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袁世凯问:何谓大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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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德,武烈河淙淙流过,佟山、罗汉山咫尺对峙,外八庙烘托的避暑山庄内,热河都统熊希龄刚刚接到袁世凯急电召他进京入阁拜相。这是191年7月1日,南方的革命党大势已去。袁世凯对梁士诒说:“兵威既振,则国会政党不复足为轻重。”

这避暑山庄实在是适合熊希龄的。

且不说塞外胜景,民风淳厚,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偏安一处便足以心荡神怡。唐绍仪做国务总理时被袁世凯逼走,熊希龄亲眼所见,那时他正在财政总长任上,惶急之下两人匆匆见了一面,熊希龄对唐绍仪说:“要走就快走!”

唐绍仪匆匆而去,走对了,先住天津后住上海闭门谢客不说话,总算得以保命做了个“寓公”。唐绍仪内阁星散,熊希龄塞翁失马被派了个热河都统,闲职闲官有闲福。避暑山庄占地8400亩,山丘占去80%,平地是1%,湖区水面是8%,山林野趣鹿鸣啾啾,康熙和乾隆选定的七十二景,熊希龄逐日观赏。最使熊希龄流连忘返的是松鹤斋的青砖灰瓦、松轩茅屋,比起北京紫禁城的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来,不仅多了野气还添了活气。楠木殿额题为“淡泊敬诚”,却使熊希龄吓了一跳,这历代帝王也不乏明主,而宫苑之地的匾额、联语集中国文化中“颂”之大成,或曰福禄或曰仁寿或曰光明正大或曰淡泊敬诚,然大内之地却也总是和阴谋诡计相缠结,朝朝兴朝朝亡,总是落花流水春去也。

这就是熊希龄文人的一面了,多愁善感,但身处热河,从“淡泊敬诚”走进清帝的寝宫“烟波致爽”殿,倘若无愁无感倒也奇怪了,中国近代史上著名的“辛酉政变”就是在这里策划的,从此太平岁月不再,刀光剑影连绵,并且有了一个妇人两朝垂帘的怪事儿。

熊希龄赶紧退出。

他不能不想起西太后,对熊希龄来说,这个已死的老妇人是挥之不去的噩梦。

熊希龄,湖南凤凰县人,又称熊凤凰。16岁中举人,19岁中进士,1岁点翰林与南通张謇同榜。少年壮志忧国忧民,“百日维新”时追随康有为、梁启超,倡行新政,触犯了慈禧太后,并专发上谕:“庶吉士熊希龄,护庇奸党,暗通消息,着革职,永不叙用,交地方官严加管束。”此后留学日本,并赴欧美游历,袁世凯复出后任内阁总理时,推行新政网罗旧人,便把熊希龄网进去了。重入官场希望步步登天自不假,期冀袁世凯能在中国的风雨飘摇中使民生安定渐至船坚炮利,也是真的,哪知道宦海沉浮,失望几乎已将希望淹没。

熊希龄唏嘘不已。

“莫不是要我做唐绍仪第二?”

熊希龄提心吊胆赶到北京时,梁启超已经等候一会儿了。

熊希龄与梁启超是多年老友,又同是进步党人,况且一起在西太后手下栽过跟头,两人无话不谈。

可是今天要说的却是袁世凯,熊希龄不得不小心谨慎地寻找措辞,梁启超先说了:“秉三兄,万勿迟疑。”

熊希龄是次进京就带了贴身心腹、他的总务科长杨显曾,熊希龄嘱杨显曾亲至门房当值一概谢客,就说“都统刚刚躺下休息”。

熊希龄:“项城身边文有徐世昌,从小义结金兰有八拜之交,武有段祺瑞,北洋六镇倚为国家栋梁,谋士中有梁士诒为心腹之首大可尽情驱策,舍此三人而由我组阁,所为何来?”

梁启超:“徐、段、梁三人,项城家丁的色彩太浓。事关国会中的情势,国民党与项城的怨是结定了,由兄组阁,让进步党挑大梁,势在必然。项城用你,你也可用项城,于你于党都是一个机会。”

熊希龄:“项城恐怕志不在总统,我们也都是他手里的牌,打出去一张完蛋一张,早晚而已,都得扔出去,可怕可怕!还能不能有个避开的办法,才是万全之策。”

梁启超:“我可以一走了事,你却避不开。如今之计,弟早已跟宋教仁说过,与项城合作有二途,一是强硬对抗不留余地;二是软中带硬以柔克刚。我们何不一试,小而言之,进步党难得有今天;大而言之,国家、宪政总得要有人去做。”

熊希龄无可奈何了。

当即拜见袁世凯。

袁世凯步出居仁堂,在门口接住了熊希龄,一手扶肩,说:“秉三兄,热河只是行辕,你也该登堂入室了。”

熊希龄:“谢大总统。秉三不才,其实也只能在行辕当差。”

袁世凯:“热河胜景,国宝斑斓,你是乐不知返了?”

