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宋教仁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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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绍仪被袁世凯逼走后,宋教仁面见袁世凯愤然辞去农林总长一职。袁世凯右手捻着胡须,左手把辞呈还给宋教仁说:“我代表四万万同胞挽留你。”宋教仁答道:“我代表四万万同胞向你辞职!”遂于191年1月离京到南方各地发表反袁演说,宣扬民主宪政,言论风采,震惊朝野。袁世凯闻之说:“其口风何必如此尖刻!”月0日夜,宋教仁应袁世凯共商国是之邀从上海准备启程回北京时,在火车站被暗杀。其时,孙中山正在为十年内修造0万公里铁路而奔忙,这一声枪响……

当宋教仁一跃而成为国内第一大党的议会领袖时,袁世凯心惊了,这个并不显眼的湖南人不可等闲视之!

宋教仁不比唐绍仪,后者毕竟是老部下,且在内心里畏惧袁世凯,而宋教仁,孙中山、黄兴的盟友,他们什么也不怕,袁世凯深知革命党人厉害起来是连命也都可以不要的。

袁世凯先用拉拢一手。

在农林总长任上,某日宋教仁穿一身破旧西装去见袁世凯。

袁世凯:“君着此服已几年?”

宋教仁:“留学日本时所购,穿已十载了。”

袁世凯感慨不已:“君献身革命,可叹可佩,时日太久也该换一套新的了。”言毕取出银行存折一本,“钱数不多,聊胜于无。”

宋教仁:“这个月的薪水我已支取。”

袁世凯:“非薪水也。”

宋教仁:“薪水之外,不敢取分文。”

袁世凯:“何故?”

宋教仁:“贫者士之常,安贫乐道,清心明志也。衣虽褴褛尚可蔽体。”

袁世凯:“余生平阅人无数,如君志节,实在少见!”

宋教仁非但不吃这一套,还挂冠而去,让袁世凯丢尽了面子,而宋教仁在南方各省的演说每有密探记录或剪报送到袁世凯手中,袁世凯知道宋教仁致力宪政,而且若以政党组阁,总理之位志在必得,这是一个足可以把袁世凯的独裁梦搅得昏天黑地的人物!

袁世凯在意识到自己的权力受到威胁时,从来都会不择手段地主动出击的。

他召来洪述祖,其人挂名内务部秘书,其实是赵秉钧手下的特务头子,绝对听命于袁世凯,正穿梭于上海、北京之间筹办长江水上警察。

俄顷,赵秉钧赶到。

三人密议一番后,洪述祖匆匆离去……

191年月0日晚,上海车站。

纷纷扬扬的细雨中,从车站候车室走出了宋教仁、于右任、黄兴、廖仲恺。宋教仁居中,个头不高,双目有神,薄薄的嘴唇和刀削一般的下巴棱角分明,这是一个一眼就能给人坚毅果断印象的人。

车站的大钟指到了10点45分。

行人仍然在匆匆来去,不远处有几个水果摊,吆喝叫卖声此起彼落,待发的列车也已经鸣响了汽笛,在时近午夜的此刻,那笛声似乎也带着困倦。

他们边走边谈。

检票口的两个检票员已经注意到了正在走近的这几个人,正准备剪票时,突然间从背后传来一声枪响,接着又是两响,宋教仁当即仆倒在一张椅子上,于右任、黄兴扶住宋教仁,车站顿时大乱,逃命的人如潮水一般狂奔,黄兴回头时,凶手已不知去向。

于右任、黄兴当即拦住一辆车,送宋教仁到附近的铁路医院。

车上宋教仁冷汗淋漓。

于右任替宋教仁擦汗。

黄兴问:“钝初,怎么样?”

宋教仁:“痛,痛极了!我怕不行了,托你们点儿事,我的那些书捐给南京图书馆,家中老母望照应,我没有一分钱留下,国事还要努力,勿以我为念。”

经过手术、抢救,宋教仁的病情仍不见好转。他伤得太重了,一发勃朗宁手枪的子弹从后背射入体内,受伤处离心脏很近。

手术后的昏睡中,宋教仁不时发出“4月8日”的声音,这是正式国会预定开会的日期,袁世凯也正是以此为由,电邀宋教仁北上的。

迷迷蒙蒙中他还问:张振武在哪里?

