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得厉害，宿醉一样的眩晕失重感刺激得我想要呕吐，好一会儿都没能够适应打在脸上的亮光，我尽可能眯起眼睛。

耳边响起低沉的念经声。

我偷瞄过去，见梁母正跪在地上背对着我，在她面前是一尊红色木雕佛像。这佛像有一人高，静静站在梁母面前，眼睛将闭未闭，右手持一杆禅杖，左手掌心向上虚张，裸露出胸脯来，和我见过的寺庙菩萨不太一样。

在佛像前有一个黄铜香炉，上面冒出袅袅白烟，梁母正跪在香炉前方，手持佛珠，嘴里轻声念经。

我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被塑料绳捆了在一张木板床上，这种绳子最难挣脱，而且挣扎越厉害越是陷入肉里，让我不敢轻举妄动。

旁边是陆阴阳，她此刻也醒了，和我一样的待遇，只是我们手脚绳子纠缠在一起，互相拉扯，牵一发而动全身。

“醒了？”

梁母幽幽道。

到来之后她就是这个轻飘飘的语调，原以为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家庭妇女，骗人的手法相当高明。

她缓缓站起来，转过脸。

那张脸上原本有些夸张拙劣的妆都卸了，露出梁母本身暗蜡发黄的脸颊，她左脸颊从眼下到嘴角有一整块皮肉仿佛被烫伤一样，呈现褐色，此外脸部还有一团团老年斑，看起来比化妆时老了二三十岁，仿佛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一样。

梁母看过来：“不得已为之，还请两位勿怪。”

说罢她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把裁纸刀，缓缓推出锐利的刀片，一步步靠近。

她看我的目光就和看厨房里那些鱼虾蟹一个样子，没有任何不忍惊慌，只有不慌不忙的熟练和沉着。

我哆嗦着大喊：“阿姨你不要乱来，这么做是犯法的，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梁左考虑！你冷静一点！”

话才说完我就后悔了，妈的都这副田地，梁家手段狠辣，显然是要杀人灭口，我这么说让绝对劣势的我们更是气短，反倒是可能让对方更加镇定。

没想梁母坐在床沿我旁边温和道：“我也没有办法……我当然知道是犯法的……可是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不会再有了，你们不给他活路，我这个当妈的只有自己想办法了。”

她似乎被我的话说中了心事，又将刀尖收回去了一点点，细声说：“别动，伤着皮肤就不好了。”

我身体都开始不由自主发抖，妈的要死了谁还会管伤着皮肤！这个疯女人！

梁母叹了口气：“你们为什么不肯放阿左一条生路……他还那么年轻，什么事都不知道，他是个好孩子，不嚼舌根，也不欺负人。”

每个当妈的自然自己子女都是宝贝，我有些明白为什么梁左好些年不想回家的原因，不说梁峯，梁母这人的确给人一种发自心里的阴森病态感，只是平时掩饰极好，这样的女人比起那些歇斯底里的疯子可怕多了。

“阿姨，阿姨。”

眼看刀距离我越来越近，我急中生智道：“阿姨，你有孙子了！”

这话果然让梁母身体一抖，手中裁纸刀差点没拿稳，原本恐怖的脸上带着几分惊喜与迷茫：“当真？”

但片刻她又摇头：“怎么可能……那个郑悠悠，不可能的。我儿子我最清楚，那不是他真正喜欢的。”

“有，就是那个顾玉瑱！”我立刻开始跑火车：“这回之所以郑悠悠发狂捅死梁左，真正原因梁左没有告诉你们，是因为他在外有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就是顾玉瑱，她还怀孕了！不信你可以去宁泗妇女医院查，她就在医院检查胎儿！”

一番说辞，讲得我自己都信了。比起郑悠悠发狂捅死男友，这个捏造出来的理由逻辑思维上更加可靠……

“原来……原来是这样。”她突然流出眼泪：“我可怜的儿子。”

梁母放下手里的刀，用手指揩眼泪，有几分忐忑：“那阿左为什么不对家里讲？”

我苦笑道：“阿姨你也知道，郑家财势惊人，梁左不想被他们发现报复，现在顾玉瑱正是处于最虚弱的状态。而梁左眼下没几天可活，他可能是想着最后时刻告诉你们。”

眼前梁母几乎已经相信我所讲，我心里也暗自庆幸，多亏了我和罗胖子、周游这种忽悠大师傅混了这么久，满嘴跑火车多少学了一点，就是一根救命稻草！

“不，我儿不会死。”梁母突然仿佛被戳到痛点，神经质般重复道：“我儿不会死，我儿不会死……”

我也赶紧顺着她说：“我是说按照常理情况，当然也有特例。梁左只要找到那个给他植入尸蠹的人，应该有机会。那个人似乎叫张北邙？是连城人吗？还是说和你们有什么仇怨？”

梁母神色有些惊慌，片刻之后才呼出一口气：“张家，三堂半张家人，老爷子……肯定是他们，可是……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我就说七日重生只可能是老爷子下的手，老梁不听……只有他们能做到……”

她半自言自语喃喃，让我又获得了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果然梁左出事和梁家并不是毫无关系，可惜眼前最大的问题不是这个。

“木已沉舟，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梁母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手中裁纸刀慢慢扬起，她视力似乎并不太好，刀刃对准我脖子往上下巴位置。

“阿姨！”我只能杀猪一样大叫：“其实陆阴阳，就是我旁边这个，我女朋友，你知道的，她是陆家这一代正统传人，她能解决梁左身体不断衰落问题。”

陆阴阳也努力点点头配合。

“什么办法？他现在是天人五衰，七日复生后天人五衰一次比一次来得快，这一点我是晓得的，阿左已经时日无多，随时可能会死。”

她眼睛又有些湿润：“阿左真是命苦。”

说罢梁母看我一眼，道：“马烨，你不要再转移话题了，这么多年我见过很多人，以前和我谈朋友的男人比你能说会道的多太多啦……别动，一会儿就好，不会痛的。”

她就像是哄骗小孩扎针吃药一样的语气，配合她森然的面孔，让我拼命想要往后退，可身体完全被捆住，只是让塑料绳子卡入了皮肤，传来刺痛感加剧着内心恐惧。

刀刃放在了我脖子上，冷冽的肌肤之痛让我完全不敢动弹。

梁母看向陆阴阳：“陆小姐，抱歉了……”

我见她嘴角一牵，心里一横准备拼了看能不能给陆阴阳制造机会！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张怡你干什么！你发什么疯！”

大门被人猛地踢开，脸色铁青的梁峯冷冷看着妻子，在他身后站着同样脸色发白的梁左。

我心里总算松了口气，还好梁左你小子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