱枕抱得更紧一些,表情微微痛苦。她说:“我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薛家正没有了,你也没有了,黎华从来就不是我的,我只是想有个人,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以后怎么办……”

我说:“恬恬,我还能帮你做什么?”

她还是摇头:“我不幸福,我觉得我不幸福,我想要黎华……可我不能张口问你要……我想让他每天都陪我,我想做他最特殊的那个人,就算他不爱我,我也为他撑着……可是优优,对不起,我不该喜欢你的男人,我觉得我就好像一个寄生虫一样,寄生在你们两个之间,谁都觉得恶心。我也好恶心自己……”

她哭着打自己,用小拳头一下一下地在腿上敲。可能是真的恨自己,也可能是她真的很难受,身体发着抖,满脸的眼泪。

蓝恬自己其实也很纠结啊,她知道自己管不了自己了,我们都知道。蓝恬的自控能力、心理调节能力,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她已经承受不起打击,稍微打击一下,稍微有点消极情绪,她就会自暴自弃。

我忍不住抱了她,感觉到她的抽搐、她内心里的挣扎。她知道怎么才能让自己好受,我这里有她想要的东西,可她张不开嘴来要,她主动拿出来交给我,就说明她是想改好的。

这心里一破碎,我在自己内心中叹了口气,说:“放心,我把他让给你了。”

她摇头,我说:“恬恬,我比你幸福,我没有他不会死的。”

没有黎华,我不会怎么样。黎华是什么,我的爱人,但我还有亲人还有朋友还有事业,还有健康的身体,还有各种值得被称为幸福的东西。而对蓝恬来说,黎华是她的精神支柱,没有黎华,她可能会死的。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即便是闭上眼睛,我也做不到。

蓝恬还是有些纠结,在我怀里抖得更剧烈了,我温柔而平静地说:“没关系,我真的没关系。”

说完,我偷偷地掉了两颗眼泪。

蓝恬平静下来以后,我给黎华妈妈打了电话,让她过来把蓝恬接走。黎华妈妈进屋的时候,也是感觉很意外,因为我这里太乱了,两天前黎华和李拜天打架,到现在我也没收拾,房间门口的花瓣,枯萎了,但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因为我每次进出的时候,都刻意避开,没舍得踩它。

我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太乱了,阿姨,我就不请你进来坐了,我让朋友送你们回去吧。”

黎华妈妈还没怎么表态,我直接去敲了李拜天的门,把已经准备睡觉的他招呼出来,让他开车送蓝恬和黎华妈妈回家。

走的时候,黎华妈妈跟我说“麻烦你了”,我笑笑,表示没什么。

看着黎华妈妈离开的背影,我都会觉得不舍得。我觉得我有可能是最后一次见她了,我在心里已经打算,和他们这家人再也不要有关系了。

希望他们还能记得丛优,一个曾经在他们的家庭中上蹿下跳折腾过的女孩儿,一个懂事的女孩儿,一个曾经差点儿成为亲人的女孩儿。

我什么奢求都没有,就求能落着一声好。

所有人都走了以后,我自己坐在房间里,没有开灯,看着乱糟糟的屋子,想象黎华揍李拜天的画面。想得心里一抽一抽地疼,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我没刻意控制,它爱哭不哭。

但是我很坚定,我决定放弃、决定退出,决定从今天开始,不再给黎华打一个电话,就这么默默地退场,默默地变成一个遥远的陌生人。

然后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他,然后我会转身,找一个爱我的人,假装幸福地继续生活。装着装着,应该就真的幸福了。

之后我电话关机,在屋子里没个人样地睡了一星期。实在饿了,就去敲李拜天的门,随便吃点拿点什么,拿完了就走。李拜天家里零食很多,看我这个死样子,他也配合,专门又去超市采购了一些,扔给我一把钥匙,让我爱怎么拿就怎么拿。

一个星期以后,李拜天看不下去了,他说:“丛优,你这儿都要臭了你知道吗?”

我看着地上那些花瓣,是该臭了,我也该臭了。但我觉得他必须理解我,这次对我打击太大了,我还能赖活着,就已经非常坚强了,先让我赖活一阵子,等真的臭了,我受不了了,就会起来收拾的。

李拜天觉得我必须换个心情,把我塞进厕所,也不给我脱衣服,开了莲蓬头冲我的头发。

莲蓬头喷出的冷水也没能使我清醒,就是他这么压着我的脖子,我很难受,被水冲得光想哭。刚开始我偷着哭,后来咧着嘴哇哇地哭,李拜天心里一痛,把莲蓬头扔开,把我抓到怀里抱着。

那莲蓬头还开着呢,在整个洗澡间里乱喷水,喷得我们浑身都湿了。

我麻木地让李拜天抱着,除了哭脑袋里什么都没有,此刻对我来说,拥抱不拥抱已经无所谓,什么都无所谓,所有的情绪只剩下眼泪。

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李拜天的衣服哭得很脏,然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蹭在自己脸上,我也很脏。

我不知道自己这么哭了多久,反正哭累了,跟李拜天说:“我要洗澡。”

李拜天把我从我家里拉出来拽进自己家里,他那边热水器是热的,调好水温,我抱着李拜天给我找出来的干净衣服,进去好好冲了个澡。

洗澡的时候,脑子里也没啥想法,就是单纯地洗,洗完以后穿上他的大T恤,从里面走出来。我坐在他的沙发上,李拜天递给我一杯温牛奶,我捧着杯子,发呆。

他说:“走吧,出去换换心情。”

李拜天当天就把我带走了,三亚,那个有碧海蓝天的地方。

人在阳光下,内心的阴郁才会驱散许多。我的心情渐渐有些好转,虽然没有刻意去想,但我从小到大都时时在安慰自己,任何事情,只要过去了,只要经历了一定的时间,它都不是多大的事情。

