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看着紫湮，却是吃力地开口道：“紫湮，怎么会是你——”

初月虽然眼见着紫湮就在自己的面前，可是心里免还是忍不住嘀咕——如此多日不见，紫湮似乎变得更加消瘦了许多。不仅如此，紫湮的脸上更是全无半点血色。若是放在以往，紫湮的眼中几乎充斥着对自己和式的仇恨，可是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紫湮，却是神色极为平静地在看着自己。

果然，紫湮只是淡淡地看着初月，只是过了片刻才缓缓开口道：“你最后的日子——已经到了么？”

初月心中猛地一紧，不禁失声道：“紫湮，你怎么会知道的？”

紫湮见到初月如此讶异，不禁轻轻一笑，开口道：“初月，你别忘记了，曾经我们也共用过一个灵魂的。即便后来，你我的灵魂互相剥离开了，可是，你的身上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也不会丝毫都没有察觉。几日之前，我已经觉察出你的灵魂开始渐渐归于虚无了——所以，这也是我这次来找你的原因。”

初月微微一愣，似是不相信地开口道：“怎么，紫湮，你是来——找我的？”

紫湮随即冷笑一声，缓步上前，伸出手，用手指勾住了初月的下巴，森然道：“有的时候，我真是恨极了你这张脸！若不是因为你这张脸，或许式的心中，就只会有我一个人了……”

初月听闻紫湮如此一说，却忍不住苦笑着道：“是么？可是，紫湮，即便我与你长得相似又能如何呢？在式的心中，始终都是只有你的一个人的。我再如何与你相像，也不过只是与你相像而已。”

紫湮微微一愣，复而后退了几步，只是勉强道：“初月，我今天来，不是想跟你说这个的。现在，你必须把你灵魂的事情都如实告诉我……”

初月点了点头，便将白樱告诉自己的一切都告诉给了紫湮。

紫湮听完初月的话，亦点了点头，缓缓道：“果然是如此……”

初月听道紫湮的这一句“果然如此”，心中不禁疑惑，道：“怎么？”

紫湮缓缓抬起头，看了看无尽的夜空，低声道：“初月啊，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在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想说的么？”

初月随即笑道：“我只是怎么都不会想到，我最后是会死在你的面前的——紫湮，我万万没有想到，最后是你看着我死的。”

紫湮却是眉心一动，缓缓道：“怎么，你不想念他么？”

想他么？怎会不想！可是，他现在又在哪里呢？

紫湮似乎是看穿了初月的心事一般，淡淡开口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现在，正在拼命地找你吧——”

初月轻轻地苦笑了一声，道：“诚如你所言，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他找到我，也只能见到我冷冰冰的尸体了。那样的见面，又能如何呢？”

紫湮略一挑眉，道：“怎么，你真的这么想？”

初月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

紫湮似是不相信的，又道：“初月，别忘记了，如果你死了，式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

初月苦笑了一声，缓缓道：“紫湮啊，我是知道的，你与式两个原本就是情投意合的爱侣。当年，若不是因为黑冢的算计，你们两个应该早已经恩爱不移了。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们两个人，等也等了，盼也盼了——不过，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吧……”

紫湮听闻初月这一番话，不禁微微一愣，随即别过头去，只是默然道：“只是，现在的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忽然，初月的身体中竟然流出了一道浅浅的光芒——初月自己是最明白不过的，那就是自己已经几乎虚无的灵魂。

自己就这样，亲眼地看着自己是如何死去的。

紫湮也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初月。这个安谧幽邃的时间，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初月的意识已经逐渐开始模糊的时候，紫湮却缓缓开口道：“他来了——”

初月猛地一凛：“他？”

紫湮点了点头，道：“没错，是式，式他来了——”

果然，竹林微动。

初月吃力地转过身去，眼前的男子，不是式又是谁呢？

“式——”初月失声道。

式见到初月半跪在地上，赶紧跑了过去，一把就抱住了初月，急忙道：“初月，初月，你这是怎么了？”

初月再也抵抗不住，不禁失声痛哭了起来。式见状，安慰似的抚弄着初月的头发，可是眼神却忍不住瞥向了紫湮——

紫湮与式四目相对，却也只是别过头去，也不看式，缓缓开口道：“式，你们两个若是还这样缠缠绵绵的，初月只怕就真的会没命了。”

“你对初月做了什么？”不知怎么的，式的声音中，竟然含了几分怒气。

紫湮微微一愣，不禁觉得好笑，只是道：“式，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能做什么呢？难道，你觉得我会杀了她么——”

式意识到了自己的唐突，眼眸微垂，低头不语。

紫湮鼻中一酸，苦笑道：“果然——式，你还是更爱她一点，是不是呢？”

初月方要开口，却只觉得胸中似乎有千万条蛇在撕咬一般地难受。

式察觉出了初月异样，赶忙道：“初月，初月，你怎么样了？”

初月想要答话，可是胸口中止不住的疼痛却让初月无法开口。

式明白了过来，急道：“初月，你的灵魂——”

紫湮略一挑眉，只是冲着式身后的林子喊道：“怎么，你还要再躲着么？”

式微微一愣，道：“紫湮，你说什么？”

这个时候，式身后的丛林微动，只见一个圆滚滚，毛茸茸的小东西慢腾腾地走了出来。

竟然是绥绥！

紫湮见到绥绥，不过浅浅一笑，道：“怎么，你的初月小姐如今正在遭受着无比痛苦的折磨——你还有心思就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么？”

绥绥瞪了紫湮一眼，也是不语。

紫湮浅浅一笑，随手挥动手里的长绢。

那长绢划过了绥绥的身体，绥绥突然破口大骂道：“妖女！若不是你封住了我的言穴，我会能说不出话吗？”

