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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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妮,你已经知道了关于泉水的秘密,你会喝吗?”

“我,我,我不知道。杰西,我不敢相信世界上竟然真的会有令人长生不老的泉水,而这不老泉竟然隐藏在我家花园的古榕树下,我多想尝尝它的味道,它是甜的吗?杰西。”

“温妮,听着亲爱的,你能不能等到你长到二十岁的时候,和我一般大,去喝那泉水,只要等四年,然后我们一起远走高飞,我们可以结婚,一起旅行,享受人生和爱情,我和你,永远快乐幸福的在一起,永远,永远。”

饰演温妮的江林儿的脸从望向饰演杰西的演员慢慢转向远方,舞台的灯光照亮了她眼中的光辉。帷幕渐渐落下,观众响起了掌声,掌声中夹杂着一些轻声细语的交谈。舞台的灯光渐渐亮起来,帷幕拉开了,舞台背景是一条茵茵草地上的石铺小道。温妮和杰西的爸爸塔西走着……

塔西说:“温妮,阳光将从海洋中吸收到的水分变成云,风将云吹到各地,变成雨,落进溪流,溪水在流动,流向大海,所有的人、植物生物都在变化,只有我们塔西一家四口,没有能力改变。”

“杰西说如果我选择喝那泉水,我们会结婚,永远都会幸福。”

塔西笑了起来,转而又沉默了:“有些选择总是听上去美好,而事实并非如此,杰西虽然在这世上生活了104年,可是,他还保留着1岁的思想和心智,他渴望爱情和幸福。然而,亲爱的孩子,我想告诉你,现在你是一个女孩,有一天你会长成妇人,你会成为妻子,母亲,然后你会渐渐老去。你的一生在成长,会变化,即使是死也在所不辞,而我们塔西一家,像路边的石头,永不变化,永不生长,虽生犹死。如果我知道还有什么办法攀上正常命运的轮子,我会义无反顾的向他冲过去。”……

演出厅奏起了音乐。聚焦的灯光打向舞台的右侧,这是一个专为这出话剧编排的和缓悠扬的音乐插曲,吉他独奏的轻灵转成大提琴和钢琴合奏……

舞台中央有一座墓碑,上面写着:安东尼·温妮之墓。杰西站在墓碑前说:温妮,为什么你不喝泉水,你并不爱我,是吗?

舞台上空传来温妮的声音:杰西,我爱过,可要我永生永世的活着,我想太辛苦了。

杰西沉默许久:是的,没有止境的活着太可怕了,我们就像浪迹天涯的吉普寨人。我们没有固定的家,没有朋友,世界上的一切都在改变,而我们却无法改变。

温妮:杰西,既然你获得比任何人都要长的生命,那你就应该好好活着。

杰西:没有你,我会厌倦生命,我多想遗弃这副躯体,感受欲死的自由。

温妮:杰西,对于我来说,你永远不会老,你将永远年轻,我将永远记得第一次遇见你时你背靠大树坐着那一幕,那么英俊,像一幅画。

杰西:我也想起我们第一次遇见的那天,你穿着碎花布裙,在林中跳舞,温妮,你就像一个精灵,照亮了我。

舞台的右侧又响起音乐,这乐曲听着让人仿佛看到田园里一只哀伤的鸽子在歌唱,盛夏的山头缭绕着散不去的雾。

……

六月栀子花开遍校园,毕业季的校园每个角落都在骚动,每个人怀揣着自己的凌乱的心绪在校园里踱来踱去。每年春末夏初西安音乐艺术学院的星空剧社的年度毕业汇演都是在校学生最期待一场演出,六月六日晚七点是他们今年演出的第一场,半个月前派票已经结束,座位有限,早上九点派票,七点就有人排队,到八点的时候,队伍已经从馨园食堂排到了学生公寓,所以八点之后来排队的同学基本已经不可能买到票了。今年,他们的演出剧目《不老泉》是由戏剧专业三年级学生江林儿改编纳塔莉·巴比特(Babbitt.N.)同名小说而成的,这个作品讲述的是十一岁的温妮遇到永远不会变老的塔西一家,塔西一家四口因为误饮树林中一处的泉水而长生不老,永生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快乐,他们从此过上了居无定所的生活。小温妮与塔西家的小儿子杰西相爱,杰西已经在世上过了104年,但却一直是1岁的面容。在一场不得不为的杀人案之后,塔西一家离开温妮时,杰西给了温妮一瓶泉水,希望温妮能在自己0的时候喝下它,并来找他,他许诺他们将幸福快乐的生活在一起。几十年后,当塔西一家再来到温妮所在的这个小镇时,见到的只是温妮的墓碑。

