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点出水莲的男子又喊了一次：“我出八百两。”

楚芸在后头，静静的听着外头的喊叫声，对于男人来说，能够夺得这样的机会是多么的有面子，他们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

佩兰不敢置信的捂住了嘴：“小姐，这一首曲子就叫到了八百两，我们是不是要发财了。”

佩兰伸出了手指，已经算不清他们这个云坊一个月究竟能够收到多少钱了，口中不断念叨着。

楚芸的嘴角勾了起来，摇了摇头：“这是月季的第一首曲子，一定会叫到一千两的。”

“一千两，那我们云坊，光是月季一人一月就能赚个3万两！”佩兰差点惊声叫了出来，脸上笑开了花。

楚芸却泼了一盆的冷水：“我们云坊不会日日做这个生意的，这样的琴艺大会，一月顶多是办个两三次。”

佩兰不解的问道：“小姐，这是为何？”

按你那么算，一年下来就是三十多万两的银子，纵然他们肯花这个钱，也无处而来，到时候只怕就不敢再到我们这个吃钱的地方来了。

佩兰点了点头。

“我出一千两。”另一个决然的说道。

场上静了下来，三娘本以为一千两就要定下来了，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有一道刚毅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出两千两，点一曲将军令。”

男子的脸上长了些许的胡须，看起来和那些文人有所不同，似乎粗狂了一些。他看着台上的女子，心中狐疑，将军令这样的曲子，恐怕少有几个女子会弹，也是略知一二，只能是谈个谱罢了，不能表达到位。不知这个女子会不会有所不同？

底下鸦雀无声，再也没人敢应声了。两千两的银子可大可小，够普通人家生活上一辈子了。

三娘见没人继续喊话了，她走到一旁，俯下身来，轻声问了一句：“这首曲子你可会弹？”

月季的脸上忽然像是结上了一层寒冰，不过也是转瞬即逝：“我会。”这首曲子，她何止是熟悉。

她的父亲是当朝的大将军，如今已经过世多年，自幼就让她练习这首曲子，每每胜战归来，就要她弹奏这首曲子。

楚芸在屏风之后，将手中的茶水放了下来，不知是何人点了这首曲子。将军令对于女子来说，是一首生僻的曲子，月季身为将军之女应该熟悉，不过弹奏这首曲子，无非就是在揭开她的伤疤。

楚芸正想间，已经听到了月季的声音：“那我今夜最后一首曲子，就弹这将军令。”

月季整理了一下耳边的鬓发，而后将手轻轻的扶在了琴上。慢慢的开始弹奏，轻拢慢捻抹复挑，她的手流走于古琴之上，一首抑扬顿挫的将军令传到了众人的耳边。

从前父亲胜战归来，月季自然以为这将军令是一首欢快的曲子，现如今他的父亲被战争带走了生命，她自然是领悟到了，这将军令中，除了欢快之外，还有夹杂着众多的情绪，其中包括着悲伤，愤恨。

点了这首曲子的男人觉得无比诧异，没有想到，这样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竟然对这首曲子有如此体会。

将这首曲子表达的淋漓尽致，那两千两银子已经是物超所值了。

一曲下来，月季也将心中的情绪发泄了出来，拼命噙住眼中的泪水。在他人看来，却是太过投入，过度悲伤。

一曲毕，台下竟有些人偷偷抹着眼中的泪水。

众人也都忘了叫好，只觉得眼中酸涩，这一曲，确实让大家伙感到畅快淋漓，享受了一场视听盛宴。

“今后这云坊我是来定了！”一位男子开口说道，其他人跟着附和，坐下掌声响起，他们饥渴的看着月季，那是一种渴望精神上得到慰藉的眼神，并非肉体。

“你们回去大可以告诉自己的夫人，这个地方也欢迎女眷，可以邀请她们一同前来欣赏”三娘说道。

没有想到王妃这样的安排让这次鉴赏大会反响如此剧烈，三娘喜上眉梢，说起话来带着盈盈的笑意。

相比在客栈中杀人取财，这样的生意她做的舒坦多了。

而后，一位风度翩翩的公子上台，吹奏了一曲凄凉的萧声，众人齐齐叫好，文人雅士们吟诗作对，有些略为粗鄙的，就带着姑娘们到包房中，饮酒作乐。

楚芸颇感欣慰，这云坊开业筹备虽然耗费了一些时间，可是开业短短的几天，就能够有如此反响，已经远远的超出了她的意料。

“我们回去吧。”楚芸慢慢的转过身来，对着佩兰和凌峰说道。三娘和月季处事的方式都极为谨慎，已经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了。

