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流苏恍惚地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赤颜,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安家造反,她在皇城之中也是听说了的。
她最开始是不明白的,赤颜的地位这么高贵,皇上这么宠她,她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还要造反。
但是这一路上来,她见到了许许多多的流民,隐约像是明白了一点。
正在所有人都为这件事喜悦的时候,几个身影忽然由远及近地走进。
这些头上,衣服上,手腕上都带着闪闪发光的银饰,差点没有将周围人的眼睛给晃瞎。
赤颜正想亲自下去操作水车,眼角却忽然闪过一道光,她伸手一遮,而一只手却忽然掐住了她的脖子。
“安姐。”
“王妃。”
周围一阵惊呼。
赤颜放下手,看到一个身穿藏青衣袍,头戴银饰,脸上还遮着面纱的女人。
女人的眼神十分冰冷,她目光在赤颜脸上停留了几秒:“赤颜……麟王王妃,是吧?”
她的语气带着一股漫不经心感觉,不像是在一个浑身上下都迸发着冷冽杀气的人,反倒是像是在和谁喝茶叙旧一样。
她的手指很长,指甲很尖,能够轻易地掐住赤颜的脖子。
并且,赤颜毫不怀疑那尖锐的指甲能够在自己身上戳上两个窟窿眼儿。
所以赤颜不敢有丝毫的动作,反倒是顺着她的话答:“是。”
“长得,倒还是不错的,不愧是江湖第一美人的孩子……”她感叹道,另一只手在她的脸上轻轻划过。
江湖第一美人?
赤颜心中疑惑,这人,该不会是认错人了吧?
她的母亲出自是书香世家,什么时候和江湖扯上关系了?
宋雨薇浑身的刺儿都竖了起来,她危险地盯着女人,牙帮紧咬,眼神凶狠,手中的鞭子蓄势待发。
但是女人的手下,一群蒙着面纱的人却瞬间将两人保护在中间。
女人轻笑道:“小丫头,你可不要轻举妄动哦,否则的话,你看看是你快,还是我快。”
宋雨薇恶狠狠得看着她:“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女人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说来还真是忘了,我听我徒儿说,安秀郡主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抢了我徒儿的王妃不说,还杀了我徒儿的宝贝,想来,你们的恩怨不小吧?”
“你徒儿?”赤颜的视线从她的银色发簪上扫过,“明月大祭司?”
山茶花,明月国的圣物。
银簪子的山茶花,是明月国大祭司才能戴的玩意儿。
女人假意赞赏:“不错的玩意儿,还算是有点儿眼力见,不过……既然认出我了,那就乖乖将我的徒儿交出来吧。”
说着,她的手猛然捏紧向上提。
赤颜被提着脱离了地面,脸色憋得通红,双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蹬着脚想要离开。
随后她向下一落,就听到大祭司在她的耳边道:“感受到了吗?如果你不把我的徒儿交出来,你就会像这样,慢慢地被我掐死。”
宋雨薇已经气红了眼,但是却不敢有丝毫的动作,那女人又转过身对她说:“丫头,带路吧。”
赤颜被转移到了前面当盾牌。
一行人战战兢兢地往将军府走。
阮流苏悄悄地跟在后面,吓得脸色苍白。
周围的人有人悄悄离开,赶紧去通知麟王。
等到走到将军府的时候,女人啧啧两声:“倒是个不错的地儿,难怪我那徒儿流连忘返,想当初,我都未曾……”
她的声音忽然顿住,没有继续再往下说。
赤颜听着她的声音,眸子渐渐沉了下来,她大概可以猜到这个女人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明月国的大祭司,叫做雪妮,是一个,差点成为她长辈的人。
“啧,我那徒儿呢?”雪妮不耐烦地环视周围,又是一把掐住赤颜的脖子,“你们最好快点,否则,你们这漂亮的王妃,怕是就得到阴曹地府去报到了。”
她话音刚落,一个人穿着黑色劲装就从走廊的转角处走过来,一边走一边道:“放开她,你要的人我到带到了。”
麟王手上提着一个人,飞快地走到了雪妮的面前,看见被掐住的赤颜的时候,面色微沉。
他真是后悔,没有早点踏平明月国。
雪妮的视线从落到了麟王的手中,她眉头狠狠地皱了起来。
只见麟王手上的那个人,蓬头盖面的不说,身上的衣物更是脏乱,像是从乞丐堆里爬出来的一样。
然而更让她不能接受的是,这个乞丐的四肢都是搭着的,根本就是断了。
她要一个断手断脚的徒弟来做什么?