星空剧社的成功不仅是他们在选材改编上的独特眼光、演出人员的精益求精,还在于他们在几年前已经开始使用现场音乐演出为话剧演出配乐,而不是学生坐在幕后的电脑前间歇式的插入背景音乐。宋义奇本不是校音乐社团的成员,但这一次他将音乐总监的身份参加星空剧社的话剧演出,因为江林儿是他的女朋友。宋义齐是音乐学院的高材生,著名民谣乐队“如风”曾邀请他担任第二吉他手参加全国巡演,他还弹得一手好钢琴。宋义齐不爱说话,总是默默的背着吉他骑着蓝白相间的单车穿梭在校园,他挺爱笑的,但总是嘴角上扬的笑着,仿佛他没有用嘴笑出声的能力。因为他特殊的音乐才华,加上特立独行的性格,校园里也流传着关于他的许多坎坷的“身世背景”。好像但凡在艺术上所有才能的人性情都很孤僻,而究其原因都是有一个特殊的家庭身世。然而无论怎样,当有一天他和谁也不认识的星空剧社一个长相平平的小演员江林儿走在一起时引起了一阵轰动,被大家称为“校园奇恋”,恋爱了的宋义齐举止言谈还和从前一样,只是单车旁常常有着一个骑着女式自行车长发披肩爱穿长裙的瘦弱姑娘。

演出前一天,饰演主角温妮的演员父亲病危,回太原老家去了,演出不可能拖延,唯有找替补演员,找来找去能在一天之内熟悉所有台词和进入演出状态的大概只有江林儿一人,因为她是以编剧身份全程参与这部剧的排演的人,是熟悉全部台词的人,但是导演老木和江林儿自己都认为这不是最佳选择,当初《不老泉》这部剧改编好后,就考虑过让江林儿自己饰演温妮,但是,江林儿拒绝了,虽然出于演出和观众受众需要,她已将十一岁的温妮改成十六岁,但是她说自己身上没有温妮人物本身所洋溢着的一个女孩的活泼和生命力。

现在,没有最佳选择,只有唯一的选择,演员们望着江林儿,这是她花了近两个月的时间打磨出来的一部话剧,她多么希望完美的呈献给大家,可是,这样的突发状况实在太少,现在她也不得不面对,学生导演老木也在极力寻找更适合的人选,他知道让江林儿自己演出这场剧实在太冒险了。江林儿身上似乎看不到小姑娘温妮的惊恐和纯真。江林儿瘦瘦弱弱的,一种病兮兮的感觉,她眼神很美,是一双诗人的眼睛,安稳里闪烁着忧郁,在他看来,江林儿和宋义其倒是绝配,从眼神到内心都是极配的。江林儿进星空剧社已经有近两年了,演过两出话剧,一次是饰演五四女学生,一次是饰演女三号一个支教老师,也都不是毕业汇演,只是小剧场,演的倒还不错,但戏份不多,人物形象也不是太突出,老木便也就担心她的舞台经验不足,可所有的担心已经无法成立,选择的范围已经很小了,适合温妮形象的同学一天之内背不下太词,熟悉不了演出流程。

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宋义齐走到江林儿身边说:“我们先试一试,当别人对你产生怀疑时,你应该勇敢些,我认为你完全可以出演温妮,因为你在改写这部剧的时候,她已经成为你了,在我的眼里,温妮这个角色不仅仅活泼聪颖的,而且,你从来不缺少这些。”江林儿略带惊异的望着宋义齐,他对她的信任总是那么让她感动。江林儿为什么爱宋义齐,原因之一大概就是宋义齐一直非常理解和欣赏她吧。宋义齐曾对江林儿说:“你苍白的脸庞、忧郁的眼神,并没有遮住你所散发的光芒。”那时候,江林儿从不知道宋义齐所说的光芒是什么,她从未自信过,她的自信是宋义齐一点一点给她的。