张振武,武昌首义领袖之一,因与黎元洪不和,黎与袁世凯合谋,在北京为军政执法处长、人称杀人魔王的陆建章所杀。

191年8月初,张振武在武汉接连收到袁世凯的三次急电,召他赴京共商国是。

也是急电邀请,也是共商国是,宋教仁大概断断续续地想起了这些片断,他知道张振武,汉阳沦陷后武昌已是孤城,张振武带伤骑马在武昌街上挥刀狂呼:革命军决不撤离武昌,谁言撤离者立斩!

一个汉子!

他到了北京,还有另一个首义功臣将校团团长方维随行。行前黎元洪副总统饯行,一到北京袁世凯接连召见,北洋将领轮流坐庄,无日不宴。

8月15日晚8点,张振武在六国饭店宴请北方将领,有陈宦、姜桂题、段芝贵、陆建章等要员。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宴会毕,张振武的马车刚出东交民巷即被绊马索绞住,马失前蹄车翻人倒警笛一声伏兵四起,张振武被五花大绑。先从六国饭店宴会上早走一步的拱卫军司令段芝贵,顿时翻脸不认人,一张纸在张振武面前一晃,上有“大总统印”四个字。

西单玉皇阁军政执法处。

宋教仁在昏迷中自然想到了陆建章,陆建章杀张振武是半年前,有袁世凯手令,这个几小时前还“干杯”的魔王只说了一句话:“振武兄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张振武、方维就这样被杀了!

宋教仁在想:陆建章为什么要杀我?

宋教仁自然也想起了孙中山,他敬重孙中山,却也认为他太富有理想主义色彩,袁世凯杀张振武后举国舆论大哗之际,孙中山却应袁世凯之邀到了北京,也是共商国是。

共商国是怎么净和阴谋诡计搅在一起?

宋教仁清醒后即请黄兴代拟电文给袁世凯:

北京。袁大总统鉴:仁本夜乘沪宁车赴京敬谒钧座。十时四十五分在车站突**人自背后施枪,弹由上部入腹下部,势必致死。窃思仁自受教以来,即束身自爱,虽寡过之未获,从未结怨于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一毫权利之见存。今国本未固,民福不增,遽尔撒手,死有余恨。伏冀大总统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俾国家得确定不拔之宪法,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临死哀言,尚祈鉴纳。宋教仁。

宋教仁过目毕,便闭上眼睛,他实在心力不支,或者竟是问自己:伏冀伏冀,何冀之有?睁眼也茫然,闭眼也茫然,只有死神在一步步地逼近。

上海因为宋教仁的被暗杀而沸腾了。

一方面,宋教仁在经过第二次手术后,病情仍不见好转。

一方面,悬赏、捉拿凶手的侦查也在悄悄地进行。

正在日本访问的孙中山立即回国,主持国民党的工作。

日凌晨点,大上海寂寥无声的时候,宋教仁进入弥留状态。

他已经不能说话。

他用眼睛最后地看望了身边的朋友,出生入死的朋友。

他双手合十。

合十的双手有点儿发抖。

黄兴在宋教仁耳边说:“钝初,你放心去吧!”

袁世凯得到宋教仁被刺的消息,惊讶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竟有这等事?拿电报来!”

看过电报,痛惜地说:“国民党失去宋钝初,少了一个大主脑,以后更难办事了!”

接着袁世凯致电宋教仁,以示慰问:

众目昭彰之地,竟有凶手,敢行暗杀,人心险恶,清纪何存?钝初兄遇险,国为之哀,余为之痛,望悉心养疴,康复之日,当重商国是,再为兄压惊慰劳。

袁世凯意犹未尽,接连又给江苏都督程德全发去两个电报,第一封痛斥暗杀之风,并要求不惜代价抓捕罪犯:

迅缉真凶,穷追主名,务得确情,按法严办。

第二封令程德全对在上海的国民党诸要人,如黄兴等立即实施安全防护:

妥为保护,以昭慎重。

4点48分,宋教仁气绝而亡,时年岁。

宋教仁死不瞑目,双眼直视前方,目光中依然还有他生前的神韵。

黄兴俯下身去,用手轻轻地、轻轻地把他的眼皮合拢。

可是,只要黄兴的手一离开,宋教仁的眼睛便又睁开了。

只是当陈其美拍着宋教仁的床沿一边痛哭一边狂喊“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后,宋教仁才合上了双眼。

灵魂离开躯体的最后一瞬间,曾经犹豫,或者,那是等待!