怀着这份希望,无论幸不幸福,我都能让自己活得够鲜亮。

我像做贼一样,虽然机票没办法作假,但酒店的入住身份证用的是别人的,包括李拜天,也没用自己的身份证入住,这些事情他总有办法。

我知道黎华发现情况以后会找我,我却不希望被他找到。我知道黎华来过三亚的,那些天我关机,但是李拜天没有,他用自己的办法追过来,可是世界大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大,小小三亚,那么多他乡来客,像倒垃圾一样企图扔掉玻璃碴一般破碎的心情,在阳光下自欺欺人着。

我只是其中一个。

我想起来我和黎华仅有过的一次双人旅游,我们骑行川藏,我体力不支总想半途而废,他笑眯眯地在前方对我招手,说:“到终点了,我就娶你。”

我那么卖力地陪他一起,向前向前再向前,走过一条条蜿蜒的坡道,甚至经历过一场生死,眼睁睁看着骑行的旅客在下坡路上摔倒,扭断了脖子。

之后黎华再不敢让我陪他冒险,我们老实巴交地搭车,经过荒芜,也看过美丽富饶的山河,在经幡下亲吻拍照,在拉萨街角的小店朗诵仓央嘉措的诗词。

他说:“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那时我便想,经历那样一场旅行,经历千里迢迢的追寻,我再也不会因为那些不见得会发生的事情患得患失。而即便,那些不好的可能性真的发生了,他依然在我心里,稳如泰山,我深爱着他,并且我知道他也深爱着我。那种安全感,让我认为即便以后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也没什么要紧的。

我坐在床边看着水天相接处的云雾发呆,李拜天敲门后进来,站在一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说:“他应该已经走了,下午给我打过电话,听声音好像是在机场,他问我到底有没有和你在一起。”

我继续发我的呆,像没听到一样,李拜天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沉重:“我没告诉他,心里不大好受,像偷了别人的东西一样。”

黎华到三亚时,李拜天其实就已经发现了,曾试探着问过我,要不要再去见一见。我不敢见,怕一见就粉碎了此时此刻的决心。

我知道此时此刻我们的心里都很痛,但我总听人家说,

长痛不如短痛。

我天真地认为,两个人在一起,最大的理由就是开心,而现在因为蓝恬的存在,我们已经开心不起来了,从蓝恬出事以后,我们之间就一天比一天沉重,她不出现还好,她出现,就是阴云密布,这阴霾已经压抑了我太长时间。

我就是懦弱了,坚强不下去了,场景换一下,如果现在我和黎华在一起还是开心的,内心是自由的,陪蓝恬耗就陪她耗,陪她耗到死都行。

假设我们现在不管蓝恬了,蓝恬就这么着了,破罐子破摔下去,然后她把自己摔死了,又得有多少人来指责我和黎华没有良心,不负责任,是我们自私相爱,导致蓝恬的悲剧?

至于我对蓝恬说的“让”,说不上什么让不让,黎华是个人,不是我们让来让去的物品,那无非只是面对蓝恬时的一种说辞,归根结底是我自己累了。

看着酒店外那条笔直的公路,车与行人,我在眼底幻想他离开时的背影,带着没有找到我的失落,或者一些其他的情绪。

之后李拜天带我去参加一场婚礼,我一个没亲没故的人,在婚礼现场哭得一塌糊涂,新娘觉得我怪可怜,把捧花送给了我,我又哭。

我自己在三亚住了很久,经常在海边走走,跟不认识的人打打闹闹,然后忽然想通了,我想嫁人。

李拜天对我真的非常够意思,某次在我伤感的时候,开玩笑说:“开心点嘛少女,没人要你我要你啊!”

我看着他说:“真的吗?”

李拜天瞪了下眼睛:“真的,比贝壳里的珍珠还真。”

然后我跟李拜天一起去捡贝壳,我们打赌,如果今天能捡到有珍珠的贝壳,我就嫁给他。我们两个在海边捡了一夜,我只是为了看贝壳里的珍珠,他大概是为了赌局的输赢。

撬开最后一个贝壳,李拜天失望地将它扔回大海:“什么玩意儿啊,村民都是骗子吧,让老子在这儿吹一夜风。”

我忽然觉得李拜天这个样子很可爱,想起蓝恬的薛家正。蓝恬说,没有谁有义务一直等自己,她耗没了薛家正,是不是我也会耗丢李拜天?

我说:“天哥,我累了。”

他说:“那你就到哥的怀里来啊。”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不你再试着求婚一次,兴许我就答应了呢?”

李拜天看着我的目光,有一瞬间的涣散,很认真地问:“妹妹,你真心愿意嫁给我吗?”

我没说话。

他摸了摸我的头。

半个月后,我回到北京,马上就是元旦了,李拜天说元旦凌晨的时候给我一个大大的惊喜,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好好收拾收拾自己,收收那破破烂烂的心情。

我答应他。

我知道,李拜天打算跟我求婚了,我也知道,这次我确实有想答应的心情了。虽然在这个时候,我如果答应他,对人家很不公平。但我就是有种想火速嫁人的情绪,想有个特别大的事情,跟过去一刀两断得彻彻底底。

十二月三十一号的晚上,我决定收拾房间,把那些垃圾打扫出去。那些花瓣,干的干腐的腐,早就没有当初的颜色,我残忍地把它们从地面扫起,装进垃圾袋里。

然后在一个鞋盒子里,意外发现了一个戒指盒。我认得这个盒子,当初我和黎华去川藏的时候,他就一直带着它,只是里面的戒指,我始终没舍得打开看过。

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掉在这里的,也许是在黎华揍李拜天的那个晚上?

我把盒子打开,看到那么大的一枚钻石,戴着戒指,我发了会儿呆,恍恍惚惚忘了拿下来,坐在窗台前,听着十二点的钟声和隐隐约约的欢呼。北京今晚的夜色,超级美,美到让我想起一句话:“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钟声敲过十二下,李拜天依然没有出现。而我依然在发呆,在等待,等待不知名的未来。

十二点十五分,李拜天给我打电话,他说:“对不起,优优,哥不能给你惊喜了。”

我不清楚李拜天那边发生了什么,但我想这个结果,应该是他深思熟虑过的。仿佛又忽然失去一层心理负担,我轻轻“嗯”一声:“新年快乐。”

手机里还有一条许多天前黎华发来的短信,我揣摩着发信人当时的语气,手滑按下了删除键。

“你打算甩我第二次,丛优?”