于是,江林儿鼓起勇气对老木说,我们排练一次,我试试,好吗?她一字一句的对老木讲出这些话。这是她过去的二十二年里第一次主动给自己机会。排演第一遍时大家都很紧张,宋义奇时不时向江林儿笑笑,到第三遍排演时已经完全排除各种问题。大家都很激动,老木坐在观众席上半天不说话,他第一次认真去注意看江林儿演出,她上了台,灯光一打开,她就入戏了。他拥抱了江林儿说:“你太让我惊喜了,谢谢你,我早该知道你是属于舞台的。”江林儿自己也很意外,她响起海米,她在孤儿院最好的伙伴,海米被领养到杭州之后,给林儿写信说妈妈让她去练芭蕾,按照海米的描述,江林儿就在孤儿院的过道里一个人转着圈,美妙极了。从此她就爱踮着脚尖转着转着,仿佛天地永不落幕。

哈尔滨冬天的夜很长。梦里我常常醒来,不安稳的睡眠让我痛苦不堪,我不知道我可以做些什么,我觉得自己拥有无限多的时间,我从不习惯挥霍时间,那太奢侈。而现在,我确实只能在醒来和睡去这两件事上徘徊。这样的状态常常让我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我觉得自己好似病了,抬起沉重的手去抚摸自己的额头,确信自己并未高烧,我挣扎的站起来,喝了几口温水,又回到床上坐着,屋里有暖气,却不够御寒,我把被子牢牢地盖在自己的身上。我不想在这个陌生的城市生病,住院,我不想面对那样虚弱的自己,每一次生病,我都会变得很脆弱,当这个世界只能你自己疼惜自己的时候,实在太残酷了。我不知道自己几点开始睡着的,我吃过晚饭就坐在床上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然后醒醒睡睡,我看看手机,才点45分,今天,还没过去。

我重新拿起书,希望自己能再次伴随着文字入睡,不一会,我的手机响了,我手机很少这么晚响起,我拿起它,是胡明晨的短信,是的,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就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是1月的最后一天,他总记得,五年来,他总在这一天的零点给我发个短信,愿我生日快乐。我想起在大三那年,很多同学给我过生日,十二点我收到他的短信,祝我生日快乐,我很奇怪,我记得他也是在场的,我边在混乱的KTV找他,喊着“胡明晨,胡明晨”“他上厕所去了”“还以为他走了呢,给我发短信祝我生日快乐,这人。”大家囔囔着把我手机抢去,然后胡明晨进来了,大家望着他,大笑起来,他说这是他习惯的送生日祝福的方式。他的女朋友坐在我们之间,把他拉过去说:“是啊,就算我和他在一起过生日,他还是要发个短信给我,他就是个怪人。”那晚,大家笑笑便过去了。胡明晨是我进大学的第一天就认识的男生,不久我们都成了校报的编辑,才到学校半个月他就突发急性阑尾炎,住院了。他一出院身边就多了一个非常可爱的女朋友。在校的几年,我偶然遇见他次数最多的就是水房,因为他每天都要去水房提几次水。因为认识的早,性格兴趣爱好的相投,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毕业那天,大家喝酒流泪,哭着喊叫,最后喉咙沙哑还不忘说出自己心底的秘密,他拿着一瓶啤酒,向我走过来,那一刻他很男人,丝毫不像平日里那个优柔寡断的胡明晨,我迷糊的双眼看着他坚定的向我走来,我瞬间明白了他要对我说什么,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觉得很动人。

“如果我告诉你我在心里默默的爱了你四年,你相信吗?”

“相信。”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在心里默默的喜欢你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我和周霞分手了,我才对你说这些话,这是我的方式,我知道我们不会在一起,这是我的方式。”

“她知道吗?”

“知道,为了这件事,她和我吵过很多次。”

“你不像是个不负责任的人。”

“你知道周霞她是个野蛮公主,我阑尾炎那会儿她来看我,照顾我,我觉得感动,她对我说了许多话,虽然那会儿我已经喜欢上你,但你一次也没来看过我。说实话,我心里一直很喜欢你。但我这个人不懂得拒绝和追求。我觉得自己答应和她在一起,就有责任照顾她,她说要我照顾她四年。所以一毕业,我们就分手了。我把她当妹妹,但说不好,也许我也是有些喜欢她的。但我们确实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们毕业了,毕业后我收到他的一封信件,信的落款是007年,是我们大二的时候他写的,他说“寄给你,留个纪念,老朋友,我想这是我这辈子写的对最动人的一封情书”。