日下午,国民党上海支部举行隆重的移柩仪式,将宋教仁的遗体成殓,由医院移往法租界的湖南会馆停放。

天上飘着雨。

马路湿漉漉的。

送殡的队伍缓缓地无言地流动着。

一条泪的长河。

两面旗帜——青天白日旗和五色国旗为先导,乐队齐奏哀乐,依次是遗像、灵位、军乐队、花圈、军人的队伍、学生、商界。

队伍中有日本友人宫崎滔天和朝鲜的革命流亡者。

楠木灵柩安放在扎满花圈的马车上。

马车行进在送殡的行列中。

送殡的行列途经《民立报》报社门口时,社长于右任率全体员工举行路祭。

于右任热泪盈眶,胡须颤抖。

他嘶哑地呼唤着:“朗朗乾坤,偌大民国,却容不得一个敢为百姓争民主、为国家争宪政者,公理何在?今天,我不敢为私交哭,不敢为《民立报》哭,实在是为中华民族的前途而痛哭啊!”

送殡的队伍由铁路医院出发,经过四川北路、蓬莱路、河南路,绕道福州路、浙江路、松江路,经过三洋泾桥民立报社,再经郑家桥向南,抵达斜桥湖南会馆。十几里的路上,人山人海,时而哭声如潮,时而静默如山,路边的行人无不驻足,所经之地几乎万人空巷。

会馆里挂满了各界人士送的挽联。

有两联最引人注目。

一联是孙中山的:

作民权保障,谁非后死者!

为宪政流血,公真第一人!

一联是黄兴的:

前年杀吴禄贞,去年杀张振武,今年又杀宋教仁!

你说是应桂馨,他说是洪述祖,我说就是袁世凯!

黄兴的这副对联从何说起?

原来案情有了意想不到的突破。

移柩仪式刚刚结束,两个年轻人匆匆地走进了南京路通运公司楼上的国民党上海交通部。这两个年轻人从外地来上海投考,住在四马路的鹿鸣旅馆。他们的隔壁是一个叫武士英的房客,前两天在一起聊天,他自称行伍出身会拳脚有武功举枪中的百步穿杨,还说将要去做一件大事情,做完后就要发大财,向这两位年轻人借了两元大洋,许诺说将以十倍奉还,借到钱后武士英显得很兴奋,想走又留下了,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说这个人不好,我要把他杀了。再拿出一张名片,指着上边的名字说这是要提拔他的上海有名的大人物。次日报上登出宋教仁先生被刺还有照片,他俩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和武士英说要杀了的人一模一样吗?所以两个人赶来报告。

陈其美接报后立即赶到,问那两个年轻人可还记得名片上的名字?他俩不及细看,只记得那姓似乎有点儿特别,且有长长的一撇。

上海有名,而且带长长一撇的姓是谁?

陈其美想到虞洽卿,可算是上海黑白两道上的闻人,可是他为什么要杀宋教仁?

且去鹿鸣旅馆搜查,那个武士英今天一早已结账走了,相隔十几个小时,不知走多远了,上哪儿去找?陈其美实在不甘心,在武士英的房间里一遍一遍地搜寻,不料从抽屉最里面的角落中寻获一张名片,上写:

江苏巡查长应桂馨,法租界西门路文元坊。

终于找到那个长长的一撇了,“应”字也。

巡捕房接到陈其美的报告后,美国人卜罗斯立即带领探长等人去捉拿应桂馨。在文元坊扑了个空,家人说应已到姘头胡翡云处了,再赶到胡翡云处,又说正在迎春坊妓女李桂玉那边吃花酒。

