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华大人求见”门外太监大声禀告。

“宣！”

我赶忙从陈蒨腿上起来了，垂手站在一旁，华皎身着紫色官袍，腰间配着金鱼袋，行走间，似乎有一阵风经过，我暗暗微笑，看来三年不见，這阳光少年倒是勃发了不少。

“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万岁”华皎恭敬跪下。

“华爱卿起来吧！”

我端详陈蒨，他真的与三年前不一样了，别説是在臣子面前的态度，就是在跟我相处的时候，那皇家的威严，也是不露声色而出，看他眼角的细纹，心中又是怜惜有加，這皇帝，至古以来就是孤家寡人，受的苦和累更是没法儿跟人説，处在权利的颠峰，却位于人生的低谷啊！

“皇上，臣听説韩子高回来了？”华皎本来试探性的问着，微微抬头，看我站在旁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我，眸子里掩不住逸满的喜悦。

“哈哈……這消息怎么這么灵通呢？”陈蒨摆摆衣角，笑着看向我，再看向华皎。

华皎看了我一眼，调皮眨眨眼睛，我一愣，无奈笑笑，這小家伙还是那样啊！亏我还以为他真长大了呢！“回皇上，臣本来是来见皇上的，只是刚刚遇见了尚书大人，所以才得知了這个消息，也就迫不及待问了。”

“呵呵，是嘛！那正好，韩子高现在进封为将军了，还赐了府邸，过会儿就由你带他去看看那座将军府了。”

“是，皇上”华皎高兴的一口应了下来。

“顺便看看，府里还缺些什么，报上来，朕让人去备齐了送去。”

“是，臣一定把韩将军的府邸弄得舒舒服服的。”

我笑着睨了陈蒨一眼，他也满意的看着华皎，這华皎三年不见，可是伶俐多了啊！

“那就這样吧！你先跟华爱卿去看看，有什么需要跟朕説”陈蒨看向我。

我向中间走了一步，抱拳装模作样道：“是，臣遵旨”低下头，心中却是觉得好笑，不过人前，他是君，我是臣，既然已经决定留下来，以后就要尊从這些礼仪，还要小心掩护自己，不能被有心人看出我女子的身份，否则小命可就不保了。

“小海子，把朕的金牌拿一块来。”陈蒨对门外的太监吩咐。

过了会儿，太监恭恭敬敬托着个铜盘进来了，明黄色的丝绸上，黄金做的令牌让人看得讶异。

“韩子高，這块令牌赏你，此令牌可统领宫中所有禁军，随时进出宫门。”陈蒨面色凝重的将那沉甸甸的令牌拿起，伸出手，等我去接。

我向前几步，准备接起那令牌时，却听耳边陈蒨小声道：“晚上可以来朕的寝宫。”脸被説得又绯红了起来，刚一个暧昧的眼神瞪了过去，却见陈蒨依旧沉着脸，厉声道：“韩子高，朕的身家性命也就在你的手中了，你可要懂朕的良苦用心啊！”我接过令牌，心中又好气又好笑，木讷答道：“臣知道了，必定永记皇上恩德。”

陈蒨“哈哈”一笑，见我满脸的不自然，嘴角弯的更加厉害了，摆摆手：“好啦，华爱卿，你跟韩将军是老朋友了，有你来安置他的府邸，朕放心，去吧！”

我跟华皎抱拳躬身退出。

“韩大哥，你终于回来了”华皎刚出了尚书房，就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声音激动，眼中泪光闪闪。

我一笑，“你韩大哥不是好好在你面前，别搞得跟死后一样”嘴里這样説，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对于我来説，可不就是死后嘛！可是华皎他什么也不知道，倒不能跟他説那么多。

“呵呵，是，是，韩大哥回来就好”华皎放开我的手，眼泪却滑了出来，我心中也是一阵温暖，没想到竟结识了這样有情有意的朋友，伸手将他的眼泪抹了去，“男子汉大丈夫的，怎么説流泪就流泪了。”

“呵呵，我就是高兴”他吸吸鼻子。

我抱着胳膊看他，“还以为你长大了呢！怎么越来越小了。”

华皎听了這话，急着争辩道：“哪有，我就是高兴，对了，叫喜极而泣。”

我“哈哈”一笑，拍拍他的脑袋，他笑眯眯看我，“韩大哥，你三年都去哪里了？我问过皇上，可是每次问，他都好严肃，吓得我都不敢再问了”

我向宫门走了去，一边走一边轻描淡写的説道：“三年受孝啊！”

“可是……韩大哥家……不是没什么人了吗？”华皎快走了几步，跟上我。

“是你不知道罢了”我不再説话，既然陈蒨都這样説，我当然也不能跟他口供对不上，再説了，我三年，还真是守孝呢！守芸雪的孝。説起来，我要将当年害我全家的凶手查出来，不然這心里，总有根刺卡在上面。

华皎见我不再説這个话题，讨好的闭上了嘴巴，我突然念起了陈见琛，因而问到：“陈小姐，哦，不是，应该是公主吧！她怎么样了？”