雪妮狠狠地捏着赤颜的脖子,阴恻恻地道:“好啊,你们居然把我的徒儿折磨成这个样子,看来,你们是不想要这个王妃了。”
眼看着赤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麟王的手一抖,还拎着死活不知的明月心:“住手,你想要什么,本王都可以给你。”
雪妮慢慢地转头,反问:“什么……都可以?”
麟王握着的手一紧:“什么都可以。”
“那我……要一个人。”雪妮忽然到,“觉云寺的归元主持,我要他。”
握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渐渐放松,赤颜不着痕迹的扫过雪妮遮着面纱的脸,对着麟王使了个眼神。
麟王面不改色地继续道:“可以,但是你要先放了她。”
雪妮嗤笑:“小子,你是自己傻,还是当我傻,放了她,你会乖乖地给我把人带过来吗?”
她尖锐的指尖对着赤颜的脖子,目光不愉。
麟王的面色既担忧又憋屈,却又无可奈何:“好。”
恰在此时,一颗石头不知道从哪个地方砸过来,雪妮偏头伸手接住。
而赤颜指尖银光一闪,一根银针瞬间扎在了雪妮的手背上。
随后,她一把推开了雪妮,抱着脑袋从地上滚了过去。
周围的人瞬间出动,麟王将明月心往雪妮的方向狠狠砸过去,迅速地将赤颜扯到自己的身后。
说时迟那时快,宋雨薇鞭子一甩,对着雪妮就攻击了过去:“老妖婆,居然敢伤害我安姐,让你尝尝我的鞭子的厉害。”
雪妮脸色一变,声音十分尖锐:“你们居然敢戏弄我。”
她一把抓住宋雨薇的鞭子,眼神阴骘地扫过周围的赤颜:“你很好,等我先弄死了他们,一定要亲手,把你捏死。”
“只会说大话,等你先打败了我再说吧。”宋雨薇面露不屑之色,眼中闪过仇恨之色。
整个杏林,对于明月国的人都喜欢不起来,对于明月国的大祭司,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雪妮轻描淡写地扫了宋雨薇一眼,手中还抓着她的鞭子,随后往自己这边狠狠一扯,一股内劲随之打了过去。
“小丫头,还是知道点天高地厚的好。”
宋雨薇被打中胸口,喷出一口血,踉跄着往后面退去。
她抹了一把嘴边的血,旋即又冲了上去,一边攻击还一边嘲讽:“就这么点力气,你是没吃饭吗?”
她越挫越勇。
麟王见状,也提着长剑也迅速地杀了上去。
整个将军府了乱成了一团。
赤颜被侍卫护着,看着面对着宋雨薇、麟王以及几个侍卫的雪妮仍旧不露下风,双手紧紧地交叠在一起。
当初,雪妮吸走了安祖的内力,一身武功是出神入化,放眼整个天下,几乎是少有人能够敌对。
眼瞧着宋雨薇被打出去了不知道多少次,周围的侍卫更是伤了许多,麟王都有些勉强,她心中越来越焦急。
雪妮仇恨地看着麟王:“小子,你武功倒是不错,如果你答应和我徒弟在一起,顺道把归元给我带过来,说不定,我还可以放你一马。”
麟王不应,一把长剑就砍了过去。
归元?