熊希龄只当是一句玩笑话,并没有马上作答,袁世凯却又怕熊希龄别有戒备赶紧又说:“秉三兄,湖南凤凰人?”

熊希龄点头。

“梧桐树可多?”

“树木葱郁。”

袁世凯手指居仁堂窗外:“你看这中南海里倒也有不少树木,苍松古柏皆成气象。”稍顿,袁世凯捻着胡须道,“我现在是凤求凰啊!”

熊希龄一到北京,上海的报纸便有言道:袁项城落一着妙棋,熊凤凰三伏天涅槃。

你道笔下敢出此言几乎泄漏天机的是谁?民国初年名闻京沪的大记者黄远庸,笔名远生。此公乃江西九江人,1905年进京会试,是三甲第八十名清朝的末代进士。做过知县,又往日本留学,曾有志于仕途,却被仕途上一些显赫的官僚直吓得退避三舍,从此只是一门心思做记者,去刻画那些官僚的嘴脸而杜绝了自己的为官之路。个中缘由其实也很简单,武昌起义后,作为在京的名流黄远庸被推为代表谒见内阁总理大臣奕劻、协理大臣那桐,论说其时朝野议论纷纷的立宪一事。乍一见面,黄远庸还有些怯场,这奕劻在西太后年代便是军机首辅,而今的内阁总理,可谓位极人臣,那一天却点头哈腰不止。黄远庸从日本明治维新说到法国大革命,他只对杀头机感兴趣,反复询问,黄远庸却对法国的这种杀人机器并无研究,大约告知,那是种木质构造,有轮索可控铡刀起落的器具。奕劻惶急全于言表:“此后得为老百姓已足!”

于是便有了黄远庸关于中国官僚的广为流传的名言:“此辈岂特无廉耻,乃并无心肝,岂特无心肝,乃实无皮骨。”

熊希龄岂有不知黄远庸之理?非但知之,而且惧之,唯恐避之不及,哪知道刚从中南海回寓,一个斯斯文文的人已等候在门口,递上一张名片:《申报》驻京记者,黄远庸。

避不开了!

不要说躲不过袁世凯,就连黄远庸也无法回避了。

礼让。延请。客厅里坐下。香片茶侍候。

熊希龄毕竟是文士出身的官僚,多少知道一点对付像黄远庸这样直言的记者之道:你直来直去,我直去直来,但话不宜多,可直而不可繁,直言一多死胡同也会捅破的。

熊希龄:“远生兄肝胆直言,闻名已久了。

黄远庸:“不知今日我们可否直言一番。”

熊希龄:“愿闻教。”

黄远庸:“一年前,孙逸仙在北京,袁项城待之于大总统礼,会谈十有三次。项城说:‘孙君创立民国,功绩赫赫,垂名后世。予不肖承乏其后,窃虑难堪其任,今夕相会,益当为民国努力,勿背孙君初志。’孙逸仙说:‘国民展望于公,不仅在临时政府而已,十年之内大总统非公莫属。’这些话想必你也知道。”

熊希龄:“从报章上读到过。”

黄远庸:“中国现为何国?”

熊希龄:“民国。”

黄远庸:“正式大总统何以产生?”

熊希龄:“选举。”

黄远庸:“然则孙逸仙谓非袁项城莫属,且有十年期限,你以为如何?”

熊希龄:“众望所归。”

黄远庸:“国民四万万,一人之言何谓众望?”

熊希龄:“可拭目以待。”

黄远庸:“倘若孙逸仙与袁项城竞选正式大总统,以孙逸仙之初创民国、博学多才与袁项城的老辣练历、手段丰富,谁得胜算?”

熊希龄不能不多说两句了:“袁大总统之深孚众望还在于他的运筹帷幄之才、一心秉公之德,至于谁得胜算,到选举之日自会分明。”

黄远庸:“你投谁的票?”

熊希龄:“暂不奉告。”

黄远庸:“可否许我一猜?”

熊希龄:“随便。”

黄远庸:“你会投孙逸仙的票,是也不是?”

熊希龄:“暂不奉告。”

黄远庸:“你会投袁项城的票。”

熊希龄:“暂不奉告。”

熊希龄的三个“暂不奉告”后来竟也出了名,却难不倒黄远庸,他继续穷追:“孙逸仙曾在北京有言,他在十年内修0万公里铁路,再由大总统练百万精兵,中国富强有望,你是更愿意帮孙逸仙修铁路呢,还是替大总统练兵?”

熊希龄真想说十年内修那么长的铁路练那么多的兵那是痴人说梦,可是他不能说,一笑道:“遵命而作。”

黄远庸:“会不会有实在碍难遵命的时候,比如像唐绍仪那样?”

熊希龄:“做好今天的事情再说。”

黄远庸:“愿闻其详。”

熊希龄:“组阁,根据大总统的意见,新内阁将是第一流的人才内阁。”

黄远庸:“有哪些第一流人才可望入阁?”

