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像最终还是从石头堆里被刨开清理了出来，难点在于这尊佛像居然是以一截石柱为胚胎就地雕凿，居然和岛上石头是一体的。多米尼极力抗议不要破坏整体性，大鬼也想了想最后决定先不要凿断根部，只是用绳子给固定起来，回头再挖深一点带回船上。

这个决定让我们都轻松了一些。回头想想，一尊如此奇特的古代佛像（而且按照陆阴阳说法是与愿印的“许愿佛”）伫立在此百年，风吹日晒都没有被毁掉，总觉得有一种神秘力量在庇佑着它。就连走在我们前头的那一群人弄出残肢警告，也没有胡乱对佛像动手，可见一斑。

往里的路很难走，石头参差不齐，地上如同竹笋似的冒出一截截尖头石柱，碎石也变得多了起来，一度让人怀疑到底里头还有没所谓的“路”。沉默地走了好长一段艰难的路，前面突然一下子豁然开朗，在一片较为宽阔平整的地面上有一个半球状的石丘，这石丘上面有两个大洞，风从里头呜呜吹出来，棉冷湿润，在探照灯照射下让我产生了一种古怪的想法：这像是一个巨大的埋在石头里的骷髅头，这两个洞就是它的眼眶。

大鬼的小弟摸出荧光棒往里头丢去，然后抬起手里的探照灯照射了一番说：“里头有水。”

我不由想起多米尼一再警告的不要靠近水源，可能有东西藏匿其中。

那小弟进去走了两步，出来说：“两个洞是相通的，里头是一条路。”

于是我们跟着大鬼一行人往里走。

石窟内怪石遍布，这些石头形态蜿蜒，在墙壁，地上，穹顶形成一道道弯曲凸起的纹路，就像是某种柔软有生命的东西死亡凝固之后形成的残骸产物。

“不对劲。”罗立脸色终于变了：“外面的石头还可以理解成一些特殊微生物影响下形成，这里头还这样就不正常了。根本不符合物理学逻辑，而且按照内部应力挤压造成不规则形变，也不应该是现在的模样，这些东西就像是墙体里有什么东西在钻来钻去形成的脉络。”

我倒是把注意力集中在脚下，多米尼说小心水源，然而现在我们避无可避，不得不双脚陷入水中。好在这水并不算深，刚好淹没脚背，只是一路往前水深逐步增加，也不知道前方水域是否安全。

这时候脚下突然一亮，我用手电照去，还以为水里有什么金属反射物，结果照了两下却发现光源来自于水流本身，水中居然开始发出莹莹蓝光。

身后传来两声惊呼。

蓝荧光在水里如闪电般迅速蔓延，很快我们所处的这一片浅水滩都变得荧光闪烁，幽幽光亮看起来如梦似幻，有些不真实。大家一时间都僵在当场，不敢动弹，生怕再次惊动了什么东西。

陆阴阳弯腰用手掬了一把水，我以为她是要尝一尝味道，没想她直接将水洒在浅滩水面上，蓝光如同火花一样跳跃溅射，更加闪耀。她从兜里抓了两三粒什么东西（后来我才想到多半是兰花豆）丢入水面，再次蓝光跳跃，比起掬水更加明显刺目。

多米尼却是十分沉稳，用手电在水面找寻什么，口中念念有词。

“吉普斯兰湖！少年派的圣湖！”他兴奋地喊了起来，在水里手舞足蹈，也不知道触碰到了他什么乐点。

见我们一个个无动于衷，白人教授终于冷静下来给我们讲说：“在我的家乡，澳大利亚，有一座吉普斯兰岛，紧邻海滩的地方有一个湖，就叫做吉普斯兰湖。白天和普通湖水没什么两样，到了夜里湖水便会发出蓝幽幽的神秘光芒。”

罗立用中式英文问：“那是什么原因？”

多米尼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生僻词，好在秋天善解人意地给我们解释了一番。

吉普斯兰岛上科学家进行了测试取样，通过对湖水进行调查，专家终于发现，原来湖水中生活着一种发光生物——夜光藻。顾名思义，夜光藻是一种能在夜晚发光的藻类生物。这种浮游生物在海洋中分布广泛，是甲藻中较为特殊的一个种类，其分类地位属于介核生物，因其异养的特性，故也被人们称作夜光虫。大量夜光藻繁殖在吉普斯兰湖里，造成了里头荧光粼粼的奇景。不过归根究底，发光是夜光藻对自我的一种保护机制，利用光亮引来其他的捕食者，驱赶走可能对它们有威胁的进食生物。

罗立乐了：“原来是‘驱蚊灯’，想要用发光把咱们这群大蚊子给赶出去，大自然真是淳朴。”

“水下有东西。”

张北邙突然说。

我们立刻都低头看去，不过在荧光影响下手电的作用反而很低，只能用脚感应下面的水底，石头很多，却没有看到他所说的东西。

“可能是我看错。”张北邙抱歉了一句：“继续走吧。”

大鬼看了他一眼，挥手示意小弟继续往前探路。

我凑到张北邙旁边低声问：“你看到什么东西了？”

张北邙嘴唇微动：“金轮，之前佛船上的金轮，或者说金球金佛珠？”

我心里发紧，还要再问，他人已经跟着大部队往前走了好一段路程。

随着我们淌水前进，荧光也在移动，原本身后再次恢复了黑暗，而我们这群人始终处于蓝光水流之中，就像是地下有一只巨大的探照灯正捕捉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寸步不离。如此一来形成敌暗我明的形势，让我心里更是警惕，提防着四下。

一个冷不防我撞到了前面罗胖子背上，由于专注于四周没注意到前方，鼻子撞在他背包里的硬物上，酸痛难忍，让我下意识捂住鼻子：“你停下搞什么。”

罗立说：“前面真的发现东西了，走，去看看。”

前方大鬼的一个手下躬身在水里，一阵摸索，小心翼翼将一个东西从水里捧出来，那东西是一个球状，直径约莫六七公分，浑身散发出淡金色光晕。我凑近一看，发现这金球上面还有螺旋纹路，本身光晕映得轮廓都变得虚化柔和，看起来像是某种脆弱的工艺品。前不久我才通过望远镜看到过这样的东西，就在那艘仿佛幽灵一样的佛船上挂着许多这样金轮！

张北邙说他看到水下有金轮，不是眼花。

突然前面传来哗啦一声，那个手持金轮的小弟没站稳摔倒在了水里，原本的金球也被他压碎开来，弄得水里的荧光尽数黯淡下去。

大鬼一把将他从水里抓起来，一个巴掌响亮地抽打在小弟左脸，打得小弟唯唯诺诺不敢说话。

“废物，站都站不稳，宝贝被你弄坏了！”大鬼冷冷训斥道。

小弟捂着被抽的半张脸，慌忙辩解说：“水下有东西在拉我，是我被拉下去的，不怪我。”

大鬼看了看水里：“这么浅的水里有东西？你给我找出来。”

小弟左右在水里看了看，嘟囔说：“真的有，那东西拉住我的脚，不然我不会站不稳……”

张北邙看大鬼怒气也消了不少，这才过去打圆场：“先看看之前金轮的残骸，还有没有剩下什么，也方便我们知道这东西是什么。”

几只手电都照向金轮破碎的水面附近，结果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找到，就仿佛此前我们见到的神秘金轮不过是一场同时降临在所有人眼前的绮丽幻影。

陆阴阳却是眉头紧锁，盯着那个失手摔落金轮的小弟。

我问：“他有问题。”

陆阴阳摇摇头，一言不发。

她迟疑片刻又低声说：“你不要离开我太远。”

我点头示意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