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想问问覃离，他要陪我去德州是什么意思，但是最终没敢问出口。

第二天覃离开车载着我，他倒是自己说了。

“这次爸得了一场大病了以后，他们就没消停过，一直闹一直闹。可能之前他们也闹，我不经常在家，所以不知道吧。”

我默默地看了一眼覃离，也很汗颜。

我从失忆之后离开家一个人回国念书去了，我到现在都跟我爹妈不熟，更不会知道他们从前感情怎么样，现在感情又怎么样。

覃离莫名了笑了一下，“你不用愧疚，这都不是你的责任。”

我呵呵了一下，无言地看着车窗外的远方。

“我的意思是，他们就是很平凡的老夫妻，都是我把他们害成这样了，还有你，东舸，对不起。”

覃离的声音四平八稳的，很认真地向我说对不起。

可是我受不起。

这个世界上如果说只有一个人活得比我艰难，比我无助，比我凄惨的话，我想这个人必定是我的哥哥覃离。

不管是他少年的青涩爱情给他带来的身体上和精神上的伤害，还是人到中年的漠落和孤独。

都让我没有办法不心疼他。

“哥，你别这么说！”我转头看着他深邃的双眸，带着哭腔说。

覃离对我笑了笑，腾出一只握着方向盘的手，摸了摸我的发顶。

“傻丫头，哭什么！”

是啊，哭得有点儿找打。

男人都是有自尊的，都会拒绝同情的眼泪吧。

我强忍着满心的悲戚，挤出一个很艰难的笑容，“孕妇情绪都不稳定，你没听说过吗？”

覃离收回手去，原本和平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尖锐了，“权奕衡这个小子，等他醒了，我再找他算账。”

我看得出来，他所谓的“找他算账”，并不是真的算账。大有放下从前一切是非恩怨的意思。其实，这样的覃离，真的挺让我感动的。

“谢谢你啊，哥！”

覃离危险得眯了眯眸，“你是替那小子跟我道谢吗，我跟你说，用不着。”

说着威胁，但是我却觉得这样的覃离特别温暖，甚至有点儿孩子气，“好，等他醒了，我让他好好跟你道歉。”

覃离抿着唇角不说话了。

“哥，以前我总觉得你是那种活得特别自我的狂霸拽，让人不可接近，不会爱任何人，也很难让别人爱上你，现在我总算知道了，你其实跟权奕衡一样，外冷心热。”

我看他不动声色，故意拍了个马屁，“不，你其实比权奕衡还有魅力。”

覃离好笑地看着我，呵呵了一下。

半晌他才又说，“东舸，其实从你出生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怕你，很烦你，恨不得把你扔掉……”

我愕然看着他，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覃离甩了甩头，“你可以理解成是青春期的小叛逆，小躁动，总之我没有你现在想象的那么好，或者，比你之前想象的那个我还要差劲。”

我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特么的这种人就不能夸。

于是，这个一点儿都不愉快的话题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哥，你送我去德州，是不是知道，朵拉在那儿做手术了，她现在怎么样？”我想也只有这么一个可能了。

覃离摇头，“我不知道那孩子有没有做手术。”

我“哦”了一声。

“我送你去德州，是因为这段时间咱们家里不太平，我又会特别忙，也没有办法照顾你，才想到把你送到魏艾那里去，把你交给别人，我不放心。”

覃离一贯的平静。

我侧了侧头，看着他的眼睛，很难以置信。

“哥，你跟魏总……真的和好了啊？”

我想如果是真的，这可以算是最近以来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了。

覃离看了我一眼，自嘲地一笑，“无所谓和好不和好，我跟她都是上辈子的事情，再也续不上了，你就别跟着瞎操心了。”

切，什么叫上辈子的事儿啊！

分明就是余情未了。

“就算没有重归于好，你们还都是彼此最重要的人，最信任的人是不是？”

覃离不置可否，没说话。

他这样的沉默，我完全明了他的自卑和无奈。

“哥，我跟魏总也算是认识了，我多少有些了解她的。”

覃离笑道，“你了解她？”

“我做过她的采访啊，而且最近我们私下里也算是有来往，我不敢说了解她的全部，但是我了解她作为一个女人，在爱你这条道路上走得多么艰辛，也了解她作为一个爱人，对你的感情多么认真和刚烈。

哥，你有你的问题和缺陷，但是你也要问问她的意思，她会不会因为你的这些问题和缺陷，就在爱你的路上望而却步了呢。”