熊希龄:“如张謇、粱启超等。”

黄远庸:“大总统眼下用人的着眼点是不是为选举总统,换言之是把临时的袁大总统选举成正式的袁大总统,一俟完毕,国会命运如何?”

熊希龄:“国家之运,民族之运,秉三总是希望日见强盛,然非我可测。”

黄远庸:“也就是说,你有各种思想准备?你于官场的进退之道能否见告一二?袁大总统为人反目易如反掌,你知否?”

熊希龄:“听其自然。”

黄远庸:“最后一个问题,假如有一天大总统突发奇想要做皇帝,你怎么办?”

熊希龄愣住了,他想不到这个黄远庸如此直率,简直是要把熊凤凰往火坑里推,而一个记者的这种疑虑,却也多少正是熊希龄曾经想过而不愿深思者,盖因为高官厚禄之下,岂可随便说话,他眉头一皱,打岔道:“清廷不是已经退位了吗?”随即端茶,家人朗声喊道:“送客!”

黄远庸一走,熊希龄顾不得休息,连忙铺开纸墨,把黄远庸来访过程、所有的回答抄录于笺,这是熊希龄的功夫了,竟然一字不漏,立即命随从送往总统府请袁世凯过目。

袁世凯不仅细读了熊希龄的禀报,还将第二天《少年中国》上发表的访谈录一字一句地作了对照,居然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一处不一样的。

袁世凯拍案称奇。

梁士诒以为要对黄远庸下手,袁世凯摇摇头:“秀才造反十年不成,有气出气有屁放屁,要论才情远生可与皙子比,此人以后可用。”

如此,黄远庸依旧秉笔直书,实录了时人对袁世凯的议论:

袁世凯诚然是结束封建帝制的大功臣之一,然袁氏之用人便可看出封建家族观念之严重。民国乎?帝国平?

袁氏才干,一是用兵二是手段,权谋也,实与民主政体两相不宜,终成水火。

袁氏或可称为有雄才者,然深惧洋人,对非我族类辈唯唯诺诺,爱国、独立之心不足。

袁氏之心眷恋清室而深恨民党,思想一日不离旧轨,民国风貌断难造就。

……

黄远庸并且大声疾呼道:

不消多久,政治上暗潮将发生莫大变化者也!

袁世凯依然稳扎稳打我行我素。

趁着熊希龄组织人才内阁、暂时堵了一下国民党议员的嘴巴这个机会,袁世凯派出亲信口袋里带着大把的钱在国会中组织小党群,一来分散国民党的票,二来使其山头林立,各不相让。

孙毓筠、景耀月均是国民党人,被袁世凯拉出来之后成立了政友社,这一拉国民党损失0多票,梁士诒花钱50万元。

刘揆一不甘寂寞,成立相友社,又拉走0票。

再如集益社、超然社等,都是一手交钱一手定票。

一时,国会中组织党派成为风气,王揖唐的统**、张伯烈的新共和党,都是毫无纲领、主张可言的,给钱干事儿,干什么事儿?誓死拥护袁世凯!你道这批人是草包?非也!王揖唐等辈都是沉浮宦海多年的闲人,都明白今天弄一个党明天弄一个派都是闹着玩的,不捞白不捞,捞了再说,反正后天的结果都一样:删削之后一人独存,那一人就是袁世凯,晚巴结不如早巴结。于是,只要一开会,这批人便只有一句话:听袁大总统的!弄得虽然早已对袁世凯称臣,却仍然还顾着良知、脸面的进步党人如梁启超等,也脸面无光啼笑皆非。

国会内四分五裂之势既成,各个击破便势在必然,南人不复返,天下莫予毒也。袁世凯点燃雪茄,抓一把人参、鹿茸一边在嘴里嚼一边对军政执法处的陆建章如此这般面授机宜一番,陆建章随即离去。

191年8月7日早晨,陆建章亲自动手抓走了国民党议员八人,罪名是串通乱党,这八人分别为参议院的朱念祖、丁象谦、张我华、高荫藻、赵世钰;众议院的刘恩格、褚辅成、常恒芳。在这之前,国民党议员徐秀钧南下助李烈钧时,在前门车站被捕当即被处决,于是国民党又失去9票。陆建章抓人时,这些议员不明所以,其中张我华前两天还应陆建章之邀在六国饭店吃饭,干杯之声未绝,而今已身陷铁窗。

熊希龄风闻这一消息后,顿时惊呆了,捕前捕后怎么都不通报一声呢?