后来我想想啊,幸亏那天李拜天没有跟我求婚,要不我们俩的关系估计也闹尴尬了。

之后我问过李拜天为什么忽然放弃求婚的念头,他说他一想到要结婚了,他就心痛,然后一直努力寻找自己心痛的根源,刨啊刨啊,终于刨出了自己这些年一直单身,一直没有找个人凑合过下去的真正缘由。

那是另一个故事。

我跟李拜天的一年之期也算到头了,到头不到头其实也已经无所谓了。去年过年我就没回家,我琢磨着,我也该回家看看了。

后妈想把我弟弟弄出国去念书。

我弟这个小败类,学习成绩差得一塌糊涂,走正常途径考出去,没什么希望,得花钱。这之前后妈已经前前后后打点了十几万出去,我家本来也不算多么富裕,她现在顾着筹钱,没心情跟我闹。

年前,我约见了一回沈颂,因为我让我弟跟他说过,我要把那剩下的十二万还给他。这一年我在北京工作,也算是有点小收获,业绩不错,一年下来不多不少,刚好存下十二万。

我请沈颂吃了顿饭,他看见我还是表示挺激动的,小伙子很热情,直说我这一年瘦了不少。

我跟沈颂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安安稳稳地吃了这顿饭,钱还了,我也就没啥心理负担了。

他还没结婚,这一年又相了几回亲,没见着满意的。

沈颂挺不好意思地跟我说:“我们老家房子拆迁,我妈也挺希望我快点结婚的,我就是还有点惦记你。”

我客气地冲他笑笑。

他家房子拆迁,说法是,如果就这么拆了,能分一套房子:如果他能在拆迁之前抓紧把婚结了,就能分到两套。我们这边,一套房子也得六七十万了,谁不想要钱。

可惜我真的帮不了他。

但沈颂真的帮了我们家不少。大年三十那天,我爸肠梗阻住进了医院,沈颂开飞车把我爸送进医院,忙上忙下照顾了两天。他家这个年也就没有过好。

我爸天天在医院歪着,他老婆依然和以前一样不管不问,还嫌我爸在这个时候住院花钱,家里本来就那点儿钱,都是打算放我弟弟出国这件事情上用的。而且这女人觉得,我从北京回来,身上有的是钱,这次是真的连医药费都不掏了。

于是这钱,还是沈颂先给垫的,钱不钱不说,又是一份人情债。

最先联系我的人是燕小嫦。

燕小嫦从市里过来这边的医院,像模像样地拎了水果,陪我在病床旁边坐着。

我剥橘子,一个接一个地吃,燕小嫦数落我分手玩消失这个行为幼稚,同时燕小嫦带来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她说:“过年的时候,我跟华子通过一次电话,他好像准备出国了。全家移民,带着蓝恬,可能会在国外结婚。”

我忍着心痛的滋味,打趣说那刚好少了个份子钱,太远了。

与当年我害怕黎华移民不同,现在出国移民对我来说并不是遥远的事情。打从下定决心要把我弟弄出国以后,我后妈也不是没动过移民的心,只是钱的方面不大宽裕。

不过我弟出国念书去的是加拿大,燕小嫦告诉我,黎华他们一家子似乎打算去欧洲,巴黎还是伦敦的,她也没弄清楚。

燕小嫦的消息,我通常都只听一半,她自我捏造成分太多了,经常从她那里来的消息都不够准确。

其实我应该给黎华打个电话问问的,可是很多时候,我们都习惯性地拖延,就好像李拜天说的那句“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我们总是怀着那份莫须有的希望在等待着,等着等着,蓦然发现走到了没有回头的地步。

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现在再次面临的问题是——穷。

我爸住院半个多月,我把他带回家照顾,我们家没有管事的人,后妈已经彻底撒手不管,弟弟就是个不争气的小败家子儿。我不能继续借沈颂的钱,就得去找亲妈,自然在亲妈那里没得来好处,还被催促着赶紧结婚,赶紧把男朋友带回来。

让我妈说得很烦,我说男朋友要和别人结婚去了,我妈还说肯定是我脾气差不懂事把人家给气跑了。

生气出了亲妈家门,刚接出医院的亲爹肠子又闹了毛病,还是沈颂给送回医院的,我只能继续跟公司请假。李拜天最近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忙,我没好意思过多地打扰他。

我知道,如果我把现在的情况告诉李拜天,他会仗义疏财的,但有过求婚那个乌龙以后,我却又不太想,我不想再给他增添更多的麻烦了,我不想变成他的责任,他对我本就没有一丝一毫的责任。

我爸这次住院,是因为我就一会儿不在家,我弟就偷懒给我爸吃了他暂时不能吃的东西。我生气,把他骂了一顿,他还顶嘴把我气了个半死,说了许多不孝顺的话,最后还是沈颂站出来给我撑的腰。

我每天都在计划,每天都在发愁,终于有一天,把自己愁出毛病来了。

之前因为在医院陪床,晚上没有好好睡觉,身体里面各种紊乱。这次我爸出院以后,我发现我有个毛病,就是睡觉的时候会被自己的呼吸声吵醒。

并不是打鼾的那种声音,而是像风箱一样拉拉扯扯的声音,有的时候连说话都能听到那种怪声,但这种怪声只有我自己能感觉到,晚上会很想咳嗽。

于是我去了医院,这边医院太小,诊断得不够准确,刚开始认为是肺炎,我被迫住院治疗。照着肺炎的方法治疗一段时间,因为我对其中一种药物过敏,治疗又稍稍耽误一段时间。

而我自己身上的病情越来越 重,支气管也不好。

住院期间做了各种检查,血液指标也有不正常的地方,医生说我的身体状况实在太差了,尤其是当年那次流产,小月子没有好好坐,不到一个月时间,为了拍戏跳过冷水,这都是在拿生命作死的节奏。

配合治疗,病情还是越来越严重,吃的药也不怎么见效。

做了痛苦的物化和纤维支气管镜,插完管子后我一直在咳嗽,嘴巴里流着血,我拿着化验单,被W市的春风刮得裙裾飞扬,按了左边右边翻,按了右边左边翻,终于被这条不听话的裙子打败了,张着嘴巴在春风里哇哇地哭。

哭得都不想活了。

然后沈颂从停车场那边跑过来,站在旁边帮我挡着风,把我手里快被风刮裂的化验单卷起来。

那段日子,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确实都是沈颂在操心,我不是铁打的心肠,我也会感动,如果我有能力,会尽我所能报答他。

沈颂他妈妈看不惯沈颂这么照顾我,跑去找我后妈谈话,我后妈在沈颂他妈那里吃了憋,就跑到医院来骂我。

她说:“什么时候了还添乱,早不生病晚不生病这个时候生病,看看谁还管你!”

