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艺道兵之“御”，在我脑子里就是一辆青铜大马车的形态，加上本就是古早时期从蓬莱四岛登陆中原，作为六艺中的载具存在，再怎么说也不会差太多。很多时候我都想象着，红衣鬼差驾驭辕韫车疾驰在平原上，坐在车顶的黄巾力士手持一把超长狙击枪，见谁打谁。

所以看到辕韫车时我差点没认出来。

椭圆形，两端偏尖，有几分像是线粒体，目测有两百到两百二十公分长，黑色固体结构已经破碎开来，如同一粒巨大的米粒被某种碾压机给压碎成几段。板房里，辕韫车已经支离破碎，很多像是骨头一样的结构散落四周，就剩下一半仿佛沙发般的半截残躯。

说是车，倒不如说这件道兵是一艘船。

黄喑左右扫视了一眼：“是辕韫车不错。”

得到确定的信息，我们非但没有任何开心，反而一个个心中忧虑。

王灵官仿佛无处不在，比起之前那个借助六艺之礼的身体大杀四方的角色，他这种神出鬼没的姿态才是真正让人束手无策。

或许唯有黄喑一个人觉得不错。

李司长从之前我的突然擒王缓过劲儿来，左右端视了一番，问外面几个巡逻的工作人员要来了监控录像。

通过现场核查，我们发现两个小时前陈主任一个人进去，并且将里头其他人叫了出来，而后就封闭了大门禁止外人出入。根据此前画面，在陈主任发出这个莫名指令前，里头的辕韫车尚且是本体良好，只是有不小破损。而这两个小时画面却因数据破坏而丢失，故我的推断是正确的。

身着军装的黄少校此时也站出来说：“当时陈主任说是要对辕韫车进行机密检测，是我在外站的岗，里头一度传来叮叮当当的金属声。这个命令，之前是没有任何通知的。”

陆阴阳注视着躺在一旁简易弹簧床上的陈主任：“这件事的关键，还是要从王灵官的控制方式查起，不能从源头上截断，他就有理论上控制任何人的可能性。”

李司长和黄少校都勃然色变。

“抱歉失陪。”

俩人不约而同告辞，匆匆前去汇报。

这点倒是很好理解，作为首都，北京城里的重要人物太多了，王灵官这个难以被捕捉的幽灵游荡在京城的大街小巷，万一他突发奇想，就是一场巨大灾难。而在人口密集、秩序为上的巨型城市里，以王灵官的能耐，要引发麻烦比大多人想象都要容易得多。

罗子敷左右端详着地上船型的辕韫车：“这东西怎么用？”

“这是核心。”黄喑指了指中间龙骨状的一根条状物，又手指往下滑动：“本来辕韫车是可以飞行的，只是这和我记忆里差异很大，应该是破损过于严重导致。”

我问他：“昆仑从皱褶收缩态扩展开来，会发生什么情况？它不是在归墟下面吗？”

“这个问题很复杂。”黄喑借了陆阴阳的寻虫指，安装在自己胸腔里，又把降妖路运转了起来。

“归墟不是昆仑唯一的通道……”

要进入昆仑有多种方法，这是我们都已经清楚的事实。比如说梦境里人可以剥离自身，以灵怪姿态进入归墟，触碰到昆仑的外壁，仅仅是触碰就会让人经历许多奇诡遭遇。

再者是比较特殊的方法，道术布阵，可以将鬼怪拖入幽冥关无常殿内，一不小心就回不来了。

最后一个是最难以复制的路子，以妖魔之王“无己”的力量强行剥离自身进入昆仑，游历阴间，东方朔就曾做到了这一点。只是当代无己的掌握者宋珍妮对此毫无兴趣，人更是消失无踪，无法指望。

归墟是一种构建出来的稳定通道，就像是学校的高墙总是很多学生攀爬试图逃出，正门却只有一扇，而且进出都需要学生证和老师的纸条。进入阴间的正门就是归墟。

进出大门的凭证，目前已知只有辕韫车可以充当。

王灵官十分果断迅速地破坏了辕韫车，就是为了切断外界安全进入阴间的路径，只要关闭了这至关重要的道路，那么其他方式都在他的掌控中，纵然有人运气逆天闯入，也会被那一端的酆都大帝发现继而绞杀。

昆仑的皱褶态保持了许多年，它就像是一张被极度捏紧压缩的纸张，这个比方未必完全贴合实事，但是最容易让人理解的了。

黄喑说，皱褶态是一种周期性状态，早期的昆仑应该是扩张态的，后来不知为何就开始收缩皱褶，十二仙人在里头离奇身死下达命令后就不断收缩，导致了阴间对人世间的辐射影响力大幅度削弱。

古人很多人谈及幽冥鬼怪都是头头是道，一方面是因那时候认知能力较弱，很容易就被原始信仰扩散，再者也是阴间距离人世间“更近”，导致总是有不少人能够靠近甚至触碰到阴间和阴间鬼怪。

林林总总经历，加上文人墨客的即兴发挥添油加醋，就变成了各种志怪奇谈，山精水鬼、狐妖阴差仿佛总是藏在每一个人身边。

“至少我对昆仑的感知是这样的，距离越来越远，而且越来越模糊。”黄喑摇晃着戴了口罩的仿人造脑袋：“皱褶态转变成了扩张态，是一个十分突然的转变，王灵官不简单。”

我不由狐疑，此前王灵官的确是属于反叛归顺了酆都大帝，可后面他很快就从神桃树下逃离到了人世间，并且夺了六艺之首礼的身体。眼下他又对阴间扩张投射的事一清二楚，让人有些摸不准王灵官和酆都大帝的关系了。

陆阴阳顺着我的思路说：“你是讲，原本王灵官进入人世间就是获得了酆都大帝首肯，他的目的就是破坏六艺道兵在人类中的‘布道’？”

“不，这一点我很清楚。”灵犀表示了反对：“王灵官当时被通缉追杀，北极四圣都有直接缉拿甚至就地格杀的指令，虽然这对鬼神来说并不容易。”

情况一时间进入了僵局。

要搞清楚王灵官如何来去如风，洞察阴间变化，就不得不搞清楚他的企图和立场。

然而王灵官的立场不断在飘忽改变，永远在当叛徒，令人困惑。

所有问题又回到了王灵官本身身上。

一个年轻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我想我没来晚吧？”

门被推开，张道成站在门口，朝我们挥手示意：“我听力不错，听到了你们的讨论，如果不介意，我倒是知道一些王灵官的情况。”

我猛地想起，张道成和灵犀在构建的“阴墟”里大战王灵官时，他就说过，王灵官的真实身份不是之前所想的那样。

不过还有一个疑问更紧迫。

“你怎么进来的？”

张道成微微一笑：“那不重要，我又不是坏人，对不对？”

他看向我身旁的灵犀：“天蓬君，好久不见。”

灵犀凝视着他，吐出一个词：“阎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