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的采石场中最懂行的是张老大。他学名叫张亮，他弟弟叫张伟，都生的虎背熊腰、四方大脸的真汉子；美中不足的是小眼睛，但是两眼深沉，有神，光亮，也不失为一种美男。他俩都娶妻生子，住家在我常常去的有泉眼的那个屯子。在当地，学校样式挺好，都是靠各个采石场捐献盖起来的砖瓦房；代课的水平差，一年级代课的也就是六年级文化，况且浮躁；因此导致张老大只有可以捋着意思看下来《狐仙传》，他就过早地养家糊口了。在当地不需要出去打工，在周围采石场打工就不错的了；还能照顾家父母、种地、老婆孩子。张老大一步一步的从推车的力工，又石工，又技工，又炮工。他采石场的活都会干，精通。

炮工，工作时间自由，工作量自由，也没有一个指标衡量，挣的是良心钱。钱还拿全采石场里一等一的工钱。老板的采石场里大概是他和老郑的工钱并列。这是商业秘密，不能让老板以外的人知道。

我有一回旁听张老大给老板上课。很有意思。

那一天中途下雨，别人都下去回那趟房子里避雨去了。张老大和张二在豁牙子山上边干活，最后才下来，老板喊他俩进炮房躲雨，不然就浇湿了。他俩进屋，老板让他俩坐炕沿上。他俩也没说身上有土，各自找了一块烧炕的柴火坐地下了。说了几句闲话，过了一会儿，老板问他：

“号石？我不太明白。怎么分号？”别看她是石头山的老板？领导也有外行啊！外行领导内行就是要不耻下问。

别看张老大平时闷声不蔫语的。现在，他看看外边的雨一时半会停不了，打开话匣子也挺能说，道：“铁路，铁路上铺的那种石头，规格全是/4的（读成、4。即公分乘4公分的体积。好理解）。”

老板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什么都不懂。插话说道：“铁路，你都坐火车上过哪儿？”

看张老大笑笑不好意思了，他说道：“就去过北京一回，看过几天风景，和我媳妇。那是领我媳妇看病去的。”

“你媳妇什么病？”

“那时候我媳妇不生孩子。”

“噢。”

我也不懂号石啊，很好奇。活到老学到老，就引逗张老大往下继续讲：“比/4小的还有什么规格？”

“工地上基建盖楼，板楼浇筑，一般都用1/的；或者是小1/的石头子。再小就啥也不是了，不值钱了；和粉碎的石头渣、山土，统统推一边去，遇见有垫道的、垫坑的也一车一车的拉。三四十元钱一方。再往大了，有/7的，一般都是修路的打底层，星崩的也有用的，少。再大了，就看用户的要求了。”

我替老板记住了，分：小1/；1/；/4；/7。

但是，听张老大说：“咱们这趟沟里，别家都不行，就咱们一家号石合格。”

“为什么？”我跟老板都想问。

张二替他哥哥说道：“上边规定采石场规定都得检验。”

张老大展开说道：“你开采石场没有检验证。不合格。谁也不敢买你的石头啊！买回去人家也不敢使。查出来还不叫你拆楼啊。”

我问：“那，别的采石场这不是也天天都在生产，一车一车的往出拉呢吗。”

“你不知道就是喽。他们检验的时候都是拿咱们家的号石去的。”

“谁给他们的？”老板大有独家经营，垄断行业的想法。立即问道。

“还用谁给？采石场大敞四开的，来人装一袋拿走，谁知道。再说了，这么大的山谁也管不住。”

“都差在哪儿了呢？石头？”老板问。

“咱们家的石头破碎机破碎了之后。”张老大说道“摆在那一看，是见棱见角的，随便一扔，哪一面都能站住。别人家，有的石头一看就是片状的，就不合格。检验的地方有一种机器，打压；咱们家的石头能抗压，别人家的石头就不抗压，有一个表，表针一指，数就出来了。那年，我送石头去检验，在市里，我看见过。”

张二愤愤不平的说道：“有的人说炮崩的。纯粹是放狗屁呢，在那块。根本就不懂。”

老板像是忽然想起来了。问：“我这屋里有没有爆炸的东西呀？我总想问，到时候就忘了。”

“那绝对没有。”张老大笑道：“咱们家用的是标准的民用炸药。得满足三个条件它才响：一个是炸药；一个是雷管；一个是拿火柴点着了。缺一不可。咱们家的药，不用雷管，拿火柴点都不响。不像是有的家炒药，让人害怕。”

老板很惊讶，问道：“炒炸药？”

张老大回答道：“就是他们用自制的炸药。我也会。闷响，黄烟。这要是查出来，进去吧，一年两年都是有的。”

老板说道：“那坚决不行！咱们做的是合法的生意。我坚决按上边的合法的要求做生意。你给我记住了，不合法。坚决不干。”

“总经理你放心。我们哥俩一定照你说的办。”

我完全是为老板想，问道：“依你看，咱们山上的活，还有哪里离着先进的山里比不一样的呢？”

张老大听了我的话，瞅瞅我，欲说又至。

屋门外，雨，还是一阵紧似一阵的下。屋里张老大大概是想通了，也没问老板能不能在屋里抽烟，点着了一根烟，说：

“都是前后屯子的住着，我说这种话也不怕得罪人。自古忠义不能两全。我既然吃着总经理的俸禄（我相信他这个词儿是取自《狐仙传》）我就顾不过来那乡里乡亲的许多了。”他抽了一口烟，接着说道：“石工不能是卯子工，得按方算钱；不然像是合计好了似的，老半天劈不下来几方石头？那样，必然是机器空转着、等劈下来的石头吃；吃不进来石头，就吐不出去号石；机器下边的推车的力工不管你那一套，管你什么号石不号石的！等着罢。反正是卯子工。结果怎么样啊？你总经理听着机器轰隆轰隆的响着很热闹，其实，没多少号石出来。他们挣的是钱，玩的是你！”

老板听得恰恰如刚刚的一个闷雷轰顶。说道：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