华皎本来脸上一片光彩，听我這样一问，立马阴沉了下来，眼神中满是悲戚，脚步也停了下来，我暗骂自己怎么這么没心，三年前，陈见琛都已经中蛊毒成了那个样子，现在……，“哎……”我微叹了口气

华皎见我满脸的愧疚，抬脸挤出丝笑容，可是那笑容竟也有幸福的味道，“琛儿她已经去了，不过，她留给我了最好的回忆和最宝贵的财富”

我一愣，再看他是，那满脸的阴翳已经一扫而光，他笑嘻嘻的道：“琛儿给我生了个女儿，好可爱，还漂亮，就跟她娘长的一样”

我心中也似乎宽慰了些，看着华皎，只是笑笑，“对了，韩大哥，你当我宝贝的干爹好了”

“啊？”我惊讶看他

他看起来很为自己的主意开心，围着我，像个小孩儿似的打转，“好不好？”

我无奈的摇摇头，真不敢相信這就是当爸爸的人，“好，答应你”至少也帮忙照顾下那可怜的丫头，不然还不知被這个活宝爹带成什么样子。

“説定了哦！将来韩大哥有了儿子，我们结成亲家吧！”

“嘿，你小子蹬鼻子上脸是吧？刚让我当了干爹，现在又打我儿子的主意，哼，休想。”我装作生气的模样，心中却有隐隐的伤痛划过，我选择用男人的身份来生活，那也就注定我這辈子，不可能有正常的相夫教子了吧！

“韩大哥……”华皎那眼神跟路边的流浪狗儿似的

我大手一摆，“等我有了儿子再説”

“恩，那好吧！”华皎沮丧的説，可是没走几步，他又开始傻傻笑了起来。

跟华皎一路废话，竟也不知不觉出了皇宫，到了建康的街道上，我這三年虽然在山谷里面度过，可是山谷离建康不远，再来，孟若愚经常采买带些消息回来，所以对建康的变化，也没什么惊讶的，倒是华皎，一路上指指点点的，好不兴奋。

“韩大哥，你看那个……”我顺着华皎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那个不是当年的来凤楼吗？我怔怔看着，思绪又飘到了以前。

“韩大哥应该还记得吧！就是以前的来凤楼”

我微微撇下嘴角，何止是记得，若没這来凤楼，也许我就只单纯是韩子高和柳眉而已，孟若愚可能还安全的在齐国效力，而霜雪，一定还幸福的生活在孟若愚的庇护之下，想着女儿家单纯的心事，可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跟這已经改头换面的来凤楼一样，天翻地覆了。

“恩，记得”我淡淡应着

华皎却不满意我的回答，他故作神秘的説：“你猜现在是谁在经营這家店？”

当年陈蒨封了来凤楼，是为了困住霜雪和孟若愚，自我和孟若愚跳了崖，应该也就没有封的必要了，随便转让给商人，也没有什么好神奇的啊！

“猜猜”华皎抱着胳膊看我，我仰头看那栋两层古色古香的阁楼，朱红的招牌，在日光下，骄傲而华贵……我摇摇头，华皎却等不急，説道：“李丹，李都统啊！”

“他？”我惊讶极了，怎么会是他！

“是啊！”华皎自我旁边迈出几步，仰视那阁楼，慢悠悠説道：“自皇上即了位，李丹就辞了官，向皇上索来了這楼，一心一意做起了生意”

“进去看看去”我背起手来向前走，华皎跟了过来。

“呦，华大人，您来了，這些日子没来，我们老板可惦记着呢！”门口的小二一见华皎，满嘴的吉祥话就溜了出来，看来跟华皎已经熟识了。

“恩，這位是你们老板的老朋友，右卫将军，身份尊贵着呢！以后可好生伺候着”华皎向那小二交代

小二眼中光芒一闪，凑到我的跟前，笑道：“将军来本店，可是蓬壁生了辉，小的一定好酒好茶伺候着”

我笑笑算是打了招呼，环视這店，原来李丹将青楼改成了酒楼，不过這酒楼相当的雅致，倒看不出来是出自李丹之手啊！

“还愣着干什么，叫你们老板出来接待啊！就説韩将军来了”华皎提醒站在我旁边的小二

小二哈着腰，拎起肩上的白布，“是，二位大人先上楼上雅间儿坐着，我们老板马上就来”见我们朝楼上走了去，才跑去了后堂。

刚坐定不一会儿，李丹便来了，他沧桑了许多，精神却是很好，只是眉间会夹杂着淡淡的哀愁，远看一点没变，近看却觉得不是我所认识的憨厚男子了。

“子高，你真的没事儿啊！”一见我，他就老鹰抓小鸡似的将我从凳子上提了起来，仔细打量着，這一刻，以前的感觉复又涌出，我确定他对我还是没变的。

“真的没事”説的时候，我的声音哽咽了，心里幻想过无数的见面场景，惟独没想过是這样的。

“恩，没事就好，我以为你……哎……”他重重的叹息，又释怀的笑笑。

“李大哥，问那么多干什么，只要韩大哥平安就好”华皎微笑着説

“是是是，华兄弟説得对，是我扫兴了”李丹抚抚手掌，见我坐下来后，也挨着我坐了下来。

“相公，厨房问你应该准备哪几个菜？”一个婀娜的少妇从外面迤俪而入，见我跟华皎好奇看她，她低下头，脸上一抹红晕闪过。

“哦！按上宾的规格来做。”李丹回头答着，眼神温柔看那少妇。

“是，我這就去吩咐”那女子低着头害羞的出去了

“這就是嫂夫人吗？”华皎好奇的问

李丹脸一红，小声道：“恩”