赤颜脑海中灵光一闪,对着雪妮就大吼:“雪妮,你别做梦了,归元这辈子都不想见到你。”
雪妮一顿,面纱一个不慎被挑落了下来,一张苍老的脸就露了出来。
她脸上并没有什么诡异的花纹,但是皮肤却很松弛,沟壑纵横,像是个六十岁的老人一般。
事实上,她的年龄大抵比六十岁差不了太多。
“你找死。”她暴呵一声,猛然朝着赤颜攻击而去。
麟王长剑一横,剑气迸发,每一道剑气都像是要贯穿她一样。
看着她的失手,赤颜暗道有效,又继续说:“归元这些年不肯踏出觉云寺半步,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你杀了他的安父,伤害了他的安兄弟,偷走了杏林的东西,他早就和你不死不休了。”
雪妮眼中挤出一道道血丝,脸色万分狰狞,一个不慎就被麟王的长剑刺中了手臂。
“他恨你,恨不得你去死,他在觉云寺之中,只是为了他的安父,为他那些被你残害的同门,守一盏长明灯,你应该庆幸,那些长明灯还没有灭,否则,他便是天涯海角,都要杀了你。”
“啊……”雪妮浑身迸发出一股内劲,她痛苦地捂住脸,“你闭嘴,你闭嘴。”
“雪妮,你是否还记得,那些被你害死的杏林中人,他们是归元最在乎的人,而你,却是归元的仇人。”
赤颜面无表情地说着,眼神紧紧地盯着她。
“归元对你,除了恨,其他的早就消失殆尽。”
这句话就像是压倒雪妮的最后一根稻草,她头发散落,痛苦地捂住脑袋,被麟王刺中要害也不知道。
忽然,她眼中迸发出一阵精光,疯了一般地朝着将军府外冲去,嘴里喃喃有词:“归元,归元……”
她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见,而余下的虾兵蟹将根本不足为足,很快就被制服。
赤颜跑到麟王的身边,拉住他的手:“有没有受伤?”
麟王摇头,神色凝重:“以后,不要单独外出了。”
这一件件的事情,实在是让他心惊胆战,甚至恨不能将赤颜拴在身上,他到哪儿,就把她带到哪儿。
赤颜也是心有余悸:“我会注意的,不过,她怕是也不会再回来了。”
她听见了雪妮离开时喊的是谁。
想必,她已经去找归元了。
赤颜并不担心归元会出事,归元的武功很厉害,就算对上雪妮,也毫不逊色。
这些年归元不曾去找她寻仇,不过是因为要守着那些长明灯,若是这个女人去找他的话。
归元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事实上,正如同赤颜猜测的那样。
雪妮几乎疯了一样地往觉云寺跑去。
对于一般的人来说,从宣城到皇城,那是一段遥远的距离,但是对于一个不要命使轻功的人来说,其实就也只有那么远。
三天三夜,这个女人几乎就没合过眼。
等到她到了觉云寺外的时候,蓬头盖面得就像是一个乞丐。
扫地的小沙弥放下扫帚,一声阿弥陀佛:“施主,你可是有什么事?”
雪妮慢慢地抬头,眼里布满了血丝,沙哑着嗓子问:“归元,在哪里?”
小沙弥被她凶神恶煞和样子和满身的杀气都快吓傻了,回过神来的他一把扔下扫帚,火烧屁股似的往里面跑:“主持,主持,有人要来找你寻仇啦。”
若是赤颜在这儿,定能认出,这个小沙弥,就是当初的那个。
雪妮瞧着小沙弥离开,也赶紧追了上去。
长明殿内。
归元刚刚关好殿门,就听见一道咋咋呼呼的声音,以及一个对着自己撞过来的身影。
他伸手抵住小沙弥光溜溜圆滚滚的脑袋,温声道:“慢些说,慢些说。”
小沙弥穿着粗气,一脸惊恐地指着后面:“主持,有个女施主要来找你寻仇啦。”
归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雪妮正好跟了上来。
归元面色沉了下来,他拍拍小沙弥的脑袋:“我知晓了,你先去温习功课。”
小沙弥耸着脖子,害怕地看着雪妮,脚底抹油赶紧溜之大吉了。
这个女施主实在是太可怕啦!
