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势形成漩涡般,在二人之间的交接处,两股武气之间激烈无比地冲击着,连同剑气,一层雷云缓缓在上空聚集。
“轰!”
刹那之间一柄雷剑自天中雷云下聚集,霸道无比的雷麟之力如天之怒般冲向二人中间的那剑势旋涡。青、赤色武气相抵之间遭第三股雷力冲击,从中凝结出一股无法抵挡的剑、雷、势三者合一之力,脚下城墙瞬间崩塌,摧枯拉朽。
远处几里之远的营帐如风中残烛般瞬间被吹破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盘腿坐在床榻上,极其艰涩地睁开眼,瞳孔早已凝结僵住一般,如果有医师看见,就会准确无误的说:失明矣。
即使瞳仁僵住,任何东西都无法看清,老人仍旧透过一片幽冥般的黑暗,看到了一片极其奇异的光景:三种分别不同的颜色瞬间融为灰白,朝着四周不断的薄发涌出,迅捷无比。其中包含的力量,似乎要吞没一切……
又一阵极其凌烈无比的风,以要吞没一切的势头,朝着四周无穷无尽的刮去。
老人的脊背弯着,上面散落着的长长短短不一的银灰白发丝猎猎吹动……他重新闭上了眼,盘着腿,嘴里隐隐约约梦呓地呢喃着……
……
“快点!杀啊!你们这群吃饱了没事干的——”
正在战马上嘶吼着,一手持着大刀挥向身前无穷无尽持着盾牌朝着己方冲击的敌兵,一边极力生嘶吼叫着激发士兵斗志的林景同,在斩下数不清的第几百个人头时。
他忽然感觉被一堵墙实实在在地撞了一撞,浑身无比疼痛,难以睁开眼睛。
强撑着全身的疼痛,感受着骨头关节间似乎已经碎裂开来,发出吱嘎的细微声音,林景同睁开了眼。
遍地都是尸体,身上残留着斑斑点点,数不清地干涸掉的黑红色血迹。
“呼哈……哈……怎么……”林景同提起一分力,咬着牙转过身,双手撑着地面。脊背上似乎被无数的刀剑刮过,一种如同被火焰经过般的灼炙疼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自己:还没有死……我还活着……
林景同缓缓抬起头,看向四周。接着他如同发疯般的兀的站起身,又一瞬间跌落在地上,仍旧双手漫无目的却如同疯子般的朝着自己的旁边挥来挥去。双眼中不住的流出眼泪,带着点粉红,表情十分扭曲痛苦,他吼叫着:
“我的兵……我的兵啊!公羊兴我……你他娘的!姬什么野什么……宋什么?!禄个屁……老子的兵……唔啊!我的兵!”
经过眼泪的洗涤,本模模糊糊看不清的林景同,在痛苦还有接受现实的迫使下,终于看了个明白:周围的兵,全都死了,遍地都是躺着的尸体。除了敌兵,还有自己的兵。死了……全死了。只有自己一个人活着……
林景同嘶吼地更加用力,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悔恨还有痛苦扭曲。他哆嗦着跪下来,双手撑地,嘴里不停地呢喃道:“后边……后边……没死……没死,一定没死……没死……”极其不堪如同一个乞丐一般地朝着部队后边的路爬去。
越发想着,林景同似乎重新获得了全身力气,面部上的表情也开始重新变化,十分迫不及待地朝前爬去。
他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了一具尸体。
那是他的副将,林立。
他的儿子。
林景同的瞳孔微微放大,全身一软,跌在了沾染着血污的尘土上。
躺着的林景同,慢慢转过头,半边脸埋进土里,一只死人般的眼睛看着林立的尸体。
他一次都没有眨眼。
各国将制大多繁琐不同,但战阵上大多如出一辙:主将带兵一半,副将带兵一半。主在前,主将亡,副将后迎。
林景同看着林立的尸体,意味着:全军覆没。
他僵硬地挪动身体,一跪一步的移到林立旁边。
林景同看着林立的脸,棱角分明的相貌俨然是个刚阳的将军,略微显着一点青涩的脸庞上已然多出了边塞还有军营中的刀光剑影下的痕迹。
沉默着,周围的一切。
一缕微风缓缓吹向沙场,尘土纷纷中跪着的林景同伸出一只手,将林立不肯闭下的眼给掩下。
林景同没有哭,他很想哭。
最开始看到林立的尸体时,他甚至在想:会不会是认错了?
