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吃了？”
我一时间有些没回过神来，但片刻之后我立刻意识到：“这根手指是有自己的活性的？”
陆阴阳没有给予我想要的答复，而是小心用冰块触碰“恶魔手指”，低温刺激下它再度蜷曲起来，就像是被触碰的含羞草。
“缁衣的确已经没了任何存在的迹象。”陆阴阳彻底确定自己的推断：“被消化了。”
说到底尸蠹也是微观生物的一种，是生物就能够被分解。
我看着那根卷曲起来的恶魔手指，问说：“这东西，也是一种尸蠹吗？”
“不确定。”陆阴阳目光中有几分疑惑：“如果说是尸蠹的一种，那么应该是我此前没有见过的种类，可它真是尸蠹的话……我才从未听闻有能够直接强行导致宿主畸形化的情况。”
这里容我做一个小小注释，生物的所有行为都是为了一个终极目标，生存，尤其是野生生物，绝不会浪费力气在生存之外的事项上。繁衍某种程度上也是自我的延续，只是延续变成了内在DNA信息这种更高效的方式。
尸蠹亦然，进入宿主体内它们一切行为都是围绕让自身更好生存和繁衍。
按照上述生物规律，眼前“恶魔手指”的情况就很相悖。
首先强行在宿主身上改变甚至增殖某一部分组织结构消耗会相当巨大，这意味着得将一部分寄生物本体需要的能量分流，那么只可能是这一部分“支出”是极其必要而不能省略的。比如说最典型的同类型“刑天”，刑天寄生后会让宿主面部形态有一定程度的改变，但这是为了记住“猎物”的手段，是为了狩猎而存在的。但恶魔手指这样的，长出一根指甲翘起的小手指，恕我想象不出到底有什么实际用途。
“叫醒他。”陆阴阳发话：“看来暂时是没办法了。”
陈扬醒来后第一个反应是抬起手，当看到那根丑陋的恶魔手指还好端端蜷曲在掌心，他脸上抽了一下，叹了口气：“还是不行吗……”
他从床上下来，重新戴上厚厚手套——这个东西的作用就是为了遮掩，避免吓到其他不知情的人。
听了我们对其描述，陈扬仿佛也预料到了这种情形：“如果恶魔之手那么容易处理，宽迪克父子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他转而郑重对我们说：“你们能不能陪我去一次新疆的八卦城，我会付给你们雇佣费用，十万够不够？”
陆阴阳皱眉：“你是想要找到这个‘恶魔之手’的来源？”
陈扬点头：“眼下也只有这么一种办法了。”
我心里腹诽：真正有效的办法是你赶快去找三甲医院求助，可比陆阴阳这个“赤脚医生”有效得多。可奈何这人讳疾忌医，怕被医院拿捏，我也就不再自找没趣。
“我计算过时间，我们过去最多十天，如果十天还没有结果，我就认了去找医院。”陈扬也不是完全逃避，托盘而出自己的思路：“但如果能够自己解决，我不想去医院那种地方被观摩。”
联想陈扬日常低调行事几乎从无社交的生活方式，我突然有些明白他的想法了。
此前我一直觉得陈扬是恐惧作祟，惧怕坏结果而自身无能为力，可我却想错了，陈扬是厌恶，厌恶大众。以他原本的求学之路来说，UCLA计算机硕士，又有名师指点，和袁洪这样的富二代又是师兄弟，正常而言应该是一路平步青云走上人生巅峰，和我们这样的普通人几乎没有交集。然而陈扬却硬是放弃了那些东西，投入到自己有兴趣的课题里，哪怕拿不到教职，也没有相应学术地位，跟着袁洪他也没有任何犹豫。
我记得有人说过，孤独是智者的平衡器和灵感源，纸醉金迷的生活时常会蒙蔽人的方向，让人忘记你到底要什么。
从这一方面来说我是极为佩服陈扬，如我是他绝对做不到。
我脑子里还有另一个更大胆的想法：以前不善交际的陈扬一直没有与陆阴阳产生交集的办法，可这一次恶魔之手给了他近距离目击符箓道法的机会，他在用自己的身体赌博。
陆阴阳回答却冷酷无情：“不够。”
陈扬脸色一黯：“我知道你们做事风险很大，不过我也只有十万的存款，再多也没了。”
“我是说我们三个人不够。”陆阴阳补充道，看向我：“要去新疆，叫上罗立是最好的。”
这一点我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不说别的，光是临场处理方面罗胖子真的是大师级的。我回来后想来想去，上次去海南之所以一波三折最后差点人财两空就是因为缺乏了罗胖子，我只能做查缺补漏和偶尔灵光一现，陆阴阳沉迷于符箓道法，和人打交道、行事老辣、户外经验以及后勤乃至于士气提升都是罗胖子擅长的。有的人只有等你发现他不在时才能体会到有多重要。马来西亚商人郑良奎就给我好好上了一课，偏偏这种社会经验不是看过就能学会的，需要时间积淀和悟性。
陈扬一听有戏顿时放下心来：“那我需要准备什么，你们直说。”
达成统一意见，我也放松了下来：“你怎么想到除夕来啊，早一点晚一点都还好，怎么恰好是这天？”
陈扬讪讪道：“我到你们家门口才翻看手机想起今天是除夕。”
原来如此，又是一个不知外面天日的主。
“之所以过来，因为我掌心上越来越发痒，以前一两天痒一次，最近每隔两三个小时就开始发痒。”陈扬用手扶了扶镜框，苦恼道：“戴上手套一个原因也是为了减少摩擦，避免我继续去抓挠。”
陆阴阳皱眉：“发痒一般来说是增生阶段的对外反应。”
最常见的一个现象就是伤口愈合。在伤口愈合的增生阶段里，原本损伤处要有新血管和神经的结缔组织补上去，新生神经末梢很容易受到刺激，由于此时功能尚不完备感觉模糊，就产生痒感。因此伤口出现瘙痒时，说明伤口的神经组织再生了，这往往也预示着伤口就快长好。
陈扬脸色一变：“你是说，它还要再长大？”
“从目前症状看，并没有到达成熟期。”陆阴阳回答说：“我还不清楚增殖出来的外部组织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它的确有继续长大的可能，这个可能性很大。”
陈扬捂着右手，看了看被厚手套包裹的右掌：“不能抑制吗？”
“不能随便用药，此前缁衣失效反而被消化，说明这种东西具有很强排外性和消化能力。”陆阴阳说：“但它不会比癌细胞更恐怖，所以你不用担心。”
我疯狂对她使眼色，有你这么比喻的么？癌细胞？
好在陈扬也并没有在意：“那好，时间上我跟着你们来。”
“越早越好。”陆阴阳说：“你回去就准备好，我们随时可能出发。”
将陈扬送走后陆阴阳就匆匆忙忙提着装有“恶魔手掌”的保温箱进了实验室，捣鼓到大半夜。
第二天一大早她兴奋地推开我卧室门告诉我：“我有线索了。”
我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慢吞吞穿衣服：“这么说我们不用去新疆了？”
“不，一定要去。”陆阴阳眼睛放光：“尝骨法估算，那只手掌距今至少有五百年时间，而且骨龄测算……断掌的主人骨骺还未闭合，骨骼还没成年，应该年纪不大。”
我还以为是什么好消息，被子里缩了缩脖子。
说了半天还是得去新疆，又是这么冷的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