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大哥……孟大哥，你怎么了？”霜雪带着哭腔呼唤着李叔怀里的孟若愚，我也清醒了起来，赶紧踏了几步，站在了他们面前，蹲下了身子。

“孟大哥——”霜雪见孟若愚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只是看了眼我们又闭了上，顿时慌张的哭了出来。

“霜儿，你冷静点”我拉住霜雪的手，吩咐李叔，“快把公子抱进卧室，请谷里的‘三盅酒’来。”

李叔也镇定了下来，一把抱起孟若愚，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卧室，将他放在床上，又飞快转身出去了。“三盅酒”是谷里的大夫，本是建康城里的名医，性格豪放不羁，喜欢在出诊前喝上三盅酒，因而得了這个称号，十五年前，出诊的病人自然死亡后，竟被告上了官府，説是他喝酒误诊，误了人家性命，那家人财大气粗的，官府也没深究，就判了他一个秋后处斩，后被孟若愚救了下来，虽是住在這谷中，可并不常见。

孟若愚躺在床上，胸前是一片血红，心口上的窟窿触目惊心，见他气若游丝，我跟霜雪都吓得七魂只剩下了一半儿。我静静呆坐在床边握着孟若愚的手，霜雪却是在床边双手交叉不停的来回转着，嘴中叨叨有词。

“芸小姐，三爷来了。”李叔已经一脚进了屋

“是吗？来了”霜雪欣喜的迎了出去，我刚想站起身，却觉得手被孟若愚紧紧握住了，看过去，他却是依旧闭着眼睛，一怔，只道：“大夫来了，就快给孟大哥瞧瞧。”

霜雪已经挽着三盅酒过来了，走了过来，便干练的放下肩膀上的药箱，打开来，拿出必要的就诊工具，坐到了床边的凳子上。我轻轻将孟若愚的手拿了下去，這次，他倒是没有什么反应，我挪过身子，将空间让了出来，三盅酒开始仔细为孟若愚检查伤口了。

我站在三盅酒的身边，细细观察起他来。他大概四十多岁，一身不修边幅的着装，看起来随意休闲，眼睛小却有神，脸上虽然已经布满了沟沟壑壑，但却无沧桑之感，嘴角略一上仰，看起来满是嘲讽。今天穿了件灰绿色的长袍，整个人看起来稳健沉稳……

“芸姑娘，拿热水进来……”

我一愣，這才反应过来他在跟我説话，刚想头出去，却瞥见一旁的霜雪已经夺了门出去了，我的心一沉，向孟若愚看了去，见他眼睛依旧微闭着，暗叹了口气，问三盅酒：“三爷，孟大哥怎么样了？”

三盅酒睨了我一眼，慢慢低下头，捏紧孟若愚胸前的衣衫，半蹲着站了起来，一使劲，将那伤口旁边的衣衫全部撕裂开来，然后坐好，拿过旁边的白布，将手擦了擦，才朗声道：“先清洗伤口罢！”

説话间，霜雪已经将铜盆端进来了，里面的热水冒着徐徐的白气，我让开了身子，挪过一个春凳，接过铜盆放了上去。三盅酒取出水中的布慢慢擦洗起了孟若愚的伤口来，可能是太过疼痛，孟若愚的脸变得惨白，手也紧紧抓住了床上的被子，我们這才知道他已经醒了过来，“嘶——”他吸了口凉气，我们的心也是一紧，眼见霜雪的泪又出了来，我拥着霜雪的肩头，轻轻拍着她的背，她索性靠在我的肩头上，埋着脸哭了起来。

片刻之后，铜盆里的水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我看着那水，只觉得自己心里一阵阵紧张，可三盅酒却并不跟我们将孟大哥的伤势，又换了盆水，才将孟大哥胸前的血迹洗的差不多了，可洗干净才发现，孟若愚所伤的地方，原本鲜红的肉已经变成了暗黑色，大家的心提得老高，霜雪更是盯着孟若愚的脸，可是，他虽是醒了，却一直闭着眼睛，像是沉思，像是躲避，也像是在回忆……

三盅酒拿出药箱中的一包药，均匀洒在孟若愚的伤口上，表情严峻，完了，才抬起头，眼神扫过我的霜雪，最后在我脸上停了下来。

“芸姑娘，你跟我出来下。”

我凝视着他，半响，点了点头，三盅酒也不拿药箱，径直迈着步子出去了，我看了眼依在床边轻泣的霜雪，扭头出去了。

“三爷……”我唤了声

三盅酒背对着我站着，听了我的叫唤，转身来，乘着转身的时候，将袖子抬起，飞快在眼上带过，我一愣，心中也有了底，不禁湿了眼眶，待他完全转过身来，见了那淡红的眼眶，更是心中酸涩，没等他开口，泪已经出了来。

“芸姑娘……”他喊了声，兀自叹了声，才又正色道：“芸姑娘，老三看你有大家风范，可不能先乱了阵脚啊！孟公子怕是撑不过明天了，這谷里的一切，就靠你了。”

我低咽着，説不出一句话，三盅酒也擦了把眼泪，低声道：“孟公子救了在下的命，在下好未报恩呢！怎么就成了這个样子？”

我心中一动，原因已经是知晓了大半，他一定是去找主上谢罪，才弄了這个样子的，我心中愧疚，胸中也闷得生疼，嘴刚一张，眼泪就顺着脸流进了嘴中，嗓子咽了住，眼泪也就被自己给吞了，涩涩的，让人心慌。