他以后一定不还俗,像主持这样被寻仇就太惨啦。
等到小沙弥走了,归元却忽然转身,朝着寺庙的后院走去。
那里,比较安静。
雪妮踉跄着跟在他的身后,贪婪地看着他的背影,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归元,归元……”
后院树荫成林,三座高塔林立,却鲜少有人关顾。
归元走到塔的面前,捏住一把剑柄,向上一抽,一把银光闪闪的长剑削开泥土,重见光明。
雪妮的肩膀一抖,她忽然扑倒归元的面前,扯住他的衣衫:“归元,归元我错了,我们回杏林,我们回杏林……”
“回杏林?”归元一贯慈祥温和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恨意,“你配吗?”
他眸中带着几分痛苦的回忆。
“你当初选择了你的大祭司之位,现在却来后悔吗?”归元一剑斩断了被她抓住的衣袍,猛然退后转身,“就算是你后悔了,杏林里面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回得来吗?”
“归元……”雪妮的声音哽咽,“我爱你,我爱你,你当初发誓,要陪我一起的,你说过,如果你违背了誓言,那就会被天打雷劈。”
“那我宁可被天打雷劈。”归元长剑指着她,“既然你来了,那就替我杏林中的人赎罪吧。”
当初的情谊,早就不复存在。
归元恨呐,恨自己识人不清,更恨雪妮的心狠手辣。
长明殿中七盏长明灯,有他的安父,他的安弟,他的徒弟,而这些人,都是被眼前这个女人杀害的。
归元眼神冷冽,而雪妮仿佛被他的这个眼神刺激到了一样,一掌对着归元拍去,声音诡异:“既然你不肯原谅我,那我就将你废了带回去,你终究是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对于她的突然暴起,归元根本没有半分的意外。
这个女人根本就不会束手就擒,她在乎的只有她自己。
归元没有半分犹豫地一掌对轰过去,将雪妮逼得退后半步。
他紧紧跟上,拉住她的手,狠狠一拍,只听咔咔咔的声音响起,雪妮的右手就垂了下来。
“归元,难道你就真的如此恨我?难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情谊了吗?”雪妮被废了右手,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她虽然口中说着情谊,但是下手却越来越毒辣。
归元根本就不相信她的那些说辞,每一掌都是不留余地。
雪妮本就精疲力竭,打斗之中节节败退,另一只手也很快被废掉。
她无力地倒在地上。
归元最终废掉了她的双腿,他神色淡漠,眼神悲怜:“我不会杀你,因为让你就这样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了你。”
“归元……”雪妮的眼神闪烁,期奕地看着她,“我错了,我错了。”
归元淡漠地看着她:“二十年前,你若是能明白,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有因必有果,种什么样的因,就结什么样的果。
二十年前,若是在雪妮动手的时候,能够有一丝丝的仁慈,能够采取一种温和的方式,那一切就大不相同了。
可这世上,不是知道错了,就能时光倒流。
长明殿中的长明灯熄了七盏,就在归元推开门的那一瞬间。
归元最终踏出了觉云寺,将雪妮丢在了皇城门外。
是生是死,全凭天定。
那一日,是六月初六。
觉云寺之中的大钟被撞响了,袅袅檀香升起,梵音回荡。
归元坐在佛主的面前,任由长老替自己剔去一头青丝,点上了戒巴。
至此,觉云寺归元,穿上僧衣,点了戒巴!
泷水,军营之中。
李德看着军医替自己包扎伤口,脸皮疼得一抽一抽的,他心中郁气和火气交替,脸色更是一会儿红一会儿白。
军医见他面上很是不高兴,开口宽慰:“这只不过是第一次正面的交锋,将军一路风尘,舟车劳顿,本就疲惫,等将军养好了伤,到时候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李德双臂紧绷,牵扯到身上的肌肤,疼痛冲上脑袋,让他更为愤怒。
“吾皇待麟王不薄,待安家也不薄,没想到,这两人竟是狼狈为奸,实在是让我气愤难平。”李德从小就忠于卫禛,这股信念,到现在也没有变。
在他看来,赤颜和麟王都该死。
军医不清楚这些内幕,反而是想起安秀郡主和麟王的名声在泷水都十分好,心中颇有疑虑,却不敢询问,只能笑笑。
华泽站在营帐之外,对着身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随后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他面带微笑:“李将军,伤势可好些了?”