楚芸特地在夜市上饶了一圈，方才回到八王府，轩辕楚阳和梅无先生正坐于正厅之上饮茶。

楚芸罗裙款款，迈着盈盈的步子走到前边，只见梅无先生挑了挑他那一双剑眉，饶有兴致的对着楚南说道：“真有此事？”

楚南连连点头：“千真万确，只可惜我到那个云坊的时候，里头座满，只能在门口听听那天籁之声，两千两的银子，仅仅买了一首将军令。”

轩辕楚阳正了正身子，说道：“噢？将军令，这首曲子可不简单。”

他第一次听将军令就是在付老将军的家中，他的女儿曾经弹奏过，兴许是阅历过少，琴声中总是少些什么。

梅无也附和着说道：“我也不曾听谁弹过这首曲子，只不过是略有耳闻罢了，看来凤临国是来了高人了。”

“何止如此，听闻那位女子貌比天仙，我已经定下了茶座，明日就到云坊中，一睹芳容。”楚南兴致勃勃。

“难不成没有见面，你就已经心仪这个女子了。”楚芸的声音悠悠的从楚南的耳后传来，众人这才注意到她已经杵在此处许久了。

楚南撇了撇嘴，得意的说道：“我早有心仪的女子，只不过是想欣赏一下，众人口中的天仙罢了。”

楚芸倒是没有想到，短短的一夜之间，就连王府也知晓了云坊的存在。看来明日凤临国的街头巷尾，都会议论此事了。

“芸儿，今日和月季姑娘到何处游玩了？”轩辕楚阳温声问着，楚芸少有出门这么久，倒不是查岗，只是觉得颇为好奇。

“我到云坊去了。”楚芸坦然的实话实说。

这一句话倒是将一旁的佩兰给吓愣了，小姐千方百计的找借口出门，就是为了让王爷不知道她在经营云坊，现在竟然如此随便的道出了真相。

佩兰极力掩饰着内心的不安，走在楚芸后头，默不作声。

楚南不愿相信，问道：“我都进不去，你们怎么进去了？”

“云坊没有什么规矩，不过是先到先得罢了，那位月季姑娘就是云坊的头牌，今夜的将军令就是她亲手所弹。”楚芸坦荡的说道。

梅无怔了怔，在楚南提及那位女子貌若天仙之时，他就将此人和今日所见的月季联系在了一起，没有想到果真是此女。

“若是月季姑娘，那还真的称得上貌若天仙。”梅无先生没有丝毫的羞涩，直接道出了自己内心对于月季的评价。

“那明日我们一同去云坊听一听她的琴艺如何？”楚南已经迫不及待，少有听到梅无先生如此赞赏他人。

轩辕楚阳开口道：“过几日就是皇祖母的生辰，我明日上完早朝，要留在宫中请安，就不去了。”

若论琴艺，轩辕楚阳早在听过楚芸亲手抚琴之后，便认定了，那是时间最为美妙的音律，若论长相，他更是从未正眼看过其他女子。所以对这月季，是没有半分兴趣的。

“既然如此，那我明日同你一道去。”梅无先生幽深的双眼中似乎在想着什么。

楚芸面不改色，心中却有一丝的慌张，梅无先生平日里文文弱弱，可是沉默中，总是带着一股凌厉的感觉，

“你们聊，我有些乏了，先回房休息。”楚芸面含三分笑意，轻轻的道了一句。

轩辕楚阳点了点头。

佩兰跟在楚芸的身后，走到院中，楚芸停下了脚步，道了一句：“明日你到云坊中吱个声，就说王府有人要到那去，行事小心一些。”

明日她断然是不会再去云坊了，要说太后娘娘大寿，她自然也要开始筹备收礼了。

自从瘟疫之事后，楚芸还未见过太后娘娘。

轩辕楚阳曾说，太后极想念她，也不知是真是假。兴许是轩辕楚阳为了安慰自己而说的。不论如何，太后这里的关系还是要搞好，毕竟皇上是一个孝子。倘若宸妃娘娘那边形势不利，也可以在太后这里争回一丝余地。

楚芸回到房中，将脸上的妆容卸下，一头瀑布似的黑发直泻而下，不由的想起了云坊中的月季。

两人命运相同，都屡屡遭人暗算，如今心怀仇恨，活在这个世上。今日那曲将军令，是月季心中最后的情，那不是是在演奏，更是发泄。

她是打心眼里心疼这个姑娘，最为佩服的是，她能够如此截然，摇身一变，就到了烟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