她还说我,做人长长心吧,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沈颂对我这么好的人了。我后妈说得不对,她只是看到沈颂对我好而已,我相信如果黎华在我身边的话,他会比沈颂做得更好。

可惜造化弄人,这个时候在我身边的并不是黎华。

我没劲儿和后妈干仗,忍气吞声地住完了院,还是打算抓紧时间回北京工作,先把欠沈颂的钱还上,然后想办法把我爸接出来自己照顾。

燕小嫦给我打电话说:“这回结婚可能是真的了,连教堂都选好了,唉……”

她指的是黎华,我心里默默地也叹了口气,没说什么把电话挂了。我要是没生这场病,也真的有可能按燕小嫦的说法去试试抢婚,我现在这样是折腾不起了。

再之后我弟办好了手续准备出国,后妈心痒难耐,想跟着一起出国,而她需要钱,于是想了天底下最没良心的办法,跟我爸离婚,让我爸把所有的钱都给她。

而我爸痛快地答应了,然后想当然地认为自己反正活不了多久,即使拖累也不会拖累我太长时间。

他可能把我想得太有本事了。

弹尽粮绝时,这年五月,我咬牙和沈颂领了结婚证。

因为我需要给我爸找一个住的地方,因为我自知欠了沈颂太多,所以先跟他结婚,让他把拆迁房领下来,也算报答了他的恩情,而这所谓的婚姻,在我心里没有多大意义。

我们俩要是过不到一起去,大不了等房子拿到手再离。

领证那天,我没有打扮,无精打采的,好像自己在过别人的人生。好像从现在开始,丛优已经不是丛优,不知道是谁了,反正不是我自己了。

领证后沈颂带我去看新装修好的房子,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在我找到别的住处之前,可以先把我爸安顿在这里。

而这些话,都是我和沈颂之间说的,我以为该说明白的都说明白了,到了沈颂妈妈那里,却变成了另外一回事。

一天我从医院做完检查回来,看到我爸离婚后难得一见的笑容,也看到了沈颂他妈,得知他们在商量给我和沈颂办结婚酒席的事情。

我找沈颂出来谈,我说:“你怎么没跟你妈讲清楚啊?”

他说:“结婚办酒不是很正常的吗?”

我才发现沈颂这是赖上我了,下了个套让我钻进来以后,我们之前的约法三章就统统不算数了。我好声好气地跟他讲:“沈颂,我是真不想欠你的,你家分房子的钱,我一分都不要。等我这边缓过来了,我爸也不用你养。等房子分下来,咱俩就去办离婚。我心里的人不是你,硬跟你过,真受委屈的是你。”

沈颂不服,他说:“你凭什么就知道咱俩过不了,那个人有那么好吗,早早晚晚不就忘了吗?”

我不想跟他解释更多。

他跟我放狠话:“你现在已经是我的人了,想离婚没那么简单。”

我爸妈还在跟沈颂家里喜气洋洋地张罗办酒席,我每天都过得恍恍惚惚,觉得这事儿必须快点儿解决掉。

但现在必要的问题是,我得离开这里,去工作,去自力更生,把我爸接出去,从根本上划清和沈颂家的关系。

于是我忽然想起来,自己手里其实是有钱的,因为我有一枚戒指,黎华没来得及送给我的钻石戒指,这钻戒起码能卖到二十万。

我把戒指从行李里翻出来,从我回来过后,我就一直没动过它,简直是藏着的,也没人知道我有个这么值钱的玩意儿。

这两天我一直在犹豫,没事儿就拿出来看,所以收得不是很好。

这天沈颂又受刺激了,跟部门的人出去喝酒,喝多了回来,想学其他男人一样,回家就找老婆,让老婆给伺候着。

可我没拿自己当他的老婆。

但我又没想跟酒鬼吵架,他想睡我的床,让他睡去吧,我去睡沙发。沈颂死皮赖脸地过来抱我,我拿了吃奶的劲儿给他推开,终于给他推急眼了。

他骂我:“都结婚了还拿自己当圣女呢!跟别的男人也不知道上过多少次床了!”

我塞了个枕头过去,以飞快的速度跑出房间,坐在沙发上哭到半夜,我不知道怎么了,到底是因为什么,我把自己搞成现在这个样子。

两个房间里,我爸和沈颂打鼾的声音此起彼伏,我抹了抹眼泪,打算明天就去卖戒指,然后带我爸回北京。

有那么多的恩情在先,我是真的没有想到,沈颂的狐狸尾巴会这么快就露出来,即使心里没有其他人,我也没法跟他过,太阴险。

早上,沈颂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我在沙发上坐着没理他,看他去洗漱了,我心急回房间去拿戒指。刚拿到手,沈颂进来了,问我:“你找什么?”

我不想理他,拿着戒指往外走,他把我拦住,抢走我手里的东西。

戒指还放在盒子里,他拿出来看,瞪了下眼睛,我估计他不是让盒子里的戒指吓着了,而是让这么大一颗钻石镇住了。

我说:“你给我!”