迎春坊在湖北路,是上海的红灯区。

民国初年的上海,Se情业生意兴隆,纸醉金迷与红灯招揽、眼波流转一起,呈现着十里洋场畸形的繁华与没落。有钱吃花酒嫖妓女的毕竟少数,多数人是看热闹,因为一旦某妓女被某阔佬看中,带去出堂会或去大酒店时,有一番特别的景致——打扮得花枝招展首饰丁当的妓女,坐在一个年轻龟公的肩上,在人群中飞一般穿行,那龟公一定是眉清目秀伶牙俐齿肩上搭一条雪白的毛巾,雪白的毛巾上扛着一座玲珑宝塔似的娇娘儿,龟公的嘴里还不住吆喝:“借光了!小姐出堂了!有钱的试试了,没钱的饱饱眼福了!”

巡捕赶到迎春坊,十多名中西警探把住前后门,正好有三个妓女刚坐到龟公的肩上,那几个龟公和妓女却无所谓似的走了。

应桂馨正在楼上厢房饮酒作乐。

楼下有人喊了一声:“应大爷,楼下有人找!”

应桂馨已有三分酒意,摇摇晃晃地下楼:“谁啊?他妈的找人也不看时候,上来上来喝一杯,你妈的带钱没有?”

“带了。”有人应了一声。

“嗯?”

手铐已经把应桂馨铐住,拖进汽车,当即押进南京路老闸巡捕房。

应桂馨也实在是个人物。

开过烟馆、戏院,还在苏州捐过一个候补知县,武昌起义使他很兴奋,一看清朝快要完蛋后候补知县也不要了,赶紧在上海做私家包打听,专门刺探清军巡防营的情报,然后再报告同盟会。上海光复后曾混到都督陈其美手下做过谍报科长,孙中山当临时大总统后又混入孙中山的卫队,出入总统府常常在孙中山身边侍候。陈其美知道后立即写信给孙中山,告知“此人华而不实,不可重用”。调出总统卫队后,怎么后来又混上了江苏巡查长的,陈其美也不得而知了。

应桂馨是扣起来了,陈其美心里明白,像这样一个人物,如果不及时把证据抓到手,反会生出很多枝节,而且,应桂馨绝不是幕后的,他是台前指挥杀手的,他后面是谁?

立即搜查应桂馨的家。

陈其美派周南陔随同巡捕前往小西门外文元坊北弄号,一幢三楼三底的房子。巡捕守住楼下通道,一应人员只许进不许出,女眷统统软禁在楼上厢房,男人在楼下集中。三上三下翻箱倒柜,连每一只抽屉都搜了个底朝天,不料竟一无所获!

周南陔比谁都急,他知道陈其美为了抓元凶不吃不喝都快疯了。如果案子没有进展,应桂馨这里的线索再一断,那时上海——国民党的大本营将不知是个什么局面!

正在紧张和惶惑间,周南陔忽然计上心来,上楼,敲开了关女眷的门,先是装模作样地大声吼了几句,然后小声道:“我是应大哥的朋友,在巡捕房混事,大哥让我告诉你们,不必着急,有转机了,但家里的秘密文件要赶紧交给我,好转移到北边去。”

大小老婆们瞪着周南陔,不说有也不说没有。

周南陔故作紧张;“快呀!让巡捕房搜到,应大哥就没命了,有你们这样的吗?妈的!”

一个年轻的女人赶紧应声:“晓得了,不过外面巡捕那么多,怎么弄出去?”

周南陔:“有我呢!我也是巡捕。”

女人走到墙角,弯腰,拨动一块地板,地板是活的,是夹层暗室,又从暗室里提出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

周南陔接过箱子,不动声色地:“你们放心吧!”转身开门下楼。

楼下客厅里,周南陔与巡捕们开箱一看,文稿、密电、密电码本一应俱全。

证据到手后,这才想起,被关在屋子里的人中会不会混有武士英?

一个中国警探不低不高地喊了一句:“谁是武士英?”

当即有人应声开门:“我是武士英,长官。”

武士英穿一身旧军装,好像是刚刚打了败仗的逃兵,立正站着,这是个没有脑子的家伙,他不知这些巡捕的来历,又不懂上海的规矩,怕被别人抢了头功便应声而出。

武士英正站着,倒把喊话喊出一个杀人犯的警探吓了一跳:“你——你就是武士英?”