两院大哗。

但,这时候袁世凯早已有恃无恐,已捕的拖着,正在“侦查”中;余下来的赶紧开会,国民党的议员中又拉又抓又吓,又有十多人见风使舵靠到进步党一边了。

9月5日,众议院就先选举总统还是先制定宪法的程序进行表决。

在这之前,袁世凯便明确提出:必须先选总统,再由总统颁布宪法。在议会政治中,这是至关重要的宪法公布权,不仅有象征意义,而且还具有总统利用权力操纵事权的实际作用。袁世凯提出先选举总统的理由是:“没有正式总统,列强不承认民国,随时有被瓜分或前清复辟的危险。”同时又是老一套,由黎元洪牵头,联合全国十九省都督发出“先选总统”的强硬通电,在先声夺人中对国会施加压力。

9月5日的表决在内外夹击下举行,先选总统的动议以1票赞成、16票反对获得通过。

众院决堤,参院一样无法抵挡。

袁世凯至此,可谓招招占先。

接下来自然是筹备选举。袁世凯一生行事,是讲究在大刀阔斧中务求下盘扎实,一个稳字,稳而果决,稳而有序,他不是一个鲁莽行事的人。

9月6日夜,袁世凯和梁士诒对坐,闭门谢客。

国会中的情势是:黎元洪彻底倒戈,进步党的全票都会投给袁世凯,其余小党更不用担心,国民党议员中还有十多个稳健派是该党中带有游离性质的不坚定票,已经塞过银钱了,这样一票一票地算,梁士诒报数,袁世凯用一支粗黑铅笔在本子上记,正确的估计是袁世凯可得超过半数的简单多数。从天坛那边宪草委员会内线得到的情报是,关于大总统选举,必须以选举人总数的三分之二以上出席,无记名投票,得票满投票人数四分之三者当选。

这个消息使袁世凯大吃一惊,四分之三的票是断然得不到的,除非全部换上梁士诒、杨度等辈。当夜便议决两条,其一,务必使天坛宪草委员会中的进步党人,在上述条款后,一次投票未获通过的情况下,设法加上转圜的款项,软绵绵地将四分之三这一条抹去。其二,立即由梁士诒亲自出马组织国会中第三大党公民党,花大钱造大声势,在选举会上以口出狂言、大事喧哗对国民党议员进行心理战、疲劳战。

大总统就职典礼定在10月10日。

梁士诒依然不放心:“选举当日,还有什么应急措施,请大总统示下。”

袁世凯:“让李进才和刘金标去办。”

李进才是京城拱卫军司令,刘金标则是一个带兵的统领官。

梁士诒退出正要去布置组党事宜,袁世凯从沙发上站起来送到门口:“选举以一日内定局为宜,不可延期。”

梁士诒心中惭愧,这是本该考虑到的,却让大总统捷足先登了,试想:从计点人数、发票、投票、开票、唱票、计算,一次投票的过程少说也要4小时,倘若二次投票,则8小时,三次投票为1小时,一天怎么能选出总统来?那就得取非常措施,梁士诒心中有数了。

10月6日投票选举。

宣武门一带突然加了双岗,军警荷枪怒目往来梭巡,注视着议员们走进会场。选举会场设在众议院,议员们只见会场外已被三四千人的“公民请愿团”重重包围,说是“公民请愿”,对开的短上衣一撩腰间便露出匣子枪或是明晃晃的尖刀,有大胆一些的议员上前问:“各位来此何事?”

着便衣的李进才开口便骂:“少他妈废话!进去!乖乖地投票,选出袁大总统放你走人!”

议员们进得会场便拍桌子叫:“不是票选,这是刀选!”

最难堪的是进步党议员,一任国民党议员挖苦、嘲笑,梁启超默默而坐始终一言不发。

众议院院长汤化龙主持选举会。

计到会人数为759人,超过法定三分之二人数。

以投票人四分之三计算,这一次袁世凯要转正也实在不易,需得570票。

投票尚未开始,议员们只听见外面喧哗之声不绝,一个个振臂高呼:“选袁大总统!”再从窗户里面望出去,那些冒充公民的军警已翻上墙头,居高临下,叼着烟卷,偶然把腰间的刀枪一露,虎视眈眈也!

第一次投票结果,袁世凯得471票,黎元洪得154票。袁世凯离当选票数尚差99票。

其时已值正午,汤化龙宣告暂时休息后继续投票。选举会场管票不管饭,大家都喊肚子饿,门口早已有“公民团”把住只许进不许出,进步党本部送来面包点心,开始也不许送进去,经过一番解释说是“给拥护袁大总统的议员的”,才立即放行。国民党本部也破例送来食品,被阻止在门外,“公民团”并扬言:“饿死活该!谁叫你们不投袁大总统的票!”

议员中有张汉、廖宗北,嗜吸洋烟,瘾发而烟无,以致涕泪满面,便愤而高呼:“袁世凯绑票国会议员还不给饭吃不给烟抽,公理何在?”