李德在看见华泽的时候,脸色好了不少。
在他看来,华泽和自己一样,都是忠于皇帝,是同僚,而且华泽确实是有才能。
李德颔首示意:“伤势已经好多了,这两天宣城可有什么动静?”
华泽走到他的身边,看了一遍他的伤势,神色淡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麟王为人比较谨慎,在没有探听清楚泷水的情况的死活,应该是不会轻易出兵的。”
不过,过了今天就不一定了。
华泽不着痕迹地走到李德的身后,双手背负在后面,从袖中掏出一根银针。
李德没有察觉到他的动作,脸色反而有些狰狞:“等到我伤好之后,一定要取了他的首级,带回去献给皇上。”
“是吗?”华泽淡笑,眼中闪过一道暗光。
他双指夹住银针,飞快出手,狠狠地扎在李德的脖子里面。
银针刺入李德的脖子之中,他只感觉到脖子一痛,下意识地反过头来看华泽,嘴里面吐出一个字:“你……”
嘭的一声,他就从塌上栽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军医根本就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德倒了下去。
“将军——”
一把长剑忽然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华泽动了动剑柄,淡淡威胁:“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军医哑声:“为……为什么?”
华大人,不是最得皇上信任吗?
为什么要背叛皇上?
“进来吧。”华泽朝着外面高呼了一声,才对着军医解释,“军医,这段日子以来,你也看到了现在齐国的情况,麟王那是不得不反,相比于皇帝的暴虐,麟王,才是明君。”
军医脸上显出几分犹豫,心也有些摇摆不定。
他看见了,但是,忠君爱国,这是他从小受到的教育。
华泽也没打算几句话就劝说他归附,那样反倒是显得不太真实。
几个士兵进来,将晕倒的李德捆了起来,然后带走,连带着军医一同被带走。
当初李德带出去打仗的,大部分都是他的心腹,都是死的死,伤的伤,现在留在军营之中的,基本上都已经被华泽收买。
可以说,这个军营,现在就是华泽的一言堂。
他看了一眼天色,带着人就走向了城门。
现在的这个时间段,麟王应该也要到了。
他爬上城墙,眺望远方。
只见一列浩浩荡荡的军队就朝着泷水走来。
赤颜骑着马,一起走在麟王的旁边。
“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骑马的?”安桓好奇,他记得几年之前,姐姐还不会骑马的。
赤颜拉着缰绳,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会骑马的,那股因为骑马而带来的眩晕感,仿佛在一夜之间就消失不见了。
她想起成婚的那一日,麟王抱着她,同游长街。
难不成是因为那一日?
赤颜转头看麟王。
麟王心有灵犀地转头,两人目光交汇,嘴角均是带着一抹笑意。
纵然有千言万语,也抵不过这一刻的浅淡温馨。
泷水。
守城的士兵看见了浩浩荡荡的军队,顿时大惊失色:“将军,华大人,敌袭,敌袭。”
号角在这一刻即将吹响。
守城的将军立刻冲了出来。
然而迎接他的,是身边士兵锋利的刀刃。
长刀对着他,守城的将军僵立在原地:“混账,你们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把刀放下。”
他脸色盛怒,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已经成为了人质。
一个士兵走到华泽的跟前:“大人,已经全部制住了。”
华泽扬起的手一放:“开门。”
巨大的城门被缓缓打开,发出吱呀的响声。
守城的将军不敢置信地看着华泽:“华大人,你这是干什么?”
华泽没有回他的话,但是他也已经知晓,怒骂:“奸诈小人,你居然背叛了皇上,如此不义之人,亏得皇上如此信赖于你,狼心狗肺的东西。”
泷水城内的民众不明所以,看着那开启的城门万分疑惑:“这是怎么了?”
“怎么今日把城门打开了?”
没有人知道,但是很快的,他们就看见一列军队慢慢地走进了城中。
领头的几人骑在马上。
而中间的两人,一男一女,男女皆是穿着黑金的盔甲,他们的手牵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的般配。
有泷水的城民在看到两人的时候,齐齐寂静了一瞬间,然后突然欢呼。
“是郡主和王爷。”
“郡主和王爷来了,郡主和王爷来了。”
这个消息比当初泷水的瘟疫还要传播得迅速一些,很快就传到了泷水的每一个人的耳朵里面。
等到赤颜他们走进去的时候,街道的两边都挤满了人,就像是他们当初离开泷水的时候一样。
所有的人都在欢呼,更甚者,还有人向着他们丢来鲜花。
华泽看着这样的盛况,眼中是满满的惊叹:“你们到底做了什么,他们居然这样爱护你们?”
