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之上，初月与修罗分站在两边。按照初月的意愿，式、竹修等人一概不许跟过来——

初月看着修罗，低声开口道：“我只问你，小旗呢？”

修罗略一挑眉，淡淡道：“他是个叛徒。叛徒，自然有叛徒应该去的地方。”

初月颤声道：“你杀了他？”

修罗却是漫不经心道：“他很聪明，他心里明白要是我知道他放走了你是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的。所以，他自杀了。只是可惜啊，那么好的灵力，就这样白费了……”

初月微微一怔：想不到，小旗嘴中的那个“自有办法”，竟然是将自己逼上绝路。

初月不禁清冷，微微闭目，复又睁开双眼，道：“今日之战，我明白我的灵力远在你之下，只怕没有胜算。”

“你明白就好——”修罗淡淡道。

初月注视着修罗的眼睛，道：“外祖父——”

修罗没有料到初月竟然会如此称呼自己。“外祖父”，想必冷冰冰的“修罗”来说，这三个字显得多么珍贵。修罗不禁动容道：“初月，我的好孩子。”

初月的表情却是淡淡的，只是道：“我这样叫你这一次，是因为我亏欠你的。不管怎么说，我的身体中，流着你的血液。”初月顿了顿，又道，“那么，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明明是我的外祖父，为什么现在要变成修罗？”

修罗冷冷一笑，道：“整个空境，腌臜不堪。”

修罗继续道：“当年我还是德高望重的灵术师的时候，我又何尝不像你的母亲一样，疑心只为了保护整个空境。可是，那一年，空境饥荒，多少人都活不下去了。我想，我是空境最强的灵术师，倘若我死了，将灵术分化在茫茫空境之中，百姓们就有救了吧。”

修罗恨恨道：“可是，我没有想到，对于我的赴死，百姓们竟然拍手叫好。他们，甚至跪在地上祈祷我快一点去死！这么多年，我为了他们做了多少事！可是他们就是这样对我的！”

初月不禁一惊。

“你也觉得奇怪吧？可是，这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们脑袋里想着的，只是怎样活下去。至于我，我死不死，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对于我奉行了多年的信仰产生了动摇——难道，我一直深爱着的百姓，竟然都如此不怜悯我么？”

初月竭力压制住声音的颤抖，道：“然后呢？”

“那一日，我用一把锋利的笑道割开了我的喉咙，但是却没有死。那个时候，妖怪趁虚而入，利用原本的强大灵力而转化成了最强妖怪。从那个时候起，我便再也不是我了——”

初月咬牙道：“你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灵魂？”

“初月啊，你知道那种被你最最信任和深爱的人背叛究竟是何滋味么？”修罗哈哈一笑，道，“果然，什么友情，什么亲情，这都是虚无的，唯有至高无上的权力紧紧地握在手中，才是最真实的。”

初月垂眸道：“所以，你害死了母亲？”

修罗冷冷道：“那个丫头脑子迂腐的很，不愿意与我一切创造一个没有人类的世界。”

“我问你，是不是你杀了我的母亲？！”初月厉声道。

修罗却只是冷冷道：“她怀上了肮脏男人的孩子，又不愿意与我一起创造新的世界。我念及她是我的女儿，才一再忍让，没有痛下杀手。可是，她在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之后，居然消耗了自己全部的灵力来封印我——封印她的亲生父亲！最后，你的母亲力竭而死，也实在是她自找的！”

初月连连冷笑，道：“好，好，好一个修罗，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放过。”

修罗缓缓伸出手来，道：“好了，我的乖孙女。你乖乖地跟着外祖父吧，让我们两个人创造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只有我们祖孙三个！”

初月咬牙道：“修罗，我不会让你得逞的！玉蔻的命、雪菲的命、紫湮的命，我都要向你讨回来！”

修罗警觉地看着初月，道：“你别忘记了，即便你继承了你母亲的灵力，可是如今我已经把黑冢的灵力为我所用，即便是你，也杀不了我。”

初月却是略一挑眉，道：“是，我害死杀不了你——”初月连连冷笑，道，“如果是全身而退，我自然是杀不了你。”

修罗心中不安，道：“你要干什么？”

初月缓缓伸开了双臂，道：“我明白，今日我已经不能全身而退。你也是说过的吧，只要将自己的灵力化在空境的茫茫大地之中，一切就都会好起来。我的灵力虽然不及你，但是净化整个空境，还是可以的吧？”

“不可以！”修罗厉声道，“你不要命了！？”

初月却淡淡一笑，道：“我看到你的表情，就知道你害怕了。修罗，我能让你感觉到害怕，我真的很高兴——看起来，我的办法，果然有用。”

“不……不……不！”修罗试图阻止，可是初月的身体却在瞬间化成了一道道光束，分别投向了四面八方。突然，一声巨响过后，修罗的身体渐渐开始虚化，渐渐消弭于无形。修罗残存的身体腾向上空，最后重重跌落在地。

初月消失不见了。

这个时候，一直躲在树林之后的式忍不住失声痛哭。竹修勉强地拍了怕式的肩膀，低声道：“一切都过去了……”

现在的修罗只剩下了干瘪的身体。修罗躺在地上，无比凄凉地看着湛蓝的天空。经过初月全部灵力净化的天空，显得那么蓝，那么通透。自己，已经很久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天空了。

这个时候，树林微动，缓缓走出了一个人。

那个人走到修罗的身边，缓缓蹲下。

修罗疲惫地睁开双眼，逆着阳光看着那个人的脸：“仪玉，是你……”

那人摇了摇头，道：“当年的仪玉已经死了。现在还活着的，是拂云。”

修罗浅浅一笑，道：“是啊，仪玉已经死了，现在在我面前的，是拂云——怎么，黑冢没杀得了你？”

拂云垂首道：“父亲虽然一直疼爱大姐和二姐，可是对于我，却也交了遁身的本事，让我在面对劲敌的时候，能抱我自己周全。”拂云咬了咬牙，道，“父亲，你这又是何必呢？”

“是啊，我这又是何必呢？”修罗并没有告诉拂云，在初月灵力散尽的时候，自己恍惚中仿佛看见了仪端的身影。

仪端还是那么温柔恬淡的样子，对着一个身穿白衣的侍女说：“我必须去封印修罗，只有这样，空境才能继续安稳地存在下去……”

侍女道：“大人，封印之术远比杀伐之术更消耗灵力，您而何不斩草除根？”

仪端微微一笑，道：“因为，我必须保他周全……”

原来，仪端耗尽了性命封印了自己，其实是为了给自己一条活路。只可惜，自己明白的实在是太晚了。

这个时候，修罗突然攥紧了拂云的手，哀声道：“拂云，拂云，我这一生犯下了太多的罪孽，只怕黄泉路上也永世不得安宁。拂云，你帮我一件事，行不行？”

拂云低声垂眸道：“父亲，你说便是。”

修罗咬牙道：“拂云，趁我还有一口气在，用我剩余的生命，换回初月的性命……”

“您说什么？”拂云惊异道。

修罗凄然一笑，道：“我这一辈子，亏欠他们母女太多太多了。我这一生，终究是不堪的。现在，用我的生命换回初月的生命，这是我唯一能为她们母女做的了。”

拂云低声道：“父亲——”

修罗的眼中已经蓄满了泪水：“这是我最后的心愿……”

拂云泪如雨下，道：“是，父亲，我明白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