第二次投票结果,袁世凯得497票,仍然未获通过,时已薄暮,汤化龙不敢散会,便援引选举法第二条:“两次投票,无人当选时,以第二次投票较多者两名决选之,以得票过投票人数之半者当选之。”于是便在袁世凯、黎元洪两人中投选其一,此外选任何人均作废票论。国民党议员们为了作最后的消极抵抗,会场内便是一片交头接耳声:“选黎元洪,选黎元洪。”

第三次投票,袁世凯得507票,算是当选为中华民国正式首任大总统。

这时候包围会场的“公民团”便千众一词振臂高呼声震夜空:“袁大总统万岁!”凯旋。

步出会场的议员们,谁也不说话。

夜风吹来,凉意逼人,这是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强X民意”的一群。至此,国会内企图以民主宪政实现中国政治改革的希望彻底毁灭,袁世凯终于再一次证实袁世凯是不可约束的。

7日,黎元洪在第一次投票中即以四分之三多数当选为副总统,全场一致鼓掌,较之于昨夜宣布袁世凯当选时掌声要热烈得多。后来的事实证明给黎元洪的掌声不算妄举,而像黎元洪这样的完全因为偶然被裹挟到政治风暴中的人,从此便再也没有平静过,并且步光绪的后尘,由袁世凯一手安排住进了瀛台,景色是秀丽极了,守卫也严密极了。

10月10日,中华民国大总统就职典礼。

典礼选择在什么地方办,这也颇费思量。

熊希龄的意见是按照国际惯例到国会宣誓就职。

袁世凯的另一亲信梁士诒则认为在中南海居仁堂较为合适。

更多的幕僚坚持应在溥仪登极的太和殿宣誓就职,公开的理由是来宾太多,且有不少外国使节,为使场面隆重,彰显中华民族之历史渊源,自以太和殿为最佳选择。

袁世凯当然属意于太和殿,却轻轻说了一句:“皙子可与相国商量后再定。”

相国,徐世昌也,前清出将入相之重臣,民国之后深居简出是不列为政要的政要,凡有大事,袁世凯必定要与之相商一番,并以相国称之,故而总统府上下都称徐世昌为相国。徐世昌为官为人讲究一个“滑”字,得滑且滑,一滑而过,这一个“滑”字其实大有讲究,你出“狠招”,他滑过去了;你来“慢招”,他滑得不见踪影;即便如清廷危亡这样的灭顶之灾,他借着袁世凯只轻轻一滑,便也安然而过。袁世凯是“稳中见狠”,而徐世昌却是“滑中见快”。

商量的结果是不言而喻的,徐世昌早把袁世凯琢磨透了:“太和殿为宜,太平盛世,和气生财,天佑宗庙,祈福百姓。”

杨度照实给袁世凯回话。

袁世凯:“好!到底是相国。”

太和殿大殿分设东西南北四个席位,北面是主席台,袁世凯坚持面南,坐北向南,为袁世凯宣誓的席位。南列,居殿中偏南部设参众两院院长席,这是参院院长王家襄力争来的,王家襄的理由是:“民国者以民为本,总统就职理应向两院议员宣誓,如侧居客位,岂不贻笑大方?”东列是文武官员席京中文官简任以上、武官上校以上皆可取得一席。西列则是各国公使、清皇室代表、名流士绅一路。

总统府大礼官为黄开文。

10月10日上午9时许,与会者纷纷入座。

有细雨纷纷在殿外飘落。

10时,0名卫士一律戴金线军盔、着蓝色制服、佩带军刀分两列进入大殿,形成警卫线。卫士立定毕,又有四人抬的彩舆四座到得殿前,从彩舆里走出的是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诒、秘书夏寿田,皆着燕尾服;武官长荫昌及军事处参议代理处长唐在礼,着钻蓝色军服,戴叠羽帽。

这文武四员站定,八人抬的彩轿便进殿了,袁世凯着陆海军大元帅服,由梁士诒等四人簇拥,登主席台面南入座。

赞礼官赞礼之后,袁世凯应声起立,宣誓道:“余誓以至诚,谨守宪法,执行中华民国大总统之职务。”

誓毕,袁世凯鞠躬。

文武官员高呼:“袁大总统万岁!”

袁世凯微笑点头。

赞礼官继续唱礼。

黄开文把宣言书双手递给袁世凯,袁重行起立宣读。

读完,礼毕。

袁世凯由梁士诒陪同召见各国公使及清皇室代表,一应庆贺人员至武英殿茶会招待。

下午时许,袁世凯由段祺瑞、王士珍、荫昌、段芝贵陪同上天安门城楼阅兵。

晚上的茶舞会由外交部负责招待,总长孙宝琦、次长曹汝霖在外交大楼门前迎候来宾,一时裙裾杂错乐曲悠扬好不热闹。

西方列强对袁世凯的出任大总统表示了迅速而且明确的支持,日、俄、英、德立即发电正式承认中华民国,美国已先在5月份承认。代表列强言论在华最有影响力的《字林西报》于袁世凯就职后即发表社论称:

中国长期生活在旧制度之下,现在急需要有一个强有力的政府和固定的领袖,列强支持明智的官方。

袁世凯一向重视外国顾问,围绕在他身边、对袁世凯最具有影响力的是莫理逊,澳大利亚人,英国《泰晤士报》驻北京记者,实际上是为英国利益服务的。古德诺,美国人,哥伦比亚大学教授,袁世凯的法律顾问,与袁克定的关系尤为密切。有贺长雄,日本人,东京帝国大学教授,是袁世凯的宪法及附属法顾问。坂西利八郎,日本炮兵专家,袁世凯的军事顾问。这四个人无一不认为,议会政体不适合中国,他们认定中国的子民百姓没有从事政治活动的能力,怪不得袁世凯视这些外国顾问为知己:“深得吾心!”