“姐姐，孟大哥叫你”霜雪探出头来，脸上泪痕依旧。

“恩，来了”我轻声应着，拿起袖子擦脸上的泪水。

“芸姑娘——”刚打算迈步，三盅酒又是一声唤，我挺下步子看他，他背手，向天上深深看了眼，低沉着声音説：“孟公子他……唉……算了，进去吧！”

我虽是疑惑，却并不耽搁，疾步走进了房。

“孟大哥，你感觉怎么样？”我一进房就扑到了孟若愚的身边，将他手抓住。

“恩，没事儿……”他説话甚是吃力，将我手反握了起来。

“呵呵，那孟大哥好生养伤，等孟大哥好了，芸儿就嫁给孟大哥”我咽进自己的泪，别扭的微笑着。霜雪听了這话，眼中忧郁，却也露出了异样的笑脸。

“芸儿……”孟若愚放下我的手，咬着牙，将胳膊抬起，抚摩着我额边的发，説道：“我的芸儿，已经长這么大了”他的眼神穿过我，飘向了无穷的远处，我看着他，轻问道：“孟大哥，你在想什么？”

他的眼神又回归了，盯着我的眼，笑着説：“芸儿，你小的时候，好可爱……”他的嘴角荡起了幸福的涟漪，目光也变得晶亮，过了会子，却开始暗淡了下来，“可是……孟大哥拥有的，也只有那个时候的你了”

我细细回忆，倏忽想起我那断断续续的回忆，在孟若愚离开我去学武之前，却是丝毫不乱的，也就是在他走后，那些回忆却烦乱了起来，心中有种想法一划而过。

“孟大哥——姐姐一直是你的”霜雪却突然插进话来，似乎在提醒着孟若愚什么，我又是一怔。

“霜儿……”孟若愚想起什么似的，轻唤了声。

“孟大哥”霜雪向前一步，泪眼婆娑看着孟若愚。

孟若愚将手伸了起来，霜雪蹲下来，将他的手捧起放在脸上，哭泣的声响渐渐大了起来。

“霜儿，孟大哥对不起你，孟大哥太自私了”孟若愚睁大了眼睛，似笑非笑的看着霜雪，霜雪哭着道：“孟大哥説的是哪里话，为了孟大哥，霜雪干什么，都很开心”

我隔着泪眼看霜雪，暗自摇摇头，這世上的缘分可真是……

“霜儿，你吃苦了……”孟若愚的眼睛突然光亮了起来

“芸儿，你可知道……”孟若愚转眼看我

霜雪有些惊讶的看孟若愚，我轻应：“怎么？”

“哈哈……”他自失的笑着，却因震动到伤口，脸色一阵阴郁，我跟霜雪吓了一跳，赶紧帮他轻吹了吹，看他神色又好了些，才听他讲话。

“你的孟大哥是个大骗子，哈哈……”他笑着，眼泪却从眼角划了下来。

“孟大哥，你説什么”霜雪的身子一震，马上便大声吼道。

孟若愚吃力地摆摆手，説道：“霜儿，你让我把它説出来，否则就是死了，我也不心安。”

我心中强烈的不安了起来，按住孟若愚的手，微笑説：“孟大哥，你身体不好，今天歇歇，明天再説”

“不……芸儿你听我説”孟若愚挣扎着要起来，被我和霜雪按了下去。

“孟大哥……”霜雪开了口，却又闭了上，叹口气，摇了摇头。

我心中突然紧张了起来，那个我不敢触碰的秘密，看来是要被孟若愚摊在我的面前了。

“芸儿，你可知为何霜雪用了古镜，就变成了這副模样？”孟若愚眼睛直直看我，让我无措了起来。

“那是因为，她知我想要拥有你，想要娶你，所以她帮我完成了心愿”孟若愚看了霜雪一眼，霜雪早就低下了头，脸上没了正常的颜色。

這是我三年前就知道的理由，现在听来，也没有觉得不正常，刚打算开口，却听孟若愚道：“本来我就可以跟魔镜做交易，换回你的女儿身，可是我没有那样做，因为……“他顿了下，説道：“那样，你就会忘了我，忘了我的情”

我一愣，這是从何説起？心中已经复杂了起来。

他看出了我的疑惑，解释道：“跟那魔镜有了交易，它就会收了這人的情爱，我不敢……”他向上看了去，半响低吟道：“陈蒨比我勇敢多了”

我惊得站了起来，心里七荤八素的，這是什么意思？我怔怔看霜雪，她面露怜惜的看孟若愚，“原来，我也不相信韩子高就是芸儿，直到我的手下查到了陈蒨一直保护着的那面铜镜，才知道他竟然用血跟铜镜做了交易，用自己的生命交换你的”

我踉跄的退后，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原来那铜镜要用血来做通灵，用自己身体上可以拿出的东西做交换，才可以达成交易。

盟若愚脸上浮起了一丝笑：“陈蒨他是真的喜欢你，我死了，将你托付给他，也就放心了。”

我手开始剧烈颤抖了起来，脸色苍白的看着孟若愚和霜雪，他们究竟给我编了个怎样的谎言？照着他刚説的，我记忆中缺的那块儿，正是与陈蒨的交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