他本来以为,就算是打开了城门,城中的民众都会以害怕为多,但是现在看起来,这一点根本就是多余的。
安桓和华泽并肩走着,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你忘了,我姐当初可是阻止了皇帝屠城,拯救了整个泷水的人。”
就这一点,皇帝就比不上他姐姐。
只会采取暴的皇帝,从来就不是好皇帝。
拿下泷水,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
李德在知道泷水已经成为了麟王的地盘时,眼中浮出一股绝望,他朝着门外破口大骂:“华泽,你个混账,叛徒,白眼狼,狼心狗肺,你不得好死,等到老子出去,一定要宰了你个兔崽子。”
门内除了破口大骂,还有砰砰砰的响声。
华泽站在门外问士兵:“李将军平日里就是这样的?”
“是。”士兵佩服地看着华泽,华大人的脾气是真好,任凭李将军怎么骂,就是不动气。
华泽敲了敲门,对着里面道:“李将军,你就是现在骂我也没有用,我看啊,你还是少废点力气的好。”
跟在他身边的安桓闷头笑,一拳打在他的肩膀上:“你这也忒不厚道了些,他在里面不会气死吧?”
他说着故意做了个往里面看的动作。
华泽无奈道:“李将军的心应该还没有这么脆弱。”
在里面的李德听到两人的谈话,一口血喷出,竟然活生生地气晕了过去。
安桓摸着下巴:“不会吧?真的气晕了?”
“好了,咱们先走吧,让军医来替他看看,现在留着他还有用。”华泽抓着他的手腕就离开了。
阮流苏是跟着大部队一起来到泷水的。
凭借她的身份,就算是在这里,她的生活也过得很是滋润。
然而她却并不开心。
她喜欢安桓。
那一份爱是执着的,即便是被狠狠地拒绝了,都让她不能放下。
安桓到哪里,她就跟着到哪里,甚至是在角落里,多看看他也好。
但是没有想到,她会见到这一幕。
身高相仿的两人牵着手,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让人无法插足。
更让她无法忽视的,是安桓眼中浓重的情谊。
她心中酸涩,站在原地,像是自虐一般地看着两人嘻笑着离去,安桓的活力,华泽对安桓的宠溺。
原来,他是真的有喜欢的人了。
而他喜欢的人,竟然还是一个男人。
华泽回头看了一眼,隐晦地看了眼那个角落,紧紧地握住了安桓的手。
即便为天下所不容,他也绝对不会将这个人放走,让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
然而,华泽发现了阮流苏,却没看到,赤颜就在他们背后不远处的假山边站着。
赤颜心中,也很是震惊。
她一直觉得,安桓和华泽相处的样子有些不对劲,到时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一时之间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因为恰好走到这里,因为恰好看见两人牵着的手,看见两人亲昵的姿态。
这两人的感情,怕是已经突破了兄弟。
原来在现代的时候,同性恋已经被广大群众接受,而现在,龙阳之好也不失为一种风流韵事。
但是,这件事发生在自己亲人身上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难道,安家的血脉就要这样断了?
没有后代的两人,感情又能延续多久?
她仿佛陷入了一个死牢之中,困在里面,不能出去。
“安姐,安姐,你在想什么呢?”
宋雨薇在赤颜的耳边吼了几声,才把赤颜唤回了神。
“嗯,怎么了?”赤颜云里雾里。
“我说,安姐你怎么心不在焉的,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事啊?”宋雨薇好奇地看着她,把鞭子扔在一边,目光隐含担忧。
赤颜先是摇摇头,而后又忍不住询问:“雨薇……你对,龙阳之好,怎么看?”
