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怕记错，我赶紧翻出手机核对了一下，一个个号码对过去，一个数字不差

努尔哈利原来是个发卡片的皮条客。

顿时我心里对刘邦的推荐有些稍微动摇。

“这是什么？”

后面陆阴阳不知何时钻过来，一把拿走我手里的卡片，一脸震惊地看着我：“马烨，你居然在这里兼职，你要去发卡片吗？”

我哑口无言，陆小姐的思考回路和常人迥异，不能以常理度之。

当我给她比对了努尔哈利的手机号，然后打电话过去。

那头传来一个热情的年轻男性声音：“你好你好，请问需要什么样的服务，咱们这里有特色的本地热情女郎，也有外国情调，有来自北方的热情妹子，也有南方的小家碧玉，只要998，保证让您爽到不能呼吸……办一张卡还能打八五折哦。”

我心说这人口条还挺厉害，嘴上回道：“你叫努尔哈利对吧，刘邦让我来找你。”

“刘邦是谁？”那头语气茫然：“客人不是要点钟吗？”

我冷声道：“国宗局第六司刘邦。”

那边哦哦了两声，突然笑起来：“哎呀，我说是谁，你说刘科就好了嘛。”

差点被他给糊弄了过去，这人口风看来很紧。

“成，这样吧，今天都这个时候了你们都休息了，改天，恰好我这里还有几个客人需要上门服务。”努尔哈利打了个哈哈：“那明天怎样？明天中午十一点半，在坤街的纯正烤全羊，我们碰头？”

我说好，那边就挂了电话。

第二天我们大约十一点出门，这是照顾到陈扬的醉酒，他果然不能喝酒，到现在都晕晕乎乎，人很是没精打采，早饭也就草草喝了奶茶就吃不下。

鸿运宾馆在兑街，隔壁就是坤街，不过真要走过去还得越过又一条小干道。昨日刚到时大家都有些疲劳，没功夫观察这一处奇特的八卦城，眼下却一个个都有了兴趣，左右张望个没完。特克斯县的县城结构从俯瞰图是最一目了然的，整个就是印在地上的一个巨大八卦阵，乾、震、坎、艮、坤、巽、离、兑变成了其中的8条街道，卦象之间各有小道直连，总计64条相同街道，道道相通，看起来倒是很符合现代几何设计美学。

更有意思的是这座城内没有红绿灯，倒不是根本没建，是并不需要，1996年后红绿灯在这里就名存实亡了。关于特克斯县的八卦结构为什么会不堵车，倒是有很多说法，比如易经之学博大精深，再有就是几何结构行之有效，使用率高云云。

不过在我这个比较计较的人看来，说真话往往不太好听，真正原因很简单，这里人少车少。按照官方统计，特克斯县在2013年人口不过17万，这个数字已经够小了，而且还包括了周边乡镇和很大一片区域，住在县城的人充其量也不过是几万人。比起来，真正堵车的大中型城市中，哪怕一个区也至少堆了好几十万人，这样的巨大基数差异自然会产生质变。

但换个角度，作为游客行走在其中倒是十分舒爽，有一种与此前城市截然不同的感觉，仿佛自己走入了玄之又玄的某种重生古迹中，闭上眼想象自己站在八卦阵内，无论是中二党还是考究党亦或是人数最多的拍照党，大家都能够在这里找到自己想要的感觉。

说起拍照党，作为占比最高第一旅游人群，我看到不少人一步一拍，咔嚓咔嚓咔嚓，手机单反微单，不时对旁人说让一让让一让。大家不断凹造型，摆出一副“享受新世界”的样子，然后回头拼命修图，大多数是三秒拍照，半个小时修图。抬头是为了更好低头，已经是这个网络社交时代的标志。

有时候我会觉得有了网络人反而是一种负担，因为我们每个人都理论上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给链接起来，你可以和天南地北的打招呼发照片邀请玩游戏，他们远在天边的一句话让你感动，让你难过，让你寂寞，让你焦灼等待，这种力量是无法后退的，是必须前进的。也就是说我们得完全将自己身体融入进去，表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告诉他人，oK，我做好准备了，来和我玩儿吧，来看我吧。

人和人的竞争在各自形象和经营上前所未有细化和具体，你的生活就是一本书，一部电影，一些飘落的枫叶，现在我们互相打开。

正因如此，剪辑就变得尤为迫切。

男神女神，渣男宅男，猎人女绿茶女，各种各样的名字被定义，年轻的人们为了让自己靠近男神女神的极值，必须努力工作、健身、装点自己、找到一个足够骄傲的伴侣、拥有让人艳羡的学历、游戏打得很高分、全世界旅行、和名人们合影乃至于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像我这样的人就会觉得真辛苦。大概自己一辈子都没法变成那样的人，或许是自尊心和荣辱感并没有强到那个程度。

“想什么呢？马烨，马烨，快进来啊。”

旁边罗立打断我的思绪，招手让我过去。

眼前“纯正烤全羊”是一个颇大的特色饭店，充满阿拉伯风情，墙体上布满了几何纹饰和植物纹路，有黄红两色，给人一种热情昂扬的华丽感。顶部吊灯也是镂空的，巨大的水晶灯奢靡贵气，灯下内里有一个个大包间，门口用三层的三角形帷幔遮住，既不会阻挡人进出，又阻止了外人窥探。墙壁上挂了巨大的红白相间的针织物，图案大多数为马、鹿、鹰，此外室内还摆设有巨大的陶罐（罗胖说这里头的水是净手的）、长长的地毯以及各种各样造型充满异域风格的木器。

“没想到这个烤羊肉馆子装修还挺到位。”罗立大喇喇坐着，左右瞅着：“怕是吃一顿花不少钱吧？”

“不贵，以前是一个私人会所，后来被现在的老板买下来，就对外开放当餐馆了。”

说话的是一个脸部有些紫红色的年轻男子，小眼睛，长鼻梁，倒三角的粗犷脸型，他笑时眼睛都眯起来，给人一种和善容易亲近的味道。他外面套了一身黑色大衣，内里是一件土黄色毛衣，穿着十分淳朴。唯一算得上装饰物的大概是他手腕上的一串天珠，不过这东西在少数民族地区也很是普遍，只是他这一串有几个色泽，花花绿绿的，倒是透出几分时髦感。

“努尔哈利，见过诸位。”他一个个和我们握手，姿态放得很低。

努尔哈利一看就是经常在外走南闯北的类型，说话利索不温吞水，一口流利的普通话比大多数汉人都要强，要不是知道名字和民族，我很难想象眼前人居然是一个常年住在塞外的哈萨克兄弟。

罗立递烟给他，努尔哈利婉言谢绝。

“不抽，要结婚了，烟戒了。就是酒不好戒，有时候要应酬，没办法的。”

努尔哈利笑呵呵说着，看起来多实在一小伙子，让人难以想象他还有一个身份是一个皮条客。

见我们一脸不解，努尔哈利脱下外套挂在旁边的衣架上，指了指自己身上那件松松垮垮的土黄毛衣，笑得合不拢嘴：“我未婚妻给我织的，不好看，但是穿着舒服。”

努尔哈利又翻出手机给我们看他未婚妻，居然还是一个乌克兰长腿大胸美女，让罗立看得眼睛都直了。

“好看吧？我未婚妻，她追的我。”他憋着笑收起手机。

我万万没想到，遇到这么一个秀妻狂魔，此人让我更加看不透。

刘邦说他是可靠的地头蛇，他又是发小卡片的会所拉客熟稔的“妈妈桑”，眼前却是这样一个看起来朴实的秀妻青年，到底哪一个才是努尔哈利真正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