“是!长官!没有错。”

“走吧,正找你。”

武士英,山西平阳龙门人,在云南清军中曾做过代理标统,有武功,枪法也好。民国成立后就混迹于上海街头,只要给钱,杀人越货什么都干,有人引荐给应桂馨,应正在找刺杀宋教仁的合适人选,也算是天意。两人商定:武士英杀宋教仁后,赏大洋1000元。武士英落魄之际,心中大喜,怀揣宋教仁的照片,0日夜一直潜伏在水果摊旁、剪票口不远处的闲杂人员中。行凶之后到应宅领赏,应桂馨先给了他0块大洋,待消息证实后补齐。次日报纸说宋教仁是受伤,把武士英臭骂一顿。直到武士英看见送殡的队伍,心想这一下该给老子钱了吧?便赶回应宅领赏,正好被逮。

陈其美仔细地查看了全部电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种曾出现过的推测被证实之后,反倒心惊肉跳。

租界当局不肯公布这些证件、证据,英国副领事认为:“这些函件的内容,与中国政治关系极大,我们必须向北京使团请示后,才能决定是否可以公布。”于是,“宋教仁被杀与北京政府有关”的消息不胫而走。

上海交涉使陈贻范见到各种证据后大惊失色,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这个案子他一人绝对承担不了,不经请示袁世凯便会同江苏都督程德全、巡按使应德闳、检察长陈英及国民党代表黄兴、陈其美,对所有的证据逐一验证,计有皮箱一个、五响勃朗宁手枪一支、子弹两粒、密电码三本、大量函电。

法庭公开审理前夕,武士英在严密的监守之下却突然暴死,法医查验三次均查不出致死的原因,既无外伤也无内毒,这一死便也成了中国近代史上最神秘的杀人灭口终未破获的案中案。

4月5日夜1时,程德全、应德闳将调查结果及各种函电证据通电公布。从此开始,上海的政治气氛逐日升高,由宋教仁被杀的查证,几乎所有的证据都是一步一步逼向袁世凯。

4月6日上海《民立报》以醒目的标题首先披露一切。

于右任亲自拟定的标题为:“注意!注意!!注意!!!看民贼的手段,宋案证据之披露。”

证据中最要者有:

191年1月14日国务总理赵秉钧给应桂馨的密函:密电码请查收,以后有电,直寄国务院可也。

191年月4日,洪述祖致应桂馨密函:冬电到赵处,即交兄手,面呈总统,阅后颜色喜,说弟有本事。既有把握,即望进行。

月1日,应桂馨致洪述祖密函:《民立》记宋钝初在宁之演说词,读之,即知其近来之势力及趋向所在矣,事关大计,欲为釜底抽薪,若不去宋,非特生出无穷是非,恐大局必为扰乱。

同日,洪述祖致应桂馨的密电许诺:毁宋酬,相度机宜,妥筹办理。

19日,洪述祖急电催促:事速照行。

0日,应桂馨密电洪述祖,匪魁已灭,我军无伤亡,堪慰,望转呈报。

这一应函电及函电照片的公布,如崩云裂石,震惊世人!

难怪租界当局开始强行扣压,这些证据确实“与中国政治关系极大”。大到国务总理赵秉钧参与密谋,而后台是袁世凯已属无可置疑。

北京。袁世凯一时乱了手脚,这是他一生中所遇到的最严重的危机之一,而通常情况下,他总是密谋部署于前,果断决策于后,在南北议和、迁都这样头等军国大事上,他都能翻云覆雨应付自如,一手把清廷掀翻,一手请孙中山让位,想不到杀个把人的小事,却眼看要栽跟斗了。当然袁世凯此时,毕竟大权在握,他先用老的一手对付,赖账,“不是我杀的,我没有下命令”,此外,他正在密谋武装镇压,紧急调动部队,并在5月日组成了以总长段祺瑞为首的战时内阁,调兵遣将,派倪嗣冲为安徽清乡督办,派赵倜与北洋军第六师集结于河南、湖北交界的武胜关,又派海军游弋于长江中下游一带,摆开了武力将国民党荡平的架势。

国民党又如何应对呢?