“龙阳之好?”宋雨薇偏偏脑袋,“怎么看啊……就这样呗。”
她双手一摊,语气十分无所谓:“不就是两个男人相爱吗,对了,安姐,不会是姐夫……”
赤颜敲敲她的小脑袋:“你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你年纪不大,倒是知道是两个男人。”
可就是这样,她也才担忧起来。
“诶,江湖走多了,总是会碰到几对断袖嘛。”宋雨薇嘿嘿笑到,两腿交叠着伸直,懒洋洋地靠着椅子,“再说了龙阳之好也没什么吧,我还见过两个寡妇搭伙过日子的……再说了,外面的说书先生说,那狐狸和人,蛇和人都能在一起的,人和人在一起,也没什么奇怪的吧。”
“说不定以后我也能碰到一只狐狸。”宋雨薇煞有其事地摸着下巴。
赤颜被她的天马行空震住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宋濂安叔,知道他徒弟长成这个样子了吗?
想到现在宋雨薇的年纪,赤颜替自家安叔默哀了片刻。
以后有得他操心的。
食指撑着额头,赤颜将茶杯放下,伸手敲敲她的脑袋:“小丫头,一天到晚就知道胡思乱想。”
在这之后,赤颜又询问了麟王一番。
麟王对于这件事没有什么吃惊的,反倒是十分淡然地道:“既然是他们自己的选择,那后果自然也是由他们自己承担。”
赤颜仰头,伸手摸着他的带着胡茬的下巴,眼睛微微眯起:“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了居然不告诉她。
麟王摇头:“只是心中有些猜测,军中的契兄弟不少。”
打仗的归期从来就不会定,也不知道自己下一刻是不是就死在战场上了,所以军中有些人就不愿意娶妻,拖累别人。
没有妻子,也有人瞧不上军妓,就和同僚搭伙过日子。
不过为了防止花柳病的蔓延,军中也是有硬性规定,不能乱来。
赤颜听得认真,嗯嗯点头。
麟王揽住她的肩膀,替她揉着额角:“他已经成年了,你要学会让他自己做主。”
赤颜靠在他的肩头,长叹了一口气。
有些忧郁。
安桓这小子,就是专门来找他要债的。
李德被抓,华泽背叛,泷水被占据。
看着加紧传回皇城的消息,卫禛恨极地将书简砸在地上,双手微微颤抖,脖子上蹦出一根根青筋。
“废物,废物。”他指着下面的朝臣大骂,“养你们是来干什么的,一群废物。”
大臣们缩成了一只鹌鹑,畏畏缩缩地恨不得将自己埋进地里。
皇帝现在已经疯了,朝堂上是人人自危,大皇子和宗太傅都已经付出了代价,他们又怎么敢再去触动胡须。
然而他们的沉默并不能息怒皇帝的火气。
或者只能是火上浇油,更为生气。
卫禛手指豁然一指:“左相,你说说看,有什么办法,斩杀了那些乱臣贼子。”
左丞相头皮发麻,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皇,皇上,赵国,赵国的使着……”进谏。
最后的话未说完,左丞相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惊呼过后,整个朝堂之上都是一阵兵荒马乱。
而与此同时,泷水。
赵国的使着来访。
赤颜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眼皮就开始跳。
老话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这两个眼皮子都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王妃,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回来?”赵国的使着对着赤颜行了个礼,左右焦急巡视。
赤颜压下眼底的探究,让侍女奉上茶水:“使着莫急,我已经让人去通知王爷了,不知使着找王爷所谓何事?”