袁世凯当上大总统了。

一般的老百姓以为这一下该世道太平了,不是有了大总统了吗?中国人的要求其实是最起码的:不要兵荒马乱,但求安居乐业。北京的街谈巷议却不太一样,也许是北京的市民经多见多,对政治都有相当的敏感性,报章上也有言论说袁世凯想当皇帝,市井传言竟也言之凿凿:“太和殿,那是什么地方?袁世凯不想做皇帝会上那儿去吗?”

“你说袁世凯这爷们儿要做了皇帝,会怎么样?是承继大清呢,还是另立国号?”

“大清?那是他一脚踩下去的,孙中山那个大总统也是让他给掀翻的,‘清’也不能,‘民’也不得,天知道!”

“你瞧这一身贱骨头,有皇帝时不自在,没有皇帝了也不自在,总像缺了什么似的。”

“我看,凡是进了中南海的都想当个皇帝,过过瘾,那是真叫八面威风。要说袁世凯做大总统,想吃什么有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非得做皇帝干什么呢?不累着?嘿,那是过把瘾。”

“太平不了啊!要说天下大事离不开风水轮流转,这转有转的规矩,转到哪儿算哪儿,到了民国再转回去,把辫子接上,凡人都得犯一点儿小韪,独独不可犯天下之大不韪!”

袁世凯已经毫不掩饰他对国会的憎恶了。

大总统是国会选的,选了一天投了三次票,还动用几千军警在会场外面守着押着,有的报道引了几个议员的话说是次选举:“虽则票选,然会场外面的刀比会场里的票多出好几倍,实乃刀选,从此中华民国有了一位刀选总统,但愿民国国民不会无端成为刀下之鬼。”

需要补记的是,选举当天,梁士诒始终没有离开办公室一步,等候选举消息。袁世凯屡屡电话催问,梁士诒回答说正在进行中。最后不得不报告袁世凯两次投票后袁、黎决选,袁世凯的脸色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绕室彷徨,踱来踱去”,袁世凯明知这是国民党跟他过不去,让他丢面子,这一箭之仇他不会忘记。

天坛的宪法起草委员会正在制定宪法,袁世凯即提出增“修约法案”,扩大总统五项职权,并向国会发出最后通牒:“所有之法令,均须经大总统公布,始能有效。”也就是说,不经他审定同意的宪法,等于是一张废纸。

袁世凯也同样毫不掩饰他对“法治”的憎恶了,他唯一能接受的便是随心所欲的“人治”,也就是“朕即天下朕即法”。

11月日,京城形势急转直下,军警包围并搜查了国民党总部,11月4日,即宣布国民党为“乱党”予以取缔。一夜之间,国民党籍议员50多人的获选证书全被收缴,无一漏网。袁世凯意犹未尽又追缴曾经加入过国民党的议员80多人,两院顿时关门,开不成会也吵不成架了。

国会危机,袁世凯玩的是“无解散之名,有解散之实”,实在太过分,致使非国民党议员联名上书袁世凯:“民国不能一日无国会,国会议员不能由政府取消,此世界共和国通义。”

袁世凯倒也干脆:“错了!民国不能一日无总统,民国可以十年无国会。什么国会?不就是开会、吵闹、争权、夺利吗?大总统不能取消议员,难道议员还能取消大总统?”

梁启超既为维持国会,也替袁世凯设身处地着想,进言道:“古之成大业者,挟天子以令诸侯,今欲戡乱图治,唯当挟国会以号召天下,名正言顺,然后所向莫与敌也!”

袁世凯对梁士诒悄悄耳语道:“书生之见莫过于梁任公者!”

11月6日,袁世凯下令召开绝对御用的政治会议,以取代国会。

李鸿章弟弟李鹤章之子李经羲为议长,朱家宝为副议长。

1月l5日政治会议开幕,全体议员69人到中南海居仁堂静候袁世凯接见并训话。

袁世凯一吐为快了!

他说:“民国以来,人民滥用民主自由,民意舆论全失其意,主张共和之人,托共和政治之名,行暴民政治之实。”以致“纲纪法度,荡然无存,礼义廉耻,亦各被弃”。

他还说:“毁誉是非千百年后自有定论,此时悠悠之口,何关轻重!而务必以救国救民为前提。”

袁世凯说的“救国救民”所指何在?