上海。孙中山激昂慷慨地说:“过去,我看错了袁世凯,是我的过错。现在袁世凯想使封建专制死灰复燃,辜负国民的委托,必须将他除去。国会只是口舌之争,法律也没有抵抗专制的力量,对付袁世凯这个拥兵自重的野心家,也只有诉诸武力这条路了。应该乘此反袁之声举国若狂之时起兵讨袁。我们只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先发制人,否则时机一纵即逝,后悔不及!”

孙中山表示:“若有两师军队,我当亲率问罪之师讨袁。”

然而孙中山又碰到了南京临时政府面对的困境:黄兴为代表的大多数主张公开罪证法律解决。

这一次,却是谭人凤公然站出来拥护孙中山,他说:“公道在人心,如果证据是非大白天下,袁世凯不仅出兵无名,而且外国也不会借钱给他,那时云南、广东远在边陲,袁世凯鞭长莫及,湖南为南北要冲,三省宣布独立,义旗一举天下必为响应,袁世凯何惧之有?”

黄兴激动地面对着谭人凤:“你想过没有,我们兵有多少?枪有多少?饷从何来?辛亥一役,民国元气尚未恢复,如果贸然兴兵,大局必致糜烂!我们创建民国,制定法律,倡行法制,岂可出尔反尔?而今我们证据在手,待到国会一开组织特别法庭,举国认清袁世凯的面目,便可不攻自倒,现在需要冷静的是我们自己!”

双方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而兴师讨伐袁世凯的最佳时机,却在悄悄流逝。

一切都会过去的,都会成为历史。

时间会使热情冷却,更何况袁世凯又是拿捏机会的绝顶高手,他在整军备战的同时,密令洪述祖逃往青岛德租界暂避,抵达青岛后洪述祖即通电声明:应桂馨所为乃假托中央名义,而毁宋则仅欲毁其名,岂可认为谋杀之证据?”

赵秉钧一则为自己开脱,同时也杀气腾腾了。他在致北京《民立报》记者的一封信中写道:“奉差各省特派人员,向用密码报告,因作函将密码送去,此举例行公事也。至于洪、应来往函电,从未闻问。鄙人德薄,横遭訾语,亦命运使然。唯怃念生平,四十即抱消极主义,五十以后厌世,伏处津沽,久无问世之心。”

当上海特别法庭发出传票要赵秉钧出庭作证时,赵秉钧拒不出庭,凶相毕露道:“宋之被刺,正犯为武士英,嫌犯为应桂馨,洪述祖究有何干系,尚未判定,要我出庭受质,岂非借端发难,含血喷人?”

因为宋教仁案不敢公开露面的赵秉钧,为了替袁世凯筹款备战,突然偕同外交总长陆徴祥、财政总长周学熙从后门往返汇丰银行,未经国会同意,与等候着的英法德日俄五国银行团的代表签订了大借款的合同,以五厘高息借得500万镑巨款,国债各部门设置由银行团派定的各国顾问、监督财务开支,并将国家盐税完全置于列强控制之下作为借款担保,成为民国史上最大宗的卖国借款。

刺杀宋教仁一案因为袁世凯的层层阻拦,一度不得进展,然而事关此案的凶手却一个也没有逃脱惩罚,围绕此案的扑朔迷离一波三折,又恰恰是民国初年政坛的侧影。

应桂馨后来乘二次革命混乱之机,越狱逃离上海,他在狱中一直记着洪述祖“毁宋酬勖”之诺,而且这个黑道上的人物手里还捏着袁世凯筹划暗杀宋教仁的证据而尚未被搜出,便有恃无恐大大咧咧到北京总统府找袁世凯邀功请赏。

袁世凯听报,说应桂馨找上门来了,顿时骂了一句:“这个王八蛋,怎么还没有死?”

应桂馨活不长了!