他眯眼看我,并没有要交出来的意思,偷摸对着阳光瞟了一眼,认定这钻石是真的,就更不想给我了。

他故意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好啊,这下结婚连钻戒都省了。”

我继续伸手去抢,但我没他高,他只要抬手我就够不到,我说:“沈颂,你给我,这是别人的,我还得还回去呢。”

沈颂不信,他说:“我就说你在外面混几年,不可能什么都没有。”

“你什么意思!”我瞪他。

他不服,说:“什么意思?我连房子都准备写你名字了,你怎么还跟我藏着掖着呢?”

我说:“这不是我的!”

“好啊,谁的,你现在叫过来,我还给他。”沈颂又无赖上了。

我指着他鼻子问:“你给不给我?”

我越是这样,他就越不打算给了。我扑上去想抢,但是我现在身体不好,不能做剧烈运动的,加上这会儿心急,差点儿犯病。

我推他的时候,他也就推了我一把,我不争气地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气,心脏跳得很急,像焦躁的炸弹。

沈颂意识到自己下手太重,伸手过来拉我,我把他推开:“沈颂,你真行,我还没跟你结婚,你就敢跟我动手。”

他红着脸急忙向我道歉:“优优,我不是故意的,我扶你起来。”

“你给我滚蛋!”

说完我咳嗽了两下,沈颂被我吼得不敢动了,但他还是在纠结戒指的事情,他说:“你告诉我是谁的我不就给你了吗,我又不是……”

他不是什么不是,他打心眼里肯定希望这戒指的主人就是我,他觉得是我的就是他的,这凭空掉下来的钻石,说他不想要我才不信。

我从地上起来,沈颂还在想办法跟我道歉,看我不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把钻石轻轻放在床上,转身出去上班。

我忘了吃药,给我爸做完早饭,带着钻石出去,走进一家金店。

金店里,一对年轻人出现在柜台前,大约是比较拮据,挑的都是很便宜的那种,精挑细选,女生喜欢的那个,因为有点贵,不舍得买,男生一直问她到底喜欢哪个,她就扭扭捏捏地不肯说出来。

我看着那个画面,忽然觉得好温情。就好像以前黎华带我出去吃东西,他问我想吃什么,我特别想吃辣的,可是他不能吃,每次我内心里都很纠结。

鼻子一酸,我转身走了。

恍惚回到家,看我爸坐在沙发上,用着沈颂孝敬他的茶具,悠闲地看着电视。

我忽然问:“爸,你现在是不是过得挺满足?”

我爸用家乡话回了句:“很好呢。”

我无言,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吃药,赶紧去房间把药吞了。我要一口气吞一大把药,每天三次,起码先吞上半年。

吞完药,我又很纠结,我现在身体这个样子,我回北京能干吗,北京的工作节奏是很快的,出去谈业务,有时候喝点酒闻闻别人的烟味儿也在所难免,忙起来不能好好吃饭,偶尔半夜加班,光我自己也就罢了,真把我爸带上,到那边还没有人照顾他,我真的照顾得过来吗?

下午打算做饭的时候,沈颂回来了,撩开袖子直接往厨房里去,我说不用,让他回自己家去。他知道我一直在跟他见外,在划清关系,挺小心地说:“我给你们做完饭就走。”

做完饭端上桌,叫我爸过去吃,然后他拿着公文包离开,这大约算是他在跟我道歉。我没什么胃口,我爸说:“小颂很好呢,你给人家点好脸色。”

沈颂没喝酒的时候,态度还是很好的,天天一副欠我钱的孙子样。所有人都来劝我,接受他吧接受他吧,两个人好好过日子,我也不用工作,先养好身体,不好吗?

渐渐地,我也快被这些东西催眠了。

尽管我说不同意,但他们依然在张罗办酒席的事情,这天喜帖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家里茶几上,我爸正尽情地发挥他那一手漂亮的楷体钢笔字。

我坐在旁边,看着我爸喜气洋洋的样子,一瞬间觉得,就这样吧,就这么过吧,过着过着,估计就到头了。

然后我手机响了,一个陌生的国外号码,这些天除了沈颂,基本没人给我打过电话的。

以为是我弟打来的,接起来,听到那边喘气的声音,一个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男声飘进我的耳廓,他说:“优优,我爱你。”

我愣了一瞬,身体的反应比脑袋要快很多,猝不及防地掉了两行眼泪,听到他说:“优优,你在哪儿,我现在就要看见你!”

我接着哭,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咬着嘴唇,泪眼婆娑。他还在喘气,一直没挂电话,似乎是招手拦了辆出租车,跟那边师傅说了我家的地址。

但我已经不住那里了。

可能经过了一段奔跑,坐上出租车以后,他的气息均匀了一些,听到我在哭,轻声叫了一声:“优优?”

我吸了下鼻子,眼睛看着我爸在那边写喜帖,耳边听着我爱的男人但不是新郎的表白,嗓子里憋出来三个字:“王八蛋……”

“王八蛋,我就要结婚了……”

我是哭着说的,不知道他是没听清,还是没听懂,还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他问。

我已经没有勇气说第二遍,伤心地哭了起来,我爸抬眼看我,问我:“你怎么了?”

我没理他,把手里的电话放下,趴在沙发上哇哇地哭。

耳边还能传来电话里的声音:“优优,优优……你别哭,我现在就去找你,优优,优优!师傅,你开快点儿……”

之后我接到了燕小嫦的电话,黎华到老房子发现人去楼空,搬了燕小嫦这个救兵。接到电话出门去见他时,沈颂正过来拿我爸写好的喜帖,爸爸很重视这件事情,把喜帖整理得非常整齐,认真叮嘱哪些是沈颂家亲戚的,哪些是我家的等。

我知道他是真心实意地希望我跟沈颂结婚,以他的立场考虑,也许他从没这样真心实意地为我考虑过。可他考虑错了,有太多的事情他不知道,我也无法让他明白。

我出门时,沈颂非要跟着我,推托不过,索性不管他了。

咖啡店里黎华和燕小嫦对坐着,我深吸一口气,坐过去,坐在燕小嫦旁边。氛围怪异紧张,像是一场对我的审判。

电话里,我已经把领证的事情简单和燕小嫦交代过。

我不敢抬头看黎华,但还是能感受到王子般的气息。燕小嫦跟我说过,黎华出国以后就不做生意了,把公司交给了职业经理人打理,现在清闲得很。

人一清闲下来就修身养性,气质多少会有点不同。

大约黎华在用很深情的目光看着我,燕小嫦推了我一把,让我坐到黎华旁边去,我没有动,我不知道拿什么身份坐过去。

“优优,你还好吗?”黎华问我,有点担心的意思,我这一脸哭过的样子,是人都看得出来。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沈颂跟进来了,他也没地方坐,就站在我们的桌子旁边,看着我们几个人。

燕小嫦往沈颂身上看了一眼,好奇地问:“你有事儿啊?”