“李大哥可是见外呢！成亲也不通知小弟一声”华皎嘟起嘴，像是跟李丹赌气。

“不是……唉……這是我的妾室。”李丹叹了口气，眼中的光芒复杂不定。

“大哥可是好命啊！妻还没有，直接来了妾室。”华皎依旧没心没肺的打趣，我心中也疑惑着，所以就任由华皎问了。

李丹深深看了我一眼，苦笑道：“這一言难尽啊！”

“嘻嘻，那李大哥拣重要的跟我们讲讲吧！反正离吃饭好早着呢！”

李丹提起茶壶，将我们的茶水倒满，放下了水壶，才慢吞吞的説：“你们也知道，我成过一次亲……”

“可不是没成成嘛！”华皎心直口快，见李丹瞬时变了脸色，吐吐舌头道：“大哥别多心，我不是那个意思。”

“呵呵，没事”李丹虽這样説，可还是皱了皱眉。

“可我心里认定了霜雪是我的妻子，不管多久，我也要等她回来。”

我心中一颤，看李丹因谈起霜雪而忧伤的样子，心中闷了起来，可是又不知説些什么，只能听他继续説了下去。

“一直等了好几年都没有音信”他抬头看我，“北儿是我救下来的女子，可是她却喜欢上了我，唉……傻丫头，我説自己有了妻子，她説要当我小妾……”

我看向门外刚刚那女子来的地方，一缕嫣红似乎依旧残存，想起那女子害羞的脸，心中没由来的多了几分喜欢。

李丹的眼睛也随我看了过去，我转眼看李丹，他的眼中多了刚才所没有的安定和祥和，看来那女子，真真正正走进了他的心里，我考虑，要不要将霜雪的情况説给他呢？

“我説她傻，我连正房的妻子都没有，她怎么当小妾？她笑笑，説陪着我等姐姐回来就可以了。”

我微微一笑，真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子，這样的女子配李丹，再适合不过了，看来，霜雪的情况我应该很他实话説。

“华皎，你先去旁边房间呆一下，我有些话想单独跟李大哥説。”

华皎理解的一笑，轻松走了出去。末了，还回头扮了个鬼脸，我跟李丹相视一笑，可是笑容马上又落寞了下来。

“是不是关于霜雪？”李丹试探性的问，双手握一起。

我点点头，吸了口气，坦率的看他，他微微一笑，“説吧！我受得了。”

我将我们所发生的事，详细的讲了出来，当李丹听到霜雪让我恢复了女儿生的时候，他惊讶的看我，眼中的不置信强烈极了，等我全部讲完，他却是自失的一笑，“霜雪她，真的要守着孟公子，不再出山谷了？”

我点点头，想起孟大哥下葬的那天，霜雪再他坟前立誓，今生今世不出山谷，当时鸟啼虫鸣，天色阴沉，让我仿若看见了祝英台哭坟时的决绝和悲戚，我也没有再劝她，她已经答应我要好好活下来，我还能再干预她活着的人生吗？

“既然如此，我尊重她的选择。”孟若愚的眼中涌起了清泪，“她是坚强刚硬的女子，可是受的苦太多了。”

我心中也难过得要命，就是找不到话来安慰他，他淡淡一笑，眼泪顺着脸上的沟壑流了下来，“其实我开始喜欢的是你，可是……呵呵，我也不知怎么了，看见霜雪就心疼，现在……唉……”

我放松一笑：“早知道了”

“是么？”他仰起头，自嘲的笑笑：“我现在反而想开了，守着个自己喜欢的，又喜欢自己的人就好，日子过得跟蜂蜜似的。”

我又是一笑，我的心里何尝不是這样想的。想起那时候陈蒨逼着霜雪嫁给李丹，也是知晓了她的身份，想给她找个好人家，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免得继续再为齐国卖命吧！可没想霜雪对孟大哥是那么痴迷。

叫回了华皎，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吃了顿饭，不知是不是李丹真的看开了，他今天显得特别兴奋，连喝了好多杯的酒，北儿在旁边看着，却并不上来规劝，我和华皎相视一眼，确定這北儿真是他的红颜知己，华皎砸巴着嘴巴説羡慕，眼神中却是阵阵忧伤，其实他心中的苦，较之李丹，又少得到哪里去呢！后来李丹被北儿扶回了房，我跟华皎出了酒楼，准备去好好看看我的府邸。

心里有好多重担似乎都放了下来，看看我這一身的男装，跟刚来古代的时候基本没区别，可是物是人非，中间经历了多少乐，又受了多少苦？抬眼看天，蓝得清澈，蓝得醉人，心中竟像灌进了蜜一般，甜得发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