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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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时已到,偌大的花轿招摇的从皇宫北门走出,一路吹歌敲打驶向将军府。那花团锦簇般的人儿端坐在轿中,浓烈的新娘妆衬得那女子如豆蔻般的年纪,少女般的娇羞。街道上的行人被近卫军分作两旁,群众放声高呼“公主大喜,将军大喜!”

平乐坐在轿中,面色平静,竟不似有新娘一样的喜悦,如同任何一次出访般,高傲的端庄的坐在那里接受人们的朝拜。

她不愿进行这场婚礼。如果有可能她真希望自己能够孤老在那皇宫中。

她是朝音最最高贵的女子,那如今的皇后甚至都不配给她提鞋!可她却要下嫁给曾经是自己府中的一家奴!可恨可恨!平乐眸光一转,微微掀开红纱帐,向后看去。那*肃穆的宫门越来越小,在花轿中看去甚至觉得那宫门有几不可见的晃动。想起那天她斥责皇帝为何将她下嫁于张青的情景,平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

“公主,朝音的长公主!你不会是想一辈子当寡妇吧!”那男子竟然嘲弄她!他慵懒的躺在那龙椅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把玩着手中的玉盏。“你说,这天下人会怎么看朕?”

她突然觉得很绝望,他知道!他早就知道!可却这样残忍的一次次利用她,讽刺她!那深藏在这龌龊的禁宫中的不伦之恋也只能委身于地窖见不得分寸阳光!

她在那空旷的书房内放声大笑,泪光泛滥,却仍不见那男子有所触动。

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看待自己只怕是比蚂蚁还微小。

“臣,叩谢皇恩……”她盈盈跪拜,这礼数是好久都不曾行过的,现在竟也不觉陌生。最后的尊严让她无法在他面前哭泣,何况,那有用么?他根本就没心!

原来一直都是自己错了。

“你会后悔的!”她昂起头,仍旧高傲的走出那沉沉的房间。

屋外,云淡风轻,她突然想到,曾经被她害得远嫁他乡的女子曾经在此处对她说过一句话。那女子温婉的笑道:“刘诺,是不可能有女人站在皇上身边的。而你,也不甘站在他身后,所以你罢手吧。”

她扶着栏杆,举目看向章台殿,那些曾有过的岁月竟像沙子一样匆匆从指间溜走,原来,差不多为他丢弃了的一生也只不过是他眼前的浮光一瞥。

她苦涩而放肆的笑着。

礼乐阵阵,锣鼓喧天,平乐放下纱帐,神色平静的注视着前方。脚下是万民的恭贺,身后是失色的过去,而前方,则是她空洞的未来。即使恨他如此待她,她却仍止不住的想帮他,想护着他。呵呵,这下真的自己都在作践自己呢,堂堂朝音第一公主如今竟然要成为一个可耻的耳目!

花轿停住了,平乐整整心情,如同大多数女子一样面含羞涩的等待着……

“请新郎踢轿门!”

长安城那处热闹非凡,别处便显得冷清异常。风雪之中张东篱焦急的寻觅着,他的声音都快要干掉了,一张嘴,雪花便往嘴里钻,冷冻逼人。快两个时辰的寻觅却无果,让他的心情变得焦躁不安,突然一个趔趄他也无暇顾及狠狠的摔在了地上,忿忿的用拳头砸着地面,闷声作响。四仰八叉的躺在雪地里,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从天而降的雪毫不顾忌,依旧直直的落在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他的嘴唇上,似轻柔的羽翼抚摸着他身上的一寸寸肌肤。

他轻轻闭上眼,恍惚中看见了那夜,萤火虫满屋乱飞间,那女子的盈盈笑意,那么璀璨夺目。光辉就那么一点一点的映照在她的脸上,肤色剔透如粉妆玉砌的娃娃,他想无论她经历过什么,她总像高高在上的仙女一样,圣洁美好,让他觉得高不可攀。就像当年看着来接她离开的马车那样的华贵,她摇身一变成了漂亮的乌智女孩儿,在低头瞧瞧自己,破烂的衣服,黑乎乎的皮肤,粗糙的手……他自卑的躲在那棵树上,看着她笑盈盈的同独孤狸,同舅舅道别,自己却仍固执的躲在那里不被他们看见。年幼的他只会用冷漠来掩饰自己内心的自卑,所以一次次的忽视她,嘲弄她。

“小妖……你到底在哪……”

脸上的雪花没了,张东篱微微睁开眼。

“东篱少爷……”苏恒打着柄伞替他遮挡着,“回去吧,老爷……”

“呵,吉时过了?”张东篱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雪花,推开那人凑过来的伞。

“东篱少爷……你不出现,老爷很难过。”

“那他就继续难过吧,那么多人为他庆贺,不差我一个。我还有正事,别烦我!”

“少爷!”苏恒不及,张东篱已然几个大跨步消失在他眼前。

夜幕提早挂上,黑沉沉的天显得更加低矮。灵云坡上的那棵古树在风雪中显得孤独无助,却依然挺傲。

屋内,仍点着昏黄的油灯,有时吡啵一响,灯芯炸了一下,那张木板床上,静静的坐着一个人,埋首在膝间,不声不响。即使那人不在,也有他的气息,她就这样蜷坐在这里了好久好久。有时她脑袋晃晃,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咧嘴笑着;有时又摆正脑袋,继续埋在膝盖之间,低低的叹口气。

这一幕是何其的熟悉,跟记忆中的好多片段是何其的相似!