“小涵,我愿意静静地爱着,我愿意爱的无声无息,无爱和爱上是不一样的,一个人真正爱上一个人,就仿佛爱上了世上的一切,好似阳光就是洒在人间的光芒,大地就跳动的金色麦子。爱,是神圣的,再没有孤寂的夜晚和恒长的黑暗。在我心里,我渴盼你知道我这纯洁的最初的爱情是给你的,即使我牵着别人的手,我相信你明白,我纯真的爱着你,喜欢着你。”

这会儿,我的头脑像一台时光机迅速回放着过去。我看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毕业后两年的生日都是阿飞陪我过的,一次我们两个人在东直门鬼街吃火锅,喝啤酒,吃吃喝喝聊聊到一点左右才回去,那时候我们还处在暧昧期,还没有正式交往。去年的生日我们吃遍了南锣鼓巷的小吃,再去后海酒吧,我极喜欢听民谣。我最欢的民谣乐队是小娟和山谷里的居民,我常在书房里放他们的CD,每一次听到小娟唱《不再让你孤单》《爱的箴言》《500miles》这些歌曲时,我的心里就暗涌阵阵,她的声音沁入进我的心肺脾肾,使我一刻也忘不了,我只在一次草莓音乐节上见过小娟和小强他们。他们给我的感觉是那么的自由和健康。我和阿飞在一家名叫云水歌谣的酒吧坐着,那里的驻唱歌手菁菁唱了很多民谣歌曲,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怎么唱也唱不到我的心里。然后我们去看夜场电影。

我记得那两次生日的零点我都接到胡明晨的短信,而我都只回了一句:谢谢。在我心里,他是个老朋友。但他向我表白那晚之后,我们便也不大联系了。

我在手机上打上“谢谢。”准备发送的时候我又加了三个字:在忙吗?很快我就收到他的回复:不忙。你好吗?

我拨通了他的电话。

我听到他略带颤抖的一声“喂”。他还和从前一样,在我面前很胆怯,很羞涩。我们聊了很多,我没有说我失去了工作、失去了爱人,失去了方向、失去了梦想。我说我在外面旅行,过的美滋滋的。我已经记不得我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不再去倾诉了。他说他在老家教书,孩子们很可爱,我问他娶老婆没,他半天不说话,然后又说,秋天的时候同事介绍他的表妹给他,正处着呢,快结婚了。我便让他结婚记得告诉我。我们再随便聊了几句,便就挂了电话。在我和胡明晨打电话时,我听到手机响了几次,挂了电话一看,是几个好姐妹的短信都是祝送我生日快乐的。还有阿飞的短信:“无论你身在何方,愿你和我最初所认识的你那样快乐。”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在问他:“因为我失去我的快乐,你就不再爱我了吗?”我没有回复他的短息,我靠在床头,听到床对面的钟一秒一秒的走着。

时间会带走一切,悄然的带走你痛心的悲伤,使得伤口愈合。时间也是最无情的强盗,它会偷走一个人的幸福,一个人的记忆。

生活充满了悖论。我想,时间也是如此,我可以在一秒钟内失去或是得到。我可以在一秒钟内体味到什么叫做幸福,什么又叫做苦难。我也可以在一秒钟内感受到生命的开始和死亡。一秒钟,一秒钟我们什么也干不了,不够我们倒一杯水解渴,也不够你睁眼起床,不够我传递一封信笺。可是,我们却足够在一秒钟里听见急刹车声,并看见从一个人生命里流淌出鲜红的血液,我们也足够在某一秒钟里听见“哇”的一声,人世间降临一个幼小柔弱的生命;我们更容易在一秒钟里,看见一个渗着幸福的笑容或者是夹杂着痛苦的一滴泪的落下。时间,在一个人生命的某个位置储存,它甚至会依据我们的需要,延长那一秒钟或者缩短那一秒钟,然而有时候,它也将违背我们的意愿,不肯结束,亦不肯开始。

我越来越习惯听任于时间,尤其当我遭受某些我以为的苦难,我无力应对这些伤悲的时候,我会对自己说:会过去的,一切都会过去的。我知道时间在流逝。终有一天,这个伤悲,这个苦难将成为过去,将变成一个影子,即使我也无法预知那个影子将要投射怎样的影像。当我认定一切将要过去,我会变的更具有勇气并无所畏惧起来。好似只要今天睡去,那个所谓的灾难就将要剪成碎片。