沈颂不说话。

我低头:“他是沈颂。”

沈颂这个名字,黎华应该是会记得的,蓝恬跟他说过,他也跟我提过。

黎华大概明白了什么,问我:“你把他带来什么意思?”

沈颂不是我带来的好吗,是他臭不要脸跟过来的。我终于抬头和他对视了一眼,看到他眼睛里的质问,一般他露出这个目光的时候,就是生气了。

此事说来话长,在我措辞的时候,沈颂张嘴了:“你什么人啊,你对她这么凶干什么呀?”

沈颂一副不拿黎华当好人的样子,黎华是真的生气了,不屑地瞪了沈颂一眼,疑问的口气中略带轻蔑:“你又是什么人?”

“我是她老公,丛优是我老婆!”

沈颂话音刚落,我便感觉到身前一丝风动,黎华以抽刀断水的华丽姿态站出来,一拳砸在沈颂脸上。

燕小嫦有意无意地躲了躲,估计担心殃及自己。黎华揪着沈颂的领子,仰着下巴:“你再给我说一遍。”

沈颂不肯吃嘴巴亏,用不服的目光看着黎华:“我们已经领证了!”

咖啡店的服务员已经过来围观了,我走上去把黎华揪着沈颂衣领的手拉开,挡在沈颂前面,垂着眼睛说:“别这样。”

黎华用心痛的目光瞪着我,皱眉,他说:“优优,我说给你时间,不是给你时间让你结婚的。”

我无言以对,有些激动地说:“可是你不是也已经结婚了吗!”

黎华又心痛地瞪了瞪我,紧紧抿着嘴巴,那小拳头握的,估计跟石头一样硬了。看了眼沈颂,他忽然转身离开。

我没有追,也不敢追。

黎华走了,沈颂就觉得自己赢了,摸着自己被黎华打肿的半张脸,对着黎华的背影嗤了下鼻子。

燕小嫦站起来,本来准备去追黎华,但又没去,转头来看着我。

看着黎华风风火火的背影,我脑袋一片空白,围观的服务员散了,静静站了一会儿,我准备走。沈颂在后面跟着我,燕小嫦也跟上来,拉了我的胳膊。

我没打车,也没上沈颂的车,就在路上走,燕小嫦走在我旁边,沈颂把车开得慢悠悠地在旁边跟着。

我不说话,心情很乱也很低落,有些瞬间在回想刚才和黎华的匆匆一面。

燕小嫦再拉我的胳膊,把我往相反的方向走,她说:“走,你跟我去和华子解释清楚。”

我甩开她的手臂:“解释什么,难道让我把结婚证拿给他看吗,我现在已经是二婚了!他还来干什么!”

燕小嫦惆怅而愤怒地“嗯”了一下,等我平静了一些,她说:“华子逃婚了。华子一直打算解决完蓝恬的事情就回来找你,他带蓝恬出国,他妈也去了,现在蓝恬是信徒,跟他妈一起住在国外。华子本来答应蓝恬,跟她结婚给她一场婚礼,就是只有形式的那种,然后他就回来。”懊悔地叹一口气,“也怪我,之前没把事情弄清楚。”

我的脚步顿了顿,燕小嫦继续说:“婚礼头一天,华子后悔了,他把蓝恬扔下了。你们之间已经没有蓝恬这个人了。”语气愈加惆怅,“只是没想到,他回来晚了。”

我的眼眶又红了红,我一直知道从燕小嫦那里听来的消息一般都不够准确,她就是个非常乐于八卦的人,对很多信息不求甚解。所以她的话,我一般是有一句听半句,之前跟我说黎华要结婚的是她,现在说黎华逃婚的也是她。

我觉得我需要冷静冷静,现在脑子忒乱了。

一直走到我们小区门口,我让燕小嫦回去,燕小嫦拉着我说:“优优,我不知道你心里怪没怪过华子,反正我是怪过的,之前因为蓝恬的事情,你为了她把自己身体都折腾垮了,我从心里也希望过你们分手。但是我现在得帮华子说句公道话,那件事换谁,也不可能马上就处理完,华子心里一直都有你,你就这么登记了,确实是你不对。”

我理解地点点头。

她吸一口气:“现在已经不是华子找不找你的问题了,事情放我身上,我肯定也急眼了。你自己想想明白,现在赶紧争取,也许还来得及。”

燕小嫦走了,我浑浑噩噩地到了家里,没理会我爸的招呼,把自己反锁在房间,我需要好好想想。

沈颂给我下了个套,然后我爸他们一边倒成了沈颂的帮手,当然他们都认为自己是在为了我好,可是我心里在想什么,他们从来都不听,我好几次忍不住跟我亲妈诉说的时候,她都说我还小,我不懂。

事情就成了现在这样。

沈颂来敲我的房门,我让他滚。他不停地敲,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的钥匙,把我反锁的房门给打开了。

我坐起来瞪他:“谁让你进来的!”

他说:“优优,我们好好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该谈的我说得很清楚了,沈颂,我不会真的跟你结婚的,房子拿到我们就办手续,我也不欠你什么了。”

我帮沈颂拿到一套六七十万的房子,我觉得对他这么个人来说,还他这些年在我身上花费的心思已经足够了。

可沈颂觉得我侮辱了他,他对我的那种喜欢,是很想当然的,那种对所谓女神的盲目崇拜。我用钱诋毁了他的信仰,他不服气,他不光想要钱,他还指望有一天“女神”会甘心匍匐,对他俯首称臣呢。

沈颂问我:“那男的到底哪里好?”