答曰:解散国会。

强权就是这样玩弄政治的,十年前,袁世凯为了对付清廷,曾是主张召开国会的始作俑者,他在洹上复出时所提条件之一便有召开国会一条,去年4月国会开幕,梁士诒代表袁世凯致词时还曾高呼“国会万岁!”而今,国会把袁世凯选成总统仅仅三个月,袁世凯便把国会视作罪恶的渊源。

1914年1月10日,袁世凯下令停止全体国会议员职务,每人发给旅差费四百大洋,着即回原籍。

这里又要说到上任以来小心谨慎的熊希龄了,解散国会案他副署之后,知道自己已经无事可做了,袁世凯用他或用任何人,都只是用工具一般,岂容分享权力?熊希龄尾随袁世凯把国会送进坟墓从而也只好让进步党人打道回府之前,却还有一场戏。

11月日上午,袁世凯约熊希龄到总统府议事。熊希龄前脚刚走进居仁堂,后脚便来了个外国友人,按例,袁世凯先会外宾,再与下属谈话,便让熊希龄到自己的办公室小坐。

熊希龄遵嘱进内室,觉得心里似有所动,按袁世凯的精明,此种情况过去从未发生过,熊希龄毕竟略知袁世凯,有时候他玩儿一些权谋似乎并不深伏玄机,甚至还带点儿天真气,别人则往往在不备中掉入他的陷阱。熊希龄在袁世凯的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更奇怪的是内室没有一人来陪着熊希龄喝茶,哪怕闲话,如影随形的大秘书夏寿田也不见影子,那一位总是在最恰当的时候发出甜蜜蜜声音叫一声“秉三兄”的梁士诒,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此乃空城计也!”

熊希龄又开始冒酸气,肚子里在结构一篇短文,话说空城计,有两种唱法,一是让你不敢进来,二是把你请进来,前者其实好唱,拒敌于城门之外,自己在城头抚琴而歌,看着别人一溃千里好不快哉!可第二种唱法就有点儿难了,进来之后又是真的空无一人,伏的是何种机关?

熊希龄寻思间,看见袁世凯的办公桌上有一份摊开的文件,是前司法总长奉查承 德避暑山庄盗宝案的卷宗,再趋前一步,“熊希龄”三字赫然在目,顿时面色苍白冷汗淋漓。

“秉三兄。”袁世凯会见外宾结束,请他出去谈话了。

袁世凯:“秉三,你是不是昨夜没有睡好觉?气色很不好看,还是要有张有弛。”

熊希龄谢过。

袁世凯突然把脸一沉,厉色严词:“国事不好向前推进,国民党把持国会凡事必故意刁难掣肘,如不将国民党除去,内阁既无法执行职责,我这个大总统也做不下去,为救国救民计,非立即解散国民党不可。秉三,你以为如何?”

熊希龄能说什么,他知道刚才的空城计可谓厉害之极,只能俯首贴耳,在袁世凯已签署的命令上副署。

袁世凯亲调熊希龄进京组阁,这是明的,然而却是熊希龄的末途,他已时刻被放在开刀问斩的位置上了。就在熊希龄向中外记者宣称他的内阁是“第一流人才内阁”时,袁世凯刚好在同一时间密令许世英彻查涉及熊希龄的承德避暑山庄盗宝案。

许世英当过司法总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怕让袁世凯塞进风箱两头受气,便明言道:“倘若事关秉三呢?”

袁世凯:“查的就是他。”

许世英后脊梁一阵冷飕飕,却不便再多说一句,轻车简从连夜赶往承德清点故物查案去了。

以后的事态是可以想象的:熊希龄正在宅中思谋何日以何托辞辞去国务总理时,袁世凯派梁士诒前来往访。

一个大官下台之时,就连访客的寒暄也要简单得多,梁士诒直言相告:“总统制已势在必行。”

熊希龄:“进者奉命差遣,退者如我所愿。”

梁士诒:“就这样回告大总统,秉三兄你看怎么样?”

熊希龄:“请便。”

北京的隆冬腊月,这几天只有干燥的风,没有雨也没有雪。朔风在空旷处集合又各自卷进一条条胡同,把黄沙、纸屑只刮得团团乱转。

路边有棵老槐树。

老槐树上的最后一片枯叶也被黄风卷走了。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季节。

孩子们很高兴,又要过年了。

像宝塔似的冰糖葫芦挑子,在胡同里出没。

国会解散,国务院废除,袁世凯在继政治会议之后,又下令组织约法会议,议员仅44人,“少而精”,袁世凯可以一个个捏在手里,目的是再清楚不过了:废除《临时约法》,而这《临时约法》袁世凯是一次又一次指天发誓要“遵守”的,从遵而守之到撕而碎之,不过两年时间,却也足以证明:没有政权,没有制度,民主的脆弱犹如一个婴儿,寄望于这个婴儿快快长大的善良的人们,眼看着这个婴儿被扼杀在摇篮里,不知道从此幻想是否破灭?