可是,我依旧逃不出自己性格的弱点。我挣脱不了过去的影子,过去像蜘蛛网捆缚荒芜久了的园子一样捆绑着我。我发现我有点想阿飞了。我曾想,每个人都有他命定的路要去走,命定的女人和男人要去守护,女人要像守护自己贞洁一样去守护她命定的男人,男人要向守护他人生初恋一样守护那个命定的女人。我曾以为他是我命定的男人。为什么我会认错,为什么我无法守护住他。

“想过将来吗?”

“常常想”

“想过哪种生活……”

“喝茶、种花、读书、写字。”

“写作是怎样的。”

“真正的写作是给人愉悦的,是幸福的。”

“很好啊,平静而又诗意。”

“你呢?”

“弹着吉他唱着自己的歌走天涯路。”

江林儿站在阳台发呆。

瘦弱的身段,袭一身月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白衣更显衬她略黑的皮肤,眼睛不大,眼珠却又黑又亮。夕阳,像是一位天空艺术家涂抹的油画,宁静而淡远。又像是一首唱给白云的情歌,暖心而悠扬。江林儿看夕阳,每天每天……黑亮的眸,闪耀着夕阳的等待。她微微笑着,两个浅浅的酒窝伴着嘴角的上扬定格在黄昏中。少女的脸,映照着幸福。昨晚,宋义齐和江林儿约好。今日黄昏后,一起骑单车去大雁塔广场。

宋义齐骑着单车背着吉他在江林儿楼下朝她挥手,喊道“嘿,姑娘,走了。”江林儿也朝她挥挥手。指着天上的夕阳说:“你看!”然后跑回寝室,照照镜子,扯扯衣服,下楼了。

“夕阳美吗?”一见到宋义齐便问。

“还有更美的。以后我带你去看。”

“真的?我可记下了。”

“真的。小心把你的小本子记满了。”宋义齐笑着说道。

他们并肩骑着单车。微风吹着江林儿的发飘飞起来,宋义齐哼着歌:

当秋风停在了你的发梢

在红红的夕阳肩上

你注视着树叶清晰的脉搏

她翩翩的应声而落

你沉默倾听着那一声驼铃

象一封古早的信

你转过了身深锁上了门

再无人相问

……

那唱歌的少年

已不在风里面你

还在怀念

那一片白衣飘飘的年代

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那白衣飘飘的年代

白天的太阳已经伴着夕阳褪去了炎热。广场的人也渐渐多了起来。虽然大雁塔广场的喷泉每天都准点开放,可依旧有不息的人群如约而至。

大雁塔音乐喷泉要修建的时候,江林儿还在想,一座历史的古塔,和一个规模如此庞大的人工喷泉搭在一起会是怎样的唐突。可是,等她亲身来到,感受到的时候,她几乎觉得温暖了。大雁塔深黄的灯,随着夜的深入而愈见浑厚自然,喷泉在音乐节奏的跳动下,显现着生命的节奏和韵律。一切都变的那样的和谐和平静。当江林儿连喧哗的人群也接受的时候,她终于懂得了古城西安真正的美,一种充满恬静的生活方式,深深的满足了她渴望闲适的心。

她和宋义齐来这,可不仅仅是来看喷泉的。或者说根本不是来看喷泉的。她就是想跟着他,进入他的生活,他的梦想。她知道自从上了大学,宋义齐每周末都会来广场“卖唱”,他并不指望人们在琴盒里放钱,也不指望被什么伯乐相中。他就是喜欢,喜欢这样的生活方式,喜欢安静的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歌唱。从更深的方面来说,他希望感染别人,以这样的方式,证明自己的存在。然而,也仅仅是证明而已。

许多人问她一个学文学的怎么会和学音乐的宋义齐认识,说起来,她自己都不清楚她们怎么认识的。去年1月新疆伊犁发生6.1级地震的后两天,宋义齐第一次在校园的礼堂外面,弹吉他唱歌,琴盒摊开着放在地上,里面有零零碎碎的纸币。很偶然,江林儿经过。伫立。她没有放钱到那个琴盒,一则因为那时候宋义齐并未写明自己是要把钱捐给新疆。所以她实在担心,那样的举动会不会伤到他的自尊心,虽然他摊开了琴盒。我久久的站立是以因为他的音乐深深的打动了她。在他的歌声里,她仿佛感到他呼吸的紧张和无言的过往。随后音乐学院的许多学生都加入这个队伍中,为赈灾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而这个时候,宋义齐却离开了。