“哪里好关你屁事。”

于是沈颂和我争吵,甚至跳到床上来扑我,他可能觉得,把我在床上搞定了,我就再没脸回去找他嘴里的那个男的了。

我挣扎,威胁:“你要碰我我就去告你。”

他说:“你跟我已经是合法夫妻了。”

我一咬牙,狠狠踹了他一脚,我说:“你知不知道婚内强奸?沈颂你敢碰我,别怪我翻脸,房子,我让你一毛钱都拿不到!”

我一说房子,沈颂就了,气鼓鼓地走出房门。

我又开始胸闷了,没有力气,于是在床上躺着翻手机。这个手机,是当初他给我的。

手机里有个备忘录的功能,我之前并没有注意过。那些存在里面的,两年之前的文字,一行一行飘进我的眼睛里,把我的眼睛熏红了。

分开一个月了,本来打算忙完这阵就去找你,听说你又接戏了,会不会影响你的心情?

跟同事喝多了,同事的老婆来接他,那女人长得有点像你,差点儿认错了。今天在车上睡了一夜,想有人照顾。

你做鼻子了,不好看,疼不疼?

今天二叔又闹事了,不过那些小痞子打不过我,呵呵……还好你不在身边,不然打不赢了。

认识个女孩儿,眼睛和你很像,接吻了,闭上眼睛都是你,把女孩扔在宾馆了,她会不会很伤心,你笑话我吧。

优优……算了。

生日,看到一个未接来电,回过去了,是卖广告的,不是你。

……

抹干净眼泪,我去了黎华在W市的家。

我敲门砸门,砸出来的是隔壁的住户,隔壁的大姐说:“这家很长时间没人住了,姑娘你走错门了吧?”

没错,肯定没错。

我把自己知道的黎华的所有号码都打了一遍了,打不通,我才开始害怕他会就这样再次消失。今天晚上又忘了吃药,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我的呼吸声,一声一声很沉闷,感应灯开了又关。

倚着门坐在地上,我不知道自己打算坐到什么时候,反正我不想回家了,不想再看见沈颂。

不知道坐了多久,只是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我闪着目光看过去,看到两个缠在一起的身影。

是邵思伟搀着黎华。

我想爬起来,可是腿麻了,就傻了吧唧地这么坐着看着他们,邵思伟是清醒的,黎华这货喝多了。楼道里的灯光亮了,他们看见了我,邵思伟瞪了下眼睛,黎华皱了皱眉头。

然后黎华又摇了摇头,可能觉得自己幻觉了。

邵思伟赶紧扶着黎华走过来,黎华走得一摇三晃,酒场上他向来有数,很少真的喝醉,今天的样子看上去是真的醉了。醉的理由,我自然也想得到一点。

感觉心疼,我和邵思伟把黎华弄进屋里,他胃里一翻,冲进厕所开始狂吐。

因为很久没人住,厕所里很干燥,他估计是什么也没吃,吐的全是水。我在后面拍他的背,他吐累了休息,手掌在后面挥了挥,示意让我滚蛋。

我不滚,我还扶着他,还在拍他的背。他好像很烦的样子,口齿含含糊糊:“邵邵,邵邵!”

邵思伟赶紧凑近了过来候着,黎华说:“邵邵,你让她走,我不想看见她,你快让她走。”

邵思伟挺为难的样子,也知道黎华这是喝多了的表现,就没回话。黎华推我一把,我腿麻差点儿让他推到地上。但我抓着他的胳膊,死皮赖脸地从后面抱着人家,我哭,我认错,我说:“我不走,黎华,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哭,黎华吐,邵思伟在旁边干瞪眼。我就这么用着别扭的姿势抱着黎华,他吐一吐,又从嘴巴里挤出两个字:“你走,滚,听见没有!”

他吼我,他从来都没舍得这么大声地吼过我,这次绝对是动真格的。我觉得这不是酒疯,他这说的是心里话,他不想看见我,看见我估计他也难受,他也不知道怎么见我。

我没脸没皮地哭着,邵思伟跟我一起把黎华弄到床上,黎华躺下以后老实了很多,也不说让我滚了,转过头去蜷着身体睡觉,以一个不安的姿势,好像自己抱着自己。

邵思伟说:“再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吧。”

我哭着点点头。

就剩下我和黎华两个人了,但其实他没睡着,他又对着空气挥了下手,很郁闷、很生气地命令:“关灯!”

我把灯关了,站在床边不敢妄动。

我去脱他的鞋,脱他的袜子,都脱完了,又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地去脱他的裤子。

黎华挣扎了一下,我的动作变得更加小心。

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他满脸的眼泪,像泡在水里一般。看见这画面,我又哭得更加凶残,嗓子里一声一声的抖动,像女鬼叫冤似的。

我想趴到他怀里去哭,但是他蜷着身体,我趴不进去,反正就是厚着脸皮,半边身体在床下,半边身体在床上,能贴着一点儿是一点儿。

他也不抱我,用手掌挡着眼睛,呜呜咽咽地说:“你怎么没等我,你怎么能和别人结婚!”