《临时约法》被废除。

总统制确立。

在这撕碎最后仅剩的一点儿民主、走向彻底独裁的关键时刻,袁世凯所倚仗的仍然是北洋军队的实力,以及他手下时称北洋三杰龙、虎、狗即王士珍、段祺瑞、冯国璋的保驾护从。所取的方法仍然是各省要员通电纷至沓来,报章上连篇发表,名记者黄远庸感叹道:“民主、共和消失得如此之快,沉渣、滥调泛起得如此之速,惜哉民国,恍若隔世!”

四川都督胡景伊的通电:

项城袁公,绝世之才,中外具瞻,天人合应,允宜屏息退听,纵其展舒,若实行内阁制,俾元首退处无权,何异困蛟龙于沟壑,击麟凤以钳铁。

江苏都督冯国璋的通电:

中国应于世界上总统总理之外别创一格,总统有权则取美国,解散国会则取法国,使大总统以无限权能展其抱负。

学习西方,中国人自有中国人的学法,你信不信?东方的大山能隔断世界,东方的海洋可以让所有陌生的风帆迷失。

国务院废除后设政事堂,政事堂就在总统府里,以便袁世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政事堂国务卿为相国徐世昌。武的一面,在总统府设陆海军大元帅统率办事处。杨士琦、阮忠枢及段祺瑞、王士珍、日本顾问坂西利八郎等仍然随侍左右。

袁世凯的“大一统”、“定于一”总算完成了。

袁世凯的新约法公布之日,已是仲春——1914年5月1日,北京花事依旧。

独揽大权后的袁世凯每天早起晚睡批注公文,有时会在中南海里散步,但除了曾去祭孔、祭天各一次外,再也没有离开过中南海,直到死后归葬彰德。

政事堂设在总统府勤政殿旁,“政事堂”匾额左右为徐世昌自拟手书的一对楹联:

天视民视天听民听,

人溺己溺人饥己饥。

徐世昌虽然滑得可以,这一次奉命出山却仍然捏着一把汗,盖因为伴君如伴虎也!辛亥革命后,袁世凯复出,执掌内阁,乃至清室退位,徐世昌都起过极大作用,只是不显山不露水而已。待到民国成立后,袁世凯据临时大总统之职,徐世昌和一班希望论功行赏者完全反其道而行之,遗老自命,避居青岛,每日里只是读书写字,托辞道“国变忧愤”。偶尔去海边走一走,看波涛不尽,却对人说再无思接千里之慨,心如枯木了。其实,袁世凯对这个把兄弟既有报恩之念又是极为看重的,人情练达,世事洞明,袁不如徐;翻云覆雨、果决狠辣,徐不如袁。重大国事,袁与徐常常电报往返,“海滨相国”之称由此而来。

徐世昌做国务卿后先写了上述这副楹联,那是招牌,然后又有名言嘱咐左右及各部总长:“大事不要问我,小事不要问总统。”

梁士诒就没有那么聪明了。

自191年月起梁士诒便一直是总统府秘书长,又背靠交通系为交通银行经理,袁世凯的中枢机要,他一人一手总揽之。总统府里,他的外号最多,“二总统”,是说他权势之大,有总长汇报一些事件时,袁世凯常常一挥手:“问梁秘书长去!”梁又被称“财神爷”,他有交通系,票子就在铁路上滚来滚去。总统制既定,袁世凯和梁士诒面商改制的设想,梁士诒一时昏了头,进言道:“将秘书厅扩大,网罗人才,而不必设国务卿。”

袁世凯不说话,这个生性多疑的人又找到一个开刀料,不日就宣布撤销秘书厅,梁士诒改任税务督办,替袁世凯收税、敛钱,仍是个肥缺,可比起秘书长的威权,自然落寞多了。

偌大一个中国,花样翻新或者翻旧总而言之翻来翻去无休无止的,也就是在中南海里,那是真的宦海,看着风平浪静其实波涛汹涌,一人弄潮万民遭殃。

袁世凯步出办公室外,不觉信步来到丰泽园后、景福门前,一阵风吹过把那些树枝儿一晃露出一白石方柱,柱正面有“纪念树”三字,右题“中华民国二年四月八日”,左题“国会成立”,后题“大总统袁世凯手植”。

那是191年,国会初成的纪念。还不到一年,几番风雨?树长几许?呜呼哀哉!

袁世凯的目光停留在那一方石柱上。

他举起手杖在石柱上敲打了几下。

不要希望此刻袁世凯会有太多的感想,对他来说目的就是一切。

他转身回到纯一斋,对内史夏寿田说:“拿笔来。”

他饱蘸浓墨,不假思索地写道:

予今日始入政治新生涯

他的字绝对谈不上俊逸、秀丽,也说不上是什么体,那是他自己,厚实、粗犷、自信,就像他的外表。

他问夏寿田:“何谓大手笔?”

夏寿田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应是大气魄。”

“啥?”袁世凯好像没有听明白,“简单得很,抓着大笔写大字。嗯,你懂了没有?那才叫大手笔!”(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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