那之后的某一天,某个夕阳后,江林儿一个人在湖边散步,宋义齐忽然就站在江林儿的面前,问她叫什么名字。不知为什么,江林儿并不觉得他冒失,也不觉得唐突。他们像是很久以前就相识,或者是在那一次礼堂前,也或者在某一次宋义齐经过她宿舍阳台的楼下,也或者在某一次擦肩而过时的嫣然一笑。

她没有作答,很平静的问:“为什么其他乐手来了以后,你就不在了呢?”

“我怕我的初衷变质。那是我不想看到的。”

“初衷?赈灾是吗?”

“不仅仅是赈灾,我母亲曾下放在新疆,所以对那里有一种特殊的感情。”

他们一起并肩围着湖边走了一圈又一圈。

人间有很多美丽的邂逅,也会有很多美好的相遇。一个眼神、一抹红晕、一格微笑,一次抬头、几言话语……

一切都是注定的,某一个时候,遇见某个人,然后,谈一场某样的恋爱;于是,生命的途中有了某一个故事。

然后,江林儿看日落夕阳发呆的时候,宋义齐会静静地站着;宋义齐叩弦轻唱的时候,江林儿会静静地听着。

西安的夜,灯火通明,然而这种万家灯火,不会使人产生孤独感。这座城市,以一种近乎人情的方式,把人们相聚在一起,延长着白昼,不愿说再见。有时候想想,睡眠是残忍的,它几乎夺去了人生近半个生命长度。其实,不用睡那么长。真的不需要。

江林儿和宋义齐骑着单车赶到大雁塔广场的时候,天已经暗下了。

人们都已经站在喷泉的四周,等待着仰望和尖叫。他们坐在一棵树下的木椅子上,宋义齐打开琴盒,拿出吉他,又重新把琴盒合上,立在江林儿的身后。江林儿疑惑的看着他。他笑着说道:“今日免费。”

宋义齐调好了弦,支好了谱子架,试了试话筒,他深呼吸。然后望着江林儿笑了笑。他唱了第一首歌:白衣飘飘的年代。音乐喷泉的声音几乎盖住了他的歌声,然而依旧有人听他歌唱。江林儿看着宋义齐,觉得自己看不清他长着什么样子,她只是感到那是个令人着迷的身影。她只是清晰的看见他的握着吉他的手,那是双无法与音乐相分离的手。宋义齐手中的吉他已经很旧了,有些地方已经有擦破的痕迹了。她又去看他的眼睛。温情的,让人安宁的。

已经有稀稀落落的观众围上前来,其中有几位已经是老朋友了。他朝他们点点头,以示感谢。又望望身边的江林儿,目光再重新回到自己的谱子上。一种超于一切的幸福感,使得他几乎几次想停止歌唱,来鞠躬感谢,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幸福溢满全身的感觉了。

音乐喷泉结束了,围在他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她开始唱第二支歌,第三支歌……每当他唱完一首歌,人们就鼓起掌来。

月如此之满,使得他们记起,今天是十五。江林儿一直甜甜的笑着。她想,她是可以同他走一生一世的。

“这是我要唱最后一首歌,这一首歌是我自己作词作曲的,这也是我第一首原创歌曲《幸福》,我把它送给我身边的女孩,江林儿。”

江林儿来不及吃惊,她望着他,羞涩的低下了头,是的,和他一起的日子,抹去了她过去的一切。她想,她是为他来到这个世上,为了遇见他才活下来的。人们看着她,微微的笑着,好似也为这对青年感到幸欣喜和愉快。

“遇见你的那一天,你身着白衣长发披肩,我站在你窗前,迟迟不愿离开。

美丽的白衣姑娘,可否借你一个微笑,以解思念。

我们相遇的那一天,我背吉他和你擦肩,你是否知道,那一夜我无眠。

美丽的黑发姑娘,可否借你一次回头,以解思念。

……

想问你,这幸福可不可以漫延。”

江林儿望着宋义齐,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想说些什么,可又不知说些什么,她拥抱了他在他的耳边说:谢谢你,义齐。

满月是他们的,掌声是他们的,幸福也是他们的。他们牵手鞠躬感谢。

他们扶着单车回去。

“你送我一首歌,我送你什么呢。”“要不你送我一首诗吧。”

江林儿笑着点点头。“那你不要说话,让我想想。”

“想什么?爱好文学的女孩子脑袋里都没有储存几首诗吗?”