“没有,我没有……”我想解释,但这个事情解释起来真的很麻烦。

我们俩对着哭了很久,他终于伸手把我捞进怀里,许久,像那些伤心的情绪都已经随着眼泪发泄,他说:“你走吧。”

我不走,他今天拿棍子撵我,我都不走。我这小半生,一直在追求一个干干脆脆不去亏欠谁,于是我被我爸妈逼,被蓝恬逼,现在又被沈颂逼,我还,我努力地还,还到最后发现,我最大的债主到底还是黎华。

我欠他的才是真多,我在他身边的时候,最多就是精神上压抑,生活上从来没有不好过。可是只要一离开他,我那个潦倒啊,穷啊病啊的都跟着来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其实我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把我照顾得很好的。可是当初我自己没有发现。

而他宿醉回家,没人给他端茶倒水,他感冒发烧,也没有人抱着他小心呵护,作为一个女人能给该给他的,我什么都没给过。

这些债,只能用接下来更长更远的陪伴来偿还。

抹抹他的眼泪,我没羞没臊地去亲人家的嘴巴。一亲上就分不开了,黎华也不纵容我了,反正是我自己找死的。

然后他亲得很用力,嘴巴里的味道其实并不好闻,全是吐过的酒的味道。我不嫌弃,他现在就是一嘴巴硫酸,我都敢亲。

身体微微蜷起,他低头把我的嘴巴含住,很柔很柔,却亲得十分深入。

手机一直在响,我却不管不顾,此时除了黎华,没有比天塌下来更大的事,在他怀里,没有灯我也能很快睡着,仿佛脑袋里的每根线,都回到了最放松的姿态。

第二天我醒得要早一些,趁黎华还在睡觉,去打扫昨天他吐脏的卫生间。黎华醒来后想上厕所,一看见我,尿意全无的样子,转身又回了自己的房间。我赶紧处理完,去敲了敲黎华的房门,小声说:“收拾好了。”

然后躲到客厅里去待着。

他在厕所里待了挺久,也许在思考人生。我想着他醒了,也该去给他弄点吃的,可是这个家里什么都没有。那么久没人住了,我到厨房,拧开煤气灶,想看看这个东西还能不能用。

大约是太久没用了,这东西用起来很生顿,我半天才拧开,砰一声炸了团火,吓得我急忙往后退了一步。

黎华听见这声音了,也赶紧跑厨房门口来看。看见没啥事儿,转身就走了。

我把火关上。不知道黎华又钻去了哪个房间,回去偷偷把我的手机拿了。

许多沈颂的未接来电,我装看不见,我打电话让燕小嫦过来给我们送点吃的,我自己不敢出去,我怕我一出去就进不来了,怕一个不盯住,黎华就又跑了。

从起来后的表现看,黎华现在还没有消气。

我做饭的时候,黎华从房间出来想看电视,但有线电视的费用到期了,电视里只有沙沙的声音。

他郁闷地又回了房间。我又打电话求燕小嫦,下班有空去帮忙把费用给交了,我现在就是打算在这里和黎华长期耗下去。

黎华还是不理我,我端去的饭,他也不怎么吃,一直在单机玩扫雷,或者睡觉。晚上我睡在客厅的沙发,没有吃药,想咳嗽却不想打扰他,尽量忍着,心里却一点不觉得这种忍耐是一种憋屈。

和有情人在一起,即便不是做快乐事,也不会比与无情人勉强同处来得难过。我们这么耗了两天,我也睡了两天沙发,没有回过家,没有吃过药,我们也没说过几句话,好在黎华没有真的张口撵我走过。

这天晚上我终于受不了了,敲了敲黎华的门,他不开。但我琢磨他应该没有睡觉,我说:“让我进去,我们谈谈可以吗?”

里面没动静。我眼眶红了红,说:“那我就在外面说吧。”

我说:“我和沈颂结婚,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我们只是领证了,因为……因为前段时间事情太多了,他一直在帮我,还帮我照顾我爸,他们家现在要分房子……”

我叨叨了半天,又把分房子这事儿仔细解释了一遍。

“你在听吗?”黎华还是没动静,我说,“算了……”

他没准儿真的睡了,大不了等他早上上厕所的时候,我堵在厕所门口再说一遍。然后黎华开门了,看我一眼,转身往外走。

他没打招呼,直接出门了。我就屁颠屁颠地跟着出门,跟到一家酒吧。

我很久没泡过酒吧了,酒吧如今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我不能喝酒。黎华是来喝酒散心的,找个地方随便坐下,有一杯没一杯地喝。

我坐在他对面,生怕他再喝多了,我手机现在已经没电了,他刚回国还没弄手机,他今天要是撂在这儿了,我还真不知道怎么把他弄回去。

黎华瞟我一眼:“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我摇摇头,问:“你是不是怪我?”

黎华不搭理我。后来黎华跟我说,他怪我,但又不是很怪我,更多的是怪自己。他说:“丛优,你别什么事都想着自己扛,碰到麻烦你找不到我,你找李拜天、找燕小嫦,找谁也不能不帮你,你以为自己有多大能耐!这不叫坚强,这叫瞎逞能。”

他让我陪他喝酒,可是我现在不能喝酒,他说:“你要么陪我喝,要么现在就走,你这么跟着我算怎么回事儿?”

我真的不敢喝,我说:“黎华我错了,你再给我次机会行不行?”

“我怎么给你机会,我拿什么给你机会?”他皱眉。我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抓起杯子来打算喝,一口到嘴巴里,没忍住咳嗽,直接呛出来了,咳了对面黎华一脸。

黎华彻底无语了,我赶紧递纸巾给他,他淡定地抹了把脸上的酒水,用一种看不惯又干不掉的目光看着我。

他现在根本就懒得说我什么。但我偶尔还得偷着咳嗽两声,酒吧是个慢吧,歌手唱的是《我要我们在一起》,黎华静静听了一会儿,结账走人。

我再跟着跑出去,一直跟到他家门口,他堵门不让我进:“你干吗呀?”

我厚着脸皮从嗓子里挤出来一句:“跟你回家……”

当初黎华第一次带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是在医院外面对我说:“跟我回家。”

他瞪我,问:“这是你家吗?”

我的家,到底在沈颂那里还是在黎华这里呢?但我的心在这里,沈颂那里有的只是我爸。

我差点儿“哇”一声哭出来,忍下情绪以后,换出另一番淡定,我说:“我知道你很生气,也不知道你还能不能接受我,但是不管怎么样,不管你还要不要我,我一定会和沈颂离婚。”

说完以后,他还是只看着我,不说话。我心中微微叹口气:“不打扰了。”

我转身要走,想起� �什么,从包里翻出那个戒指盒,递给他,没抬头看他的眼睛:“这个,就先还给你。”

黎华气呼呼的模样,也没接我递上来的戒指盒,沉默大概五秒钟,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给我滚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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