花爻正要昏昏欲睡间,竹门被推开了,冷风夹着雪花破门而入,油灯被熄灭了。花爻愣了愣,小心的唤着:“张青?”

那人不说话,直直的走向床边,黑乎乎的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他一使劲便把花爻带入了怀中,冰冷的衣服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花爻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本想环住那人的手也缓缓放在身侧。

不是他,她颓然的想到。

“你……”还是开口了,却不知该说什么,难道问他,怎么不去喝你舅舅的喜酒跑这来了?眉脚一耷拉,她感觉很无奈。

那人终于放开了她,走到桌边,点燃了灯。昏黄的烛火映着他脸上的棱角分外分明,花爻眨眨眼,突然觉得张东篱跟自己记忆中的好不一样了。

“为什么躲在这。”

花爻别过头不想回答。

“如果觉得不开心,干嘛不去问他?”

还是不回答。

“你有那个本事让他带你走的,既然难过,为什么不去争取!”张东篱几个跨步站在她跟前,双手撑着床面,几乎贴着她的脸颊,他男子独有的浓厚气息喷在了她的脸上。

花爻轻轻推开他,起身下床,坐在了桌边,用手撑着头,说着:“张东篱,你知道开始我在想什么么?”

也不等他的回答,花爻兀自笑着,“这样的事,五年前,我也做过呢。”她低低的笑着,“五年前,我遭逢变故,同青姨九死一生的离开了自己的家乡,本来我们可以寻个平常地方隐遁出世的,可我却执着的想回长安,想回到这里,只为看他一眼。”

记忆回到了五年前,“那天,也是风雪很大,我也一个人坐在这里从白天等到天黑,甚至睡着了,”想起自己那时已然好久都没有睡个好觉了,但到了这里尽管没有温暖的火炉,竟不知不觉的睡着了,她便觉得很好笑,“我等了好久好久,以为下一刻,他便会推开门,笑着对我说‘小花爻,怎么又睡着了,小心着凉。’我一直等着,一直想着,可是,”花爻抬眸看向张东篱,然后笑了,“可是,却从来都没有等到过呵。”

张东篱紧了紧拳头,却无力的松开,他坐在她的身旁,“你,”动了动嘴唇,他不知该怎么告诉她。

花爻摆摆手,吸了吸鼻子,“是不是像轮回一样,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原点,还是这般无望的等着……”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上似乎泛着晶亮的水珠,“娘亲说等待的时间总是让人觉得很漫长,一旦习惯了等待便也不觉得那么难过了。可是,”她的声音突然很哽塞,她努力的想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始终再也无法压抑,“可是,为什么我还是好难过呀!我一个人待在这里身子越来越凉,心也越来越冷。我不断的骗自己他会来,他会来!可是却没有呀!雪停了又下,风止了又继续,天亮到天黑,他还是没找到我……”

张东篱轻轻的将她挽进怀中,她便像只受伤的小兽一样躲在他的怀里,深深的将头埋进去。

“他会找到的,只是暂时迷路了。会找到的……”他轻轻的安慰道。

花爻在怀中摇着头,像是要甩掉那荒谬的想法一样。

“为了他我选择重新生活放弃了那么多,难道到头来他连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么?一刻前我还活在天堂,是不是下一刻我就该下地狱,我杀了那么多人难道这就该是我的报应?!他是觉得我就该一直这样等待么?我是傻子,是呆子么?!我难道就没有心?不会疼?!我疼呀!为什么,为什么!”

她在他怀中不停的捶打,泪如雨下。

以为跟着他回了家就不会再知道伤心是怎样的滋味了,以为就可以获得重生了。却原来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他说君心我心,也是哄着玩的吧,那些曾经自以为是的只言片语,瞬间花絮原来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花爻哭着哭着,似是想到了什么慢慢的竟有些呆呆的苦笑着,也不再挣扎了。

如果那天,在黑暗中,他认出了她,是不是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了。张东篱自责的咬紧牙关,心却随着那女子渐渐平复的哭泣声带来的抽泣一阵阵疼痛。

花爻抹抹脸上的泪水,站起身来,“走吧,错过了他的喜酒,陪我去喝酒吧。”

将军府,夜已深,宾客已走,下人们也都已经在那边睡下了。一身喜服的男子静静坐在院中,还记得一个时辰前,他掀起了新娘的盖头,娇美如花。他平静的履行完在喜婆操持下的礼数,便向公主告罪,说公文还未处理完出了新房。还来不及换掉身上的喜服,便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房间。

他知道,她不见了。

午时行礼时,没有看见独孤狸,东篱,晚宴时碰见了独孤狸,却神色奇怪,东篱,却是一直未曾见人。

他仰头呼出一口气,还是瞒不住的。是自己太自私了么?

举目四望,通红一片。

这里好陌生。

大门突然被“砰砰”的敲打着,“开门,开门!”是她的声音……

张青皱皱眉头,起身向门口走去,守门的小子被闹醒,骂骂咧咧的走到门边要开门,张青轻轻唤回他,小子便回到了下人房。

门沉沉的被打开,外面依旧风雪很大呢,冷风夹着雪花吹翻了他火红的喜服衣摆。那拍门人一愣,随即咧嘴一笑,捶打着另一人的胸膛,笑呵呵的说着:“啊,张东篱,你看,张青这样穿着可真好看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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