江林儿没有回答,于是宋义齐也不再问。默默的等着。

一滴露水

手握一株百合

赞美月光

把月光刻在屋顶

感谢苍天

我们还未老去

走一曲上坡的路途

你闲置一次抬头

我轻放一格微笑

沿着古城的夜

写平静如爱的诗

“你可别告诉我你现想的哦。”

江林儿笑笑说:“哪个爱好文学的女孩子不会写两首诗呢。”

江林儿没有课的时候,会偷偷的去宋义齐的音乐室,垫着脚尖透过门的玻璃看宋义齐专心的弹琴轻唱。宋义齐虽然主修的是古典吉他,可是他的钢琴也弹的也很不错,他弹钢琴的时候很入神,和弹吉他不一样。弹钢琴的时候他更静。静的让人会无端的想一些惆怅的事。

每当江林儿看到宋义齐忘我的弹琴、感受音乐的时候,她就会在心里默默的说道:“你知道吗?他就是爱着我的宋义齐,我也爱他。我们相爱,相爱是幸福的。”然后她就静静的坐在音乐室外树荫下的石凳上,拿着随身带的书,静静地看着,等着宋义齐练习完。她有这样的习惯,走到哪身边都带着一两本书、一本本子、一只钢笔。

好几次这样的“监工”使得宋义齐哭笑不得。有几次,他蹑手蹑脚走到江林儿身边,一声不吭的坐在她身边,然而看书入迷的江林儿一点反映也没有。他们就默默的坐着,看书的看书,想事的想事,好似不认识。直到江林儿看到他。两人不觉得笑起来。

他们每周末骑车出门,或者是公园,或者是爬山,或者就是骑着单车在西安城郊逛着。每一次宋义齐都会背着心爱的吉他。

“你爱音乐胜过爱戏剧吧!”江林儿偷笑的问道。

宋义齐也不笨,大声的说:“我爱艺术!”这会儿,风中,你可以听见他的笑声。

宋义齐告诉江林儿,他也曾学过画画,他临摹的画特别逼真。

“那你怎么放弃了。”

“只是逼真而已,你知道,一个人要是在某些方面没有创造力,再逼真也是徒劳的。”

“我看你词写得也不差啊!”

“所以目前为止我只写了一首啊,这个需要灵感。”

“我要你帮我画肖像!”

“好!”

有一天,江林儿很认真的对宋义齐说:“教我识谱、弹吉他好不好?”

“为什么?”

“培养对音乐的感觉,对音乐的敏感。”

于是,宋义齐开始教江林儿识谱弹钢琴。音乐室空出来的时候,掌管钥匙的宋义齐偷偷的带江林儿进去,他们坐在钢琴前,一个键一个键的学,一个音符一个音符的学。宋义齐细心的教,江林儿努力的学。

当江林儿两个手指在两个键上同时按下去,而形成一串完整的音符的时候,那种美妙的感觉让他们心醉。他们鼓掌拥抱。直到下一个完整的一串音符……

他们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协调,越来越美满,没有消逝的伤感。他们的幸福就在于他们没有畏惧,没有畏惧的面对未来。他们每一天都生活很充实,很诗意。哪怕他们吃饭的时候,宋义齐也会用筷子轻敲着碗,让江林儿找音乐的节奏。有时候,江林儿听一首歌,很快的,她就能抓住曲子的节奏,她的手不由的抬起,随着音乐的起伏而弹跳。

一切都那么的自然而简单。

尘世的风,吹着时光走。

江林儿恋爱了,在她身上你看不到太多的变化,可是每一天,或者每一刻,你都可以看见她满面幸福笑容的脸庞。一个年前的冬天被遗弃在私淑孤儿院门口的弃婴,何曾真正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的爱过呢。过去已去,她不想吊念自己的身世,于她来说,能活着,能站在舞台上,能和宋义齐在一起,还有什么值得她耗费她的时间去哀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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