但当越靠越近时,他全身的颤抖还有如同碎裂开来的心脏的一种分明无比的痛感告诉了自己:没认错,眼前的这具尸体,的确是自己的儿子。
林景同愈发悲痛,却怎么也哭不出来。笼罩在全身的那种如同阴云般的感觉,明确地告诉了他自己:某种东西碎掉了。
他的心。
他企图想找个理由,让自己能够哭出来。
对了……我儿子,今年刚刚娶妻……林景同回想起了自己贤惠的儿媳妇的脸,与脑海中那张无比熟悉的,自己唯一的儿子的脸重合在一起。
林景同不再悲伤,一种莫名的,并没有察觉的一样东西在他的心头开始萌发,并且生长。
靠着这东西的萌发,他全身似乎重新恢复了力量。
他不再跪着,而是站了起来。
带着自己腰间那柄祖传的宝刀,还有儿子临死前手中仍紧握着的一把刀。
一个人走着,在洒满鲜血的尘土中。
……
“不……不愧是鲁剑,青龙琉璃……名不虚传。”已然淡然的显现不出完整人像的嬴石虚影略显无力地说着。
另一头的灰砖废墟中,温润白玉兵甲已裂,露出一件赤红衬衣的姬野,不住咳出的血淌在衣袖上。手上仍旧握着琉璃兰纹剑,血迹已干,上面的古朴符文还有鬼魅花纹已经黯淡下去,不复之前的荧光。
“铿!”
姬野一手拄着剑撑在地面,单膝半跪在地上,艰难地重新起身。
“呼……嗬……”他没有说话,只是喘息着,看着黯淡无比的嬴石虚影。
骤然间,他与嬴石的目光相交在同一地方。
并不是在对方之间的脸上,而是在另一个地方。
一个角落,城砖废墟下的另一个角落,暗沉阴影下一块木板,上面仍旧躺着一个人。
二人同时惊异了一下:如此强横无比的雷、剑、势三力合一,足以摧毁一切的霸道力量,怎么可能会还有一个毫发无伤的人?
但这终究只是惊异了一丝丝,毕竟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运气好的人,并不少。二人都略过这个想法,接着重新相对。
嬴石虚影道:“还没分出胜负。”
姬野耷着眉毛微微摇头道:“我输了。”
嬴石虚影皱眉道:“还没,不到一方死,不算!”
姬野苦涩笑道:“若你本尊到,恐怕我覆手之间顷刻便败。”
嬴石虚影踏上一步道:“寡人不管!现在,寡人是离三重,你也是离三重,不必谈寡人本尊境界。寡人只看你我之间,平等武修境界之下,究竟孰强孰弱!”
姬野缓缓摇头道:“我输了。”
嬴石虚影手中重新凝结出一柄血剑,纵然冲向姬野道:“寡人不论输赢,要定生死!”
……
“嗬……呼嗬……”
姬野脸色苍白,无力地喘息着,握着剑的手已然半松不稳,难以支撑。
嬴石虚影愈加黯淡,只能微微看清一些轮廓。
三个时辰,足足缠斗了三个时辰。
从夜白至天明。
一千二百里远外的秦殿内,嬴石闭着眼,微皱着眉,榻前有一滩浓厚血色,俨然是血迹在上。
神魂的支撑,还有无止休的缠斗,即使是破离入坎的嬴石也有些难以支撑。
苦战依旧。
城砖废墟上,姬野微微摇头,却没有说话。
已经拼尽了一切,双方已然失去了所有筹码,现在,都只是强弩之末。
但不会停,也不能停。
他甚至有些微微忌惮:秦公嬴石竟如此痴战,即使已然对结果造不成任何影响,仍旧要战到底,不为别的理由,也不为了金钱利益。就是为了战,为了武,为了比个高低,孰强孰弱。
姬野瞥向了一旁远处角落的那块木板。
本来……是要交出他作为清君侧的证明,以正出师有名。没想到……姬野瞑目平复胸中呼吸。
嬴石虚影又重新踏向姬野方向而去。
姬野嘴角微微撇起,将手中剑飞冲向那木板上的尸体。
鲁剑,琉璃兰纹剑,可吸血中力为之所用,配鲁之血脉,可为之大增。
我赢了……姬野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