袁世凯拒不接见,由手下给应桂馨一些钱物,打发走了。

应桂馨有了钱便把上海的老相好胡翡云接到北京做了姨太太,自以为有功之臣,开口闭口就是“袁大总统如何如何”,密探报给袁世凯问如何处置,袁世凯捻着胡须一笑:“让他消停吧。”

1914年1月19日,应桂馨坐津浦路列车南下。

坐在头等车厢里,怀里揣着一沓银票,他庆幸自己不仅重获自由而且重获再建功名的机会。这一次南下,除了袁世凯连赵秉钧也不知道他是干什么去的。

车窗外晃过的是黄土地。

1月是荒凉的季节。

他闭上眼睛在包厢里养一会儿神。

车过杨柳青时,应桂馨已经躺在血泊中了。

他死在一把电工刀下。

正在天津的赵秉钧打电话问袁世凯:“谁杀了应桂馨?”

袁世凯回答道:“你看像不像是总统杀的?”

赵秉钧语塞,手发抖。挂上电话,颓然地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道:“如此对待手下人,以后谁还肯替总统卖命?”做了多少年警察头子的赵秉钧大意了,袁世凯的密探就在他身边。

不日,赵秉钧稍有不适。

袁世凯随即亲自从北京派来中医,开方、吃药,一碗汤药下肚,顿时七窍喷血。

赵秉钧死了。

赵秉钧死后,袁世凯又是悼词哀电又是派人送钱,私下里对袁克定说:“他可以不必操心了!”

最后剩下一个洪述祖。

1917年4月,隐姓埋名多年的洪述祖,一看这星移斗转天下大乱的架势,以为四年前刺杀宋教仁的枪声和他的那些密函、密电已不再有人记得,忽而间便出现在上海的南京路上,他倒是有点儿得意,诸公皆去他独在,最后一个便有了最大的安全系数——指使他的人尽已归天,他指使的人也已呜呼,他还怕什么?

南京路还是南京路,他先领略一番这里的风光,却是有道理的,当年他来上海常常和应桂馨聚会的一家菜馆便在南京路上,那是淮扬帮的老板,菜的味道极好,他最爱吃的一道菜叫“腌煨鲜”。咸肉和鲜肉在一个砂锅里文火熬,同时辅以少量的金针、木耳、白扁豆,其味之美不可言状。

洪述祖过店门而不入,只是朝里边瞧了一眼,没有一张熟面孔,又是一拨顾客,人生亦如此,政坛亦如此,小皇帝下台了,大总统死了,段祺瑞、冯国璋、徐世昌那批爷们儿,比袁世凯差远了。洪述祖考虑再三不能回北京,一回去正好送到那些人手中,不如在上海待着,做个寓公算了,他有点儿累该回寓所先休息一番。

洪述祖没有注意到背后一个少年正向他接近,那少年忧郁的眼神和年龄极不相称,忧郁通常是坚毅的一种美,贯穿着对人世间的洞察力,无所谓希望也无所谓失望。

就在洪述祖抬腿上车的那几秒钟,身后的少年猛扑上去,死死地抱住了洪述祖的腰,洪述祖一看是个小孩,想拼力挣脱,却分明感到那一双手力大无比,先是以为拆白党劫财,给钱不就行了吗?哪知道这少年一声声狂呼:抓杀人犯!抓洪述祖!

巡警抓获洪述祖后几经周折,又被解递北京,直到1919年月7日,北京大理院判处洪述祖绞刑,立即执行。

这个少年已经变成青年了,穿一身黑色制服,步伐从容地走进沪宁车站北边的“宋园”——宋教仁先生的墓地。

他是宋教仁的儿子宋中。

他一直在陈其美的关照下生活,懂事后便立志为父亲报仇。1916年5月8日,陈其美在上海被暗杀。宋中根据陈其美部下的情报得知洪述祖来上海后,便一直在茫茫人海里寻觅、追踪,最后终于把凶犯送上绞刑架。

宋中望着他父亲的由红砖砌成的塔形墓地,默念道:父亲、陈其美伯伯,你们安息吧!从“宋园”出来,宋中又来到静安公园,园里的草坪上有一座宋教仁的铜像,侧坐沉思,愁肠百结。铜像基座的正面刻有章太炎手书阳文:“渔父”,背面是于右任的碑文:

先生之死,天下惜之,先生之行,天下知之。吾又何纪!为直笔乎,直笔人戮。为曲笔乎,曲笔天诛。嗟嗟九泉之泪,天下之血,老友之笔,贼人之铁,勒之空山,期之良史。铭诸心肝,质诸天地。呜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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