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噩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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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框中那张久违而亲切的面容,正带着憨厚正直的笑意静静凝望着她,当年在所有人皆对纪清晖的死因缄口不言的时候,只有他肯仗义直言,不怕得罪权贵,不怕丢掉工作,毅然为茫然无助的她指点了迷雾中的方向。

也因为这样,利源公司最后才不得不在官司中败诉,纪清浅也终于为小弟的死讨回了公道。

然而结局却令人万万料想不到,章亦深的报复手段太准太狠,利源几乎完全没有反击能力,就被章亦深轻易打入了万丈深渊。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利源建筑公司倒台之后,所有民工的工钱皆化为了泡影,义愤填膺的工人们纷纷向当时的包工头许开山讨要工钱,群情汹涌不依不饶,终于将老实本分的许开山逼到了绝路尽头。

那一场触目惊心的跳楼惨剧,不过为都市的平淡生活添了一点死水微澜而已,没有人领会民工拿不到工钱的恐慌愤怒,也没有人了解许开山被众人逼迫时的绝望无奈,甚至还有冷血的媒体以民工素质差,频繁跳楼秀这样带有明显歧视与侮辱的字眼,来形容一个走投无路的人最后作出的悲怆举动。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纪清浅心中一直愧疚不安,许开山的死虽然是个意外,然而毕竟是因为帮助了自己才落得最后惨死的下场,说到底,她觉得自己有难以推卸的责任。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他的家人。

当年许至阳才多大?十七?十八?他甚至比遭逢不幸的自己当时年纪更加幼小,然而他所承担的痛苦却绝不比自己轻松半分。

许母的病因也是缘起于此,许至阳绝对比自己更有理由怨恨不平,许至阳曾经说过的话话忽然清晰无比地响在了她的耳边,而当时她却不懂,以为只是许至阳的一句戏言。

“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还会不会原谅我?”

一直以温和无害面目出现的许至阳,卸下了所有温情的伪装之后,原来只是轻松表演一场彻头彻尾的报复游戏。

他携着秘密在满天烟尘中向她走近,踏着绚烂的七色霞光,一步一步,巧设连环。

从最开始的相遇开始,她就踏入了他精心设计的局,其实在相处的时间内,他也不是没有露出过疑点,只是都被冷静的他一再巧言掩饰过去。

同事们来探病,热心快肠的何姐曾一语道破许至阳没有女朋友,想来叶敏也只是他的一步棋,所谓的痴情男友买新衣博红颜一笑,果然只是小说中才会有的桥段,所以平安夜那晚,他才会对叶敏的纠缠百般不耐,冷面拂袖离去。

所以他才会对大他四岁的自己一再示好,表露爱意,并用尽了一切方法,劝服她走出章亦深的禁锢。

但是他这样做,到底是在报复章亦深?还是在报复自己呢?纪清浅想了又想,只是无奈苦笑,以许至阳的深藏不露,恐怕早就看出她与章亦深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似远似近的纠缠,他打击任何一个人的同时,也即是伤害了另一人。

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许至阳会是一个心机这么深沉的人,可是她却发现自己对他恨不起来。

因为同样失去亲人的悲痛和陷入绝境的愤恨,她当年都曾亲尝过滋味,所以她无法放任自己去恨许至阳,也更不能眼睁睁看着当年恩人的儿子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从而做出任何不冷静不理智的行为。

他原该是属于阳光的,他原不该活在过去的阴影中的,无论他的起意居心如何,毕竟是他指引过自己走出黑暗,而如今她也不能坐看他沉沦沉陷不可自拔。

尤其他的对手,是章亦深。

纪清浅瞬息之间转过了许多思绪,身上的冷与心底的寒相互交融,不知不觉中后背冷汗湿了一片。

她不知自己要怎样做,才能打消许至阳心中顽固的恨意。

就在这时,她手中的手机突然震动不已,她吓了一跳,看到是母亲从老家打来的电话后,心中的不安感越发强烈了,几乎是颤抖着手接通了电话。

“清浅!”是母亲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难以成句,“你父亲的病情突然恶化,右肾继发性坏死,引发全身器官多功能衰竭,医院已经下达了几次病危通知书。你快回来吧,你爸爸他恐怕是不行了!”话未说完便号啕大哭起来,那样浓烈的绝望情绪立刻便打倒了纪清浅最后一根支撑坚强的神经。

多年前的噩梦再次重演,纪清浅抖着嘴唇几乎说不出话来,她从死神手中夺过一回父亲的生命,劫后余生甚至还没有享受过天伦之乐,难道死神又要再一次猖獗来犯吗?

“妈,你别哭,你现在在那里?”她重重地咬着嘴唇,用疼痛和鲜血来刺激自己镇定冷静,“我马上回来,你告诉我地址。”

她要回去,她立刻就要回到她的故乡,她只怕迟了来不及,她已经错过了这么久。

母亲报上了地址,她再三承诺尽快赶去,那边挂断之后,她心中紧绷的那一根弦松了,再也支持不住这一连串的打击,手机从手中跌落,她的人也无力地坐在了地上,呆怔了良久,终于双手抱膝埋头痛哭。

莹莹也急了,连照片也不及放下,跳下椅子就来安慰纪清浅,眼看纪清浅手指紧紧地掐进了自己的掌心,连嘴唇都咬得鲜血淋漓,她知道事态严重,急忙放开嗓子喊道:“至阳哥哥,你快进来!”