赵国使者闷了一口茶,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眼底倨傲不已:“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在他看来,赤颜还不配和她谈。
不过,就算是他不说,赤颜却是将他的心思猜了个七七八八。
皇城之中传来消息,赵国使者同卫禛商议,替齐国平息内乱,但是要以十座城池作为报酬。
齐国虽然让边疆广阔,但是也不是这么挥霍的。
赵国的使着和卫禛谈崩了不说,卫禛一气之下,还斩了赵国使者的人头。
两国交兵,不斩来使。
卫禛这算是惹恼了赵国了。
现在赵国调过头来找麟王,动动脚趾头,也知道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
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特不看他们答不答应。
赤颜脸上笑容不变,认认真真地品着茶。
这是泷水特有的云雾,回味有着丝丝甘甜,改日可以叫人多买上一些。
过了许久,在那赵国使者已经跑了两趟茅房之后,麟王才终于姗姗来迟。
“王爷。”赤颜温婉地迎上去,伸手替麟王解开战袍,一副以夫为天的样子。
然而在暗地里,赤颜却轻轻地戳了戳麟王的肩头。
两人视线相触,心领神会地分开。
赤颜拿着袍子慢慢地往外面走,然而麟王却极为严肃走过去:“使者。”
赵国使者从椅子上起来,恭敬垂手:“参见麟王。”
“不必多礼。”麟王落座主位,淡淡到,“坐吧。”
赵国使者顺势坐了下去,刚想抬头,去感觉到一阵困意涌上脑袋。
而恰好走出门的赤颜,唇角浮上一抹宽容的笑意。
也不知道那个使者是不是太过自信,竟然就敢只身进入麟王府。
不过,她倒是喜欢他这样的天真。
跟在她身边的叶儿倒是极为不忿:“王妃,那个使者真的是太可恶了,竟然,竟然瞧不起您……”
明明她们家王妃这么好。
赤颜嘴里溢出几丝轻笑:“好了,你们家王妃又不是第一次被瞧不起了,你看见你们家王妃掉了几块肉了吗?”
这种目中无人的人,迟早有一天会跌一个大跟头,她又何必去斤斤计较。
“可是,可是还是……”叶儿鼓着脸,还是觉得好生气,好想把那个使者丢到河里面。
赤颜眼中笑意渐甚,只觉得这小丫头可爱得很。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路过花园的时候,她忽然听到一阵嬉闹的声音。
这声音很是熟悉,赤颜顺势望了过去。
只见着身着黑衣的隽秀青年,坐在身着青衣的儒雅青年身上,还伸手去拉扯人家的衣裳。
“少爷。”叶儿率先惊呼出声。
只见两个青年齐齐望过来,然后像是被定住一样,黑衣青年蹭的一下就弹了起来。
安桓捏着华泽的衣袖,结结巴巴地道:“姐,姐……”
华泽顺着安桓的力道站了起来,也跟着喊了声:“赤颜。”
一个是自己的弟弟,一个是自己的兄长。
赤颜脑门上青筋蹦跶得很是欢快,她淡淡嗯了一声,面无表情地瞟了安桓一眼:“过来。”
扔下这句话,她率先离开了院子里。
安桓深吸了一口气,阻止了想要跟上自己的华泽:“我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她既然是让我一个人去,我就一个人去好了。”
他飞快地跟上了赤颜的脚步。
回到自己的小院之中,赤颜将丫鬟婆子们都赶了出去,慢吞吞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她想,自己现在可能要喝杯茶压压惊。
咕咚!
安桓咽了口唾沫,掌心都冒出了冷汗:“姐,姐……”
说不紧张,那是骗华泽的。
没人回答他。
赤颜瞟着杯子里的茶叶,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
自家弟弟,到底是想把华泽娶回来,还是把自己嫁出去?
“坐下说,你和华泽,究竟是怎么回事?”过了许久,回过神来的赤颜才犹豫着询问。
她倒是想听听,自己弟弟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给卖出去的。
安桓小心地瞥了一眼赤颜,见她没有发怒的迹象,小心地道:“我和他……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我们,是真心的……”
他越讲顺溜,一股脑地将两人的感情史都给抖落了出来。
三年战场厮杀,华泽一开始,只是看在赤颜的关系上,对安桓有所照顾。
但是之后,两人成为了可以信任的战友。
安桓现在都可以清晰地记得,华泽推开了他,自己挡了那一刀子,差点放干了血,连心跳都差点停止了,但是他不信邪,硬是将华泽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带回了军营。
还好老天保佑,华泽被救了回来。
正式确定关系,其实是在营救赤颜的那一天。
在惊慌失措之际,是华泽一起陪伴在他的身边。
赤颜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虽然安桓的语气很是轻描淡写,但是她仍旧能听见里面的惊心动魄。
虽然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但是她心中还是漫出一股心疼。
安桓说完之后,也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和华泽经历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