紫湮轻轻一笑，道：“小猫妖，你不要怪我，我这么做，也自然是有我的道理的。”

说罢，紫湮缓缓上前，道：“式，你将初月平放在地上——”

式虽然不知道紫湮到底在做什么，但是也只得依照紫湮的话去做。

随后，紫湮开口道：“小猫妖，现在，你把你脖子上的黑珍珠给我。”

绥绥一愣，没好气道：“我不叫小猫妖，我叫绥绥——还有，这黑珍珠使我们猫妖族的至宝，怎么可以轻易给外人！”突然，绥绥似乎突然明白过来了似的，道，“等等，你怎么知道我有黑珍珠的？”

紫湮抚了抚自己的耳边，只是缓缓道：“我告诉过你，我与初月曾经共用过灵魂。因此，我与初月的心只相通的。在她的身上若是发生了什么，我不会丝毫都没有察觉。同样，我也是一样的。只是初月因为灵魂虚满，所以暂时感觉不到而已……”

这时候，式开口道：“绥绥，听紫湮的——她，不会害你的。”

“哦？”紫湮略一挑眉，道，“怎么，你不怕我会害了你的初月么？”

式咬了咬牙，缓缓道：“紫湮，你不是那样的人。”

紫湮微微一愣，随即低头不语。

绥绥见状，便只好将自己脖子上的黑珍珠解下，放在了紫湮的手中。

紫湮结果黑珍珠，缓步上前，走到初月的面前，将黑珍珠放在初月的胸口。

突然，一道异常明亮的光芒乍起，迅速包裹住了初月的身体。式一愣，却被这道异常明亮的光晕直直地打了出去。紫湮安然立在初月的身边，看着初月的身体被这道光芒包裹着，缓缓升起。

紫湮口中念叨着什么，可是四周丛林之中鸟兽离散，发出呼号的声音，所以也听不清楚紫湮到底在说着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光芒渐渐散去，初月的身体，缓缓落了下来。

这个时候，紫湮开口道：“初月，现在已经痊愈了——”

只见初月的手指微微一动，却没有睁开眼睛。

紫湮又说道：“不过，她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式见到初月的手指在动，显然是高兴极了，一把抱住了初月，低声道：“初月，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这个时候，绥绥却是不乐意了，急道：“那我的黑珍珠——”

紫湮浅浅一笑，道：“小猫妖，你过来……”

绥绥虽然是极不情愿的，可是看见了眼前的事情，便也知道紫湮的灵力并非一般，也只好乖乖地过去了。

紫湮将自己的右手缓缓放在了绥绥的额头上。片刻之间，绥绥流溢于林间的妖气就全都消散了。

绥绥一惊，不禁道：“你——”

紫湮不过浅浅一笑，只是道：“你要的，不就是永远消散掉你的妖气么？现在，已经做到了。”

绥绥暗暗惊叹紫湮的灵术修为，却更是傻傻地不肯答话了。

这个时候，式却开口道：“紫湮，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湮缓缓起身，只是低声开口道：“十六年前，花树之下——式，不会忘记了吧？”

式默然道：“是。那一天，我怎会忘记。那一天，我重伤了你——”

重伤？是啊，在式的心中，自己只是被重伤了吧。现在，自己不是好好地站在式的面前么？式怎会知道，自己已经是已死之人了。这苟延残喘的身体和灵魂，又能够支撑自己多久呢？

可是，这一切，自己又怎能告诉式呢？自己的脆弱的生命，随时可能结束，自己又怎能赔上这自己唯一爱着的人呢？

即便，那个人现在已经不爱自己了。

紫湮微微愣了愣，缓缓开口道：“有些事情，我原本想烂在肚子的。可是，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吧——十六年前，你重伤于我。那么，式，你可知道，你究竟将我伤得多重么？”

式微微一愣。

紫湮苦笑着道：“你知道么？那个时候，你因为妖血失控而伤及了我，我虽然因为你的一刀下去而受了重伤，可是并不致命。但是，我也知道，这世间，那时便只有我能封住你的妖血了。如果你的妖血不被封住，你一旦彻底失控，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你了——我不忍，也不能让你就这样变成一个极尽杀戮的凶手！”

式微微沉默，却是不语——

紫湮继而道：“所以，我在坠崖之前，封印了你体内的妖血。可是，式，那时我已经受了重伤，又动用了灵力封印了你的妖血，所以——我的灵魂，被剥离了。”

“剥离？”式吃惊道。

紫湮点了点头，道：“式，你知道吗？在我受伤坠崖的时候，恰好是初月出生的时候。在我的灵魂被剥离出去一半之后，我的那一半灵魂，却阴错阳差地进入了初月的身体之中。那时候的初月还不懂灵术，因此并不能抵抗我的灵魂。所以，初月的另一半灵魂因为这个关系而被排出体外，恰好被一颗流星击中——这也就是，黑珍珠的来源。”

式恍然大悟。

紫湮苦笑了一声，缓缓道：“原来，你我三人的冤债，便是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

式黯然垂首道：“紫湮，终究是我对你不住……”

紫湮却是摇了摇头，只是道：“式，没有什么是你对不住我的，式。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你应为被我封印了妖血而容颜未改，我也因为……因为一半灵魂的离散更红颜不老。你看，式，现在的我们，都是彼此喜欢的样子。可是，我们的心意却早已经改变了。你的心中，已经有了别人……”

“紫湮……”

紫湮果决地转过身去，厉声道：“这些话，你都不必说了，我也不想再听了。”沉默了片刻，紫湮哑然开口道，“式，你好好照顾初月吧。”说罢，紫湮翩然远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