许至阳闻声而入,目光在看到莹莹手中的照片,还有跪地痛哭的纪清浅之时,浑身一震,神色瞬间僵硬。

许至阳呆了呆,然后大步走过来,伸手扶住了纪清浅的双肩,他的手很用力,微微颤抖着却不肯松手,沉猛的力道硌得她双肩生疼。

“纪姐,不要去多想什么,你所看到的未必是事实的真相,我是骗了你,但我也是真的——”

“许至阳!”她蓦地站起身来打断了他的话,紧紧地攥住了他的手,苍白失神的眼中泛起希冀的神采,她根本无暇去考虑许至阳说了些什么,只仓皇急促地喊道:“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你帮我,我要在最快的速度内赶回家乡!”

许至阳疑惑的目光望向了莹莹,莹莹低声说道:“纪姐的父亲病得很重。”

只一句话许至阳便明白了,他心中是同样的焦灼,然而却不得不陈述事实,“现在已经是下午了,赶到市火车站至少还得三个钟头,而且将近春运高峰,火车票也不一定好买。”

纪清浅目光散乱,泪水象断线的珠子只往下落,嘴里只牢牢重复着一句:“我要回去,不管用什么办法,我一定要尽快赶回去。”

许至阳看着慌乱失措的纪清浅,无可避免的疼惜情绪蔓生滋长,最后一咬牙说道:“好,我送你到火车站,无论花多大代价,我也要为你买到票。”

他将莹莹留在家中,立刻开车带着纪清浅直奔火车站,暮色渐渐降临,乡间的路上寒气逼人,纪清浅沿程一言未发,苍白的手指紧紧抓住椅背的靠垫,身体不住地痉挛颤抖,渴望见到亲人的思绪仿佛载上了翅膀,飞到了千里之外的家乡。

这次的情形比上次更凶险,七年前父亲换肾手术过后,医生曾宣布预后恢复情况良好的话,十年存活率也就在40%左右,而一旦出现新肾继发性衰竭,几乎就是立时宣判了死刑。

而即使现在就登上回家的列车,也得花费至少十余个小时,她真的害怕会来不及。

许至阳一边开车一边心神不定,所有的真相都已在她面前揭开,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更怕在这个时刻,说什么都是在她的伤口之上狠狠地洒盐。

所以他只能沉默,偷偷从观后镜中观察纪清浅的神色,她每伤痛一分,他的心也跟着起伏翻转疼痛不已。

最后他实在忍不住了,低低说了一句:“纪姐,无论发生什么,我永远是你当初所认识的许至阳。”

纪清浅恍若未闻,他叹气继续开车。

火车站人并不多,寥寥几个售票窗口,纪清浅一个一个问下去,回答她的永远都是冰冷的一张面孔和公式化的语言。

“到C市的火车票已经卖完,请你明天再来。”

她咬着唇站在当地,瘦削的身影被大厅内的灯光拉得很长。

纪清浅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大厅内的椅子上,嗖嗖的寒气一个劲地往裤管里头钻,她眼中干涸得没有一滴泪,忽然就一头重重地向椅背上磕去,许至阳大惊立刻拉开了她,她的额头已经撞破一处,血珠慢慢地沁了出来。

“你这是在做什么?”许至阳怒不可遏,“你是在折磨自己吗?”然而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绝望的神情之后,终于还是忍下了责怪的话,叹口气说道:“我想办法去买票。”走了几步又不放心,折回头来叮嘱,“你坐在这里别动,我马上就回来。”

闻言纪清浅死灰样的眼中忽然绽放出了光,望着他的眼神就象濒死的人牢牢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仿佛只等了一会,又仿佛等了一个世纪那么长,许至阳匆匆奔了进来,扬着手中的车票叫道:“纪姐,我买到票了,六点半的火车。”

纪清浅蹭地站起身来,她的双腿已经麻痹,站起来时身子晃了晃几乎要跌倒,许至阳及时地扶住了她,将那张带着他体温的火车票郑重地放在了她的手心。

他没有向她过多解释得到这张票的艰难,他说破了嘴皮拉着车站内车站外的人一个个地不厌其烦地问,终于有一个人肯将手中的一张票高价转让给了他。

许至阳一直陪着纪清浅,亲自送她上了火车,深冬的傍晚,火车启动时拉响了长长的汽笛,白汽弥漫在半空久久不散,轰隆轰隆中火车逐渐远去。

直到火车的影子再也看不见了,许至阳才在心底轻轻说了一句话。

“纪姐,原谅我。”

拿出手机,冷静拨打了章亦深的电话。

“章总,如果你还有一点点牵挂你的前度女友的话,我想告诉你一个惊人的消息。”

“纪清浅的父亲生命垂危,她现在已经上了火车赶赴家乡,她很伤心,情绪很不稳定,我不知道以她现在的精神状况,能不能支持到平安回到家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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