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酒店的路上我前后一琢磨，觉得郑良奎的要求绝不简单，他给出了相当丰厚（我个人认为）的报酬，一是现金卡，二是朱英草，还有三者之中最珍贵的古代法器，帝王佩剑“镇山”——哪怕是租借形式。
来海南时我只知道这个郑良奎要给一艘装了死人的古代沉船驱鬼，也没有多想，真正与郑良奎接触后发现此人是那种精于算计的人物，他绝不会做吃亏的事情。
再一想，郑良奎在此前一定找过其他人帮忙，一定是无果后才动了找孙倪这样名门之后的心思。
于是我顾不得旅途疲倦，让孙倪把整个情况讲一讲。
她打了个哈欠：“具体我也不知道，我也就去过陵水一趟，现场看不出端倪，归结起来应该属于陆阴阳的专业范畴，这方面还得你去实地看看。”
孙倪对于在海南处理沉船毫不担心，用她的话说，郑良奎只要在中国地界上就翻不起风浪，除非他做好放弃这里所有产业逃难的准备。
我算是明白了，孙倪和罗胖子是两种不同的思路。
罗立这人习惯了街头规矩，做事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认硬通货，只要给得出高价他都能想办法，这是对事不对人。
孙倪则是研究事主，解不解决得了问题另说，确保能够搞清楚对方来历，能够搞定这个人就成。
也就是俗话说的，如果解决不了问题，那么就解决有问题的人。
这也是由于孙倪背靠拥有庞大社会资源的孙家缘故，她做事起来不必事必躬亲，思路也比罗胖子这个单打独斗者开阔得多。
陵水县地处海南省东南部，是一个拥有很多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郑良奎就在这里承包了一大片果园，沉船是在一个橄榄园里被发现的。
我们抵达目的地时发现周围都被防水布给围了起来，外面还有像是保安的人在守着，两条黑背犬冲着我们低吼两声表示警告。
郑良奎掀开布帘子，示意我们进去。
里头是一个直径差不多五米的大洞，绳子和木头编织的软梯子挂在洞边沿，两个皮肤发黑的男人正坐在洞边，他们两人身高都是一米六左右，偏矮，眼睛大而精神，身形矫健，四肢孔武有力，一看就是经常走南闯北的样子，穿着花衬衫，典型东南亚人面孔。
左边那人年轻一些，用一把小弯刀正在雕刻一块木头，右边则是在喝椰子汁，有两撇淡淡胡子。
“这是我的两个好兄弟。”郑良奎给我们三人介绍说：“Ahok，阿学。”
阿学就是年轻雕刻者，他抬起头看了我们一眼，点点头，又回头把玩刀子。
“Ali，这是阿里。”
喝椰子汁的小胡子冲我们一笑，算是见过面，倒是要更加温和一点，不过我注意到他左嘴角到下颚有一条长虫似的长疤痕，笑起来更显得狰狞。
“他们两个都是我在大马的小兄弟。”郑良奎精神奕奕说着：“讲义气，而且能吃苦，嘴巴严，所以我才带着他们来海南做生意，不过他们华语不好，所以不怎么说话，你们不要介意。”
我心里琢磨着这两个年轻人看起来就不一般，总觉得脸上有一种不易显露的狠劲，估计多半是郑良奎的两个保镖。
郑良奎让阿学在上面呆着，他和阿里走前面先下洞，我们三人这才慢慢下去，路上他们俩人说着马来语，我一个字都听不懂，陆阴阳一脸迷惑，孙倪也是皱着眉似乎完全没辙。
往里走了两步，前面居然做了一扇铁门，阿里从兜里翻出一把钥匙，哐当哐当拧开门，往里一推，里头相当明亮，最醒目的还是正中央的一小滩水洼里有一艘船，这船四周被木桩固定住让它不至于侧翻。
这艘船长度约莫一米七，可以说是相当微型，里头躺着两具骨骸，就像是照片里看到的一样，他们骨骼相当细小，看起来有些发育不良的样子，自腰椎骨往下则是一条蛇尾骨。
下身的细密蛇尾骨如同一条雪白大蜈蚣，近距离观看有些让人瘆得慌。