我特别认真地劝覃离，我很希望我这个不算太差劲的哥哥能幸福。

覃离哑然失笑，“看来高端访谈节目的女主播没白当，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

特么的他觉得我在说笑！

“哥，讲真，你好歹混到这么一把年纪了，看人看事儿应该比我看得明拎得清，好好考虑一下吧。你别自以为是地以为你拒绝了魏艾，就是替人家着想了，她那么一根筋，你拒绝她一次，就是伤害她一次，伤害得多了，她也不会死心，只会被你折磨致死，何苦呢？”

覃离听了我这些话，终于玩笑不起来了，面容肃然地专心开车。

我叹了口气，知道对于覃离这样聪明的人，这样的话点到为止，他要是自己不想转变，说再多也没用。

覃离把车子停到默默之前住的医院的停车场，我就下车了。

我见覃离没有动作，扶着车门问他。

“哥，你不上去吗？”

覃离紧紧地抿着唇没说话。

“就算是托孤，也没有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吧，好歹把我交托到魏艾的手上吧。”

我真不愿意放弃让他们见面的机会。

覃离闷声不响地下了车，我这才松了口气。

“我给魏总打个电话，问问她，现在住哪一间病房了？”我说。

“住院部4012.”

我抬头看覃离，所以这个闷骚货其实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人家，还说什么“上辈子的事儿”这样的屁话。

我严重地鄙视他。

覃离一定感觉到我鄙视他了，抿着唇没说话。

我们来到朵拉和默默的高级病房的时候，默默正端着漫画书给朵拉讲故事。魏艾很像是两个孩子的妈，内敛慈祥地看着他们，给他们削水果。

这样静好温暖的气氛，让覃离脚步一滞，我也跟着顿住了。

我侧脸看了看覃离，不想打扰他这么出神地看着他爱的人。或者，不只今天，他已经来过很多很多次了，这样默默地看着她，很多很多回了吧。

我鼻子酸酸的，好心疼。

我陪着他在门口站了约么两分钟，就从我们身后走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华人女人，用有些生硬的英文问，“你们找谁啊？”

“我……我找魏总。”我说。

“哦哦，我是默默和朵拉的特护李嫂，魏总，快点儿，有客人。”

魏艾连忙抬头，对上覃离的眼眸，一下子傻了。

她手中的水果刀一下子划伤了手指。

覃离抢步过去半蹲在魏艾面前，一把抓住她受伤的手指，伸进了自己的嘴里，吮吸她手上的血珠儿。

魏艾没说话，只是笑着，流泪。

在这样的无言中，覃离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慢慢地松开了魏艾的手指，站起来了。

魏艾是懂男人的，而且特别懂眼前这个男人，她一句让覃离难堪的话都没有说，而是朝我看过来了。

“东舸，你怎么来了！”

她这一出声音，刚刚全神贯注看着覃离和魏艾的两个小东西才注意到门口的我。

“妈咪！”“东舸姐姐！”

朵拉这就要挣脱着下床找我，我赶紧直冲过去，摁住她，“不可以乱动，妈咪这不是来了吗！”

我不说这句还好，刚一说完，我的小芭比瞬间就扑到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妈咪和爹地一样，都是大坏蛋，都不要朵拉了！朵拉恨你，恨你们每一个人，呜呜呜……”

在这一瞬间，我的心真的堵得好难受。

这是我小女儿啊，那天权奕衡把我带走的时候，我都没有来得及跟她道别。再后来，发现了那么多出乎意料，极其惨烈的事情，我差点儿就看不到她了。

“好了宝贝儿，是妈咪不好，是妈咪不好……”

“呜呜呜……”小东西在我怀里泣不成声，半晌才说上话来，“妈咪，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朵拉了？你和爹地、都不可以、不要朵拉！”

我重重地点头，“嗯，不离开朵拉了。”

我转身看了看魏艾，我还没说话，魏艾就在一旁向我点了点头，“嗯，伊兰博士给做得手术，很成功，现在两个孩子都很健康，随时可以准备出院了。”

我闭了闭眼睛，很老套地念了一声“谢天谢地。”

“那天，奕衡本来说要陪着朵拉做手术的，后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没等孩子们出手术室，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魏艾这一问，想到我家昏迷不醒的老混蛋，我的眼窝儿里全都蓄满了眼泪。

覃离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后岔开了话题跟魏艾说，“东舸怀孕了。”

魏艾惊喜地抬头看我，“真的？”

没等我点头，覃离又说，“最近我跟权奕衡都比较忙，她就交给你照顾一下了。”

魏艾这样聪明的女人，自然能感觉到这其中必定有隐情，不然怎么也轮不上她来照顾我，但是，看出我们谁都不想说，就没问。

“好，你放心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