“就是这个了。”郑良奎说道：“之前有人在挖水沟，结果发现下面有一艘沉船，看起来不像是近代的东西，孙小姐，陆小姐，你们看，这是什么东西？”
孙倪瞥了眼陆阴阳。
陆阴阳也不客气，开始绕着这艘小舟走了一圈，她似乎想到了什么问题，蹲下来看了看船下，又戴上橡胶手套，轻轻触摸船体边沿，看起来漫长岁月后木料依旧坚挺。我也看到这木头质地硬朗，至今看起来还是没有一点腐败迹象，色泽偏褐色，密度大，防水功能想必也不错。
她问：“发现的时候应该不是这样的。”
郑良奎点头：“其实这艘船……最开始是一个密封的舱体，阿里，去把壳子拿过来。”
阿里跑到角落，从阴影处双手拖出同样一艘近乎同样的小舟，放在陆阴阳身边。
陆阴阳比较了一番两艘小舟，示意我过去帮忙。
于是我在她的指点下和她一起小心将这艘小船倒扣在地上那一艘船上，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超大号的山核桃。
陆阴阳脸色古怪：“这不是船。”
“不是船？那是什么？”郑良奎讶异道：“我问了附近的老渔民，他们都觉得是船，不过没见过这样的，都说应该是以前很早时候的船，只能在近海岸边飘荡一下，他们认为这是用来运货的。”
“这是葫芦。”
陆阴阳这一答复让我们几个人都一脸问号。
我也觉得不靠谱，哪有这么大葫芦的？难不成世界上真的有葫芦娃这种角色？里头躺的是两个蛇精？蛇精被葫芦娃反杀了？
“这是以前的一种葫芦，叫做‘弱水葫芦’，原本生长在昆仑北边，只要在弱水里就能够不断长大，这大小还不算大，陆折笔记上说，他曾经在西北看到过一个足有单个房间大小的弱水葫芦漂浮在水上，被当地人祭拜奉为土地神。”
郑良奎哦了一声，眼睛闪光请教说：“那弱水葫芦又是用来做什么的？这里头的两个古怪尸骨是古代人的？”
陆阴阳再度前后仔细端详了一番弱水葫芦，说道：“以前弱水葫芦是用来做水棺木的，这种弱水葫芦只要不取下枝蒂就能够在弱水里继续长大，但只要砍下枝蒂，它就会停止生长，并且变得坚硬起来。”
弱水葫芦最早发现在昆仑山，只生长于弱水之中，很久之前弱水就消失了，后人也不知道具体弱水指的那一条直流，又是怎样的一种实际形态。倒是一部分弱水葫芦被昆仑隐士打捞收藏，并且间接流传到了中原。
一部分人相信弱水葫芦内里的“琼浆玉液”具有让尸体死而复生的力量，于是将才死的至亲放入劈开的弱水葫芦里，再放于水中保存，弱水葫芦会迅速自我修复再度弥合，严丝合缝，这时候摘下枝蒂，弱水葫芦的所有精华就会融入才死不久的尸身中。
他们相信，经过若干岁月，某一天弱水葫芦就会自己破开，曾经的亡者就会归来。
“那么神奇？”郑良奎听得一脸兴奋：“陆小姐，你看这葫芦还有救没有？或者说利用这些再培育？”
陆阴阳的话立刻打消了郑良奎的热情：“不过这些都是没有证实的事情，弱水葫芦只有一个已知确凿的作用，就是密闭性好，能够保存东西。陆家祖上曾经就用一个弱水葫芦来存放珍贵文献，后来无意敲坏了……此外并没有说得那么神奇，只是这东西的确很罕有就是了。”
郑良奎一脸遗憾：“可惜不是活的，不然这种有说法的稀有品，在收藏上面价格也绝对顶级，可惜，可惜。”
我听陆阴阳的话倒是有了一个猜测，陆家用弱水葫芦装纳的珍贵文献，我立马想到是东方朔留给陆家的“一页书”，《神异经·外景篇》第二章。
“至于里头的骨骸，我需要做个试验才能判断，其他人离开，马烨留下。”
陆阴阳这一说，我就想到她是又要使用寻妖七法之一的“尝骨法”来诊断骨骼来源。
此时郑良奎却笑着说：“阿里，你留着帮忙打个下手。”
我看陆阴阳皱眉要说什么，碰了碰她胳膊，好歹让她没有发作。
毕竟甲方给钱，有时候得稍微让着点。
更何况对陆阴阳至关重要的“朱英草”也是对方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