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都是过去的事儿了，提它做什么。”

话还未完孙倪又是笑脸对人，仿佛之前和陆阴阳的针锋相对只是一场游戏。

她说：“王度记载不详，说原本有十五镜，第一面直径一尺五寸，认为是效法十五月圆而作的，每面镜子都小一寸，和黄帝相关记载相佐，不论是十五镜还是十二镜，目前看来最多就留下了这么一面。”

孙倪用一把五公分长的银色小锤轻轻敲打镜背，声响清遥悠远，孙倪用放大镜仔细端详镜背雕饰纹路，又摸出一块灰色橡皮泥印在背面，然后拉开看上面的印记。

“基本上是真货，不是模子里印出来的。”

陆阴阳的判断她并不信任，还是自己辨识了一番。

“不过陆小姐却是判断错误了，这工艺不是西周之前打造的，那时候的花纹没有这么精细，更讲究神韵而非笔触微妙，应该是汉代能人打造的法器，倒是有可能是那面遗失的第八镜的仿制品。镜身本身古朴，手柄麒麟与镜背四兽风格就过于精描，整体上显得是别扭的，打造者多半是按照拓片图册仿制。”

陆阴阳哦了一声：“如果是这样就能说得通了，这面紫珍并不是用来辟邪的，是用以杀伤灵怪的法器。”

孙倪微微一笑，摘下眼镜：“法器是死物，但凡死物就一定有其缺陷，只有活物才能不断弥补自身弱点。眼下只需要找到其薄弱地带，封印或者破坏掉，陶子瑜的魂就能够脱离拘禁。”

见她信心满满，我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陆阴阳突然从皮箱里翻出我们之前在念青唐古拉山得到的战利品，那辆法器铜马车。

“这个‘定身符’不知道有没有用。”

“倒是一件有趣的藏品。用不上。”孙倪多看了一眼，说道：“先让我用符咒试一试。”

随后她一个人手持紫珍镜进入到楼下杂物室，约莫半个小时后孙倪脸色有些凝重地出来，说：“倒是我小看了这面镜子，符咒逆刻在镜中，一旦破坏镜身，撕裂的魂也将彻底脱离消散，再无办法回到体内。”

孙倪嘴动了动：“的确是一件凶器，原本是用来纳灵，以放逐灵怪一部分的魂，让其被拘役控制。这是一面纳灵镜，能做这个的人不多。”

放逐与拘役就是这纳灵镜的用处。

拘役灵怪之魂，放逐到不可知之地，灵怪不得不进入镜中寻找撕裂的魂，如此达到了驱逐亦或是纳灵目的。这是纳灵镜和所有的武器一样，既能从灵怪处救人，也能伤人之魂。

我问说：“但这面镜子怎么把人送到千里之外的？”

“这就不知道了。每一件真正意义上的法器工艺、符咒都近乎是无法模仿的。古代法器与‘衍’同步孕育到一定程度常有些诡异能力，外人不知咒文几乎没法使用。别看陶子瑜进了这‘任意门’，再用一次，说不定就给送到墙里或者是水下，过去就是死。法器是越少使用越好，法器使用越多，内里灵怪孕育越是成熟，反噬道士是常有的事。”

孙倪展颜一笑，露出雪白牙齿：“这一行的人大多不得善终，要去触碰超出人体限度的力量，当然要付出代价。”

她瞥了眼我旁边：“陆小姐可是连尸体都能够‘复生’的捉虫人，一件能够驱人到千里之外的法器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

我倒是有点灯下黑了。尸蠹的种种诡异经常见识，自然而然就慢慢接受了这种异类的存在，眼下第一次见识到法器神奇，我还是没能够及时把思维调整过来。

“古代详细记载中还有一日百年的法器，拘役鬼神为己所用的法器，甚至现代人最渴望的长生，也是有法子的……”

她用空灵的调子讲着，声音越来越远，女人纤细的胳膊白得耀眼，牛奶色的柔软纤长手指上有黑夜一样的指甲，她若无其事用指甲轻轻刮了刮我胳膊，让我身体都触电一样战栗起来。

柔软鲜红的嘴唇，还有她柔媚的双眸仿佛是在鼓励我靠近，我听不到她在说什么，只看到嘴唇轻轻张合，露出一点点牙齿，一下子我眼睛都不眨了，耳根发烫，身体都燥热起来，仿佛回到了荷尔蒙爆发的青春期。

后脖颈被陆阴阳用力一捏，我猛地惊醒过来，我立刻躲在陆阴阳身后。这女人也太他妈邪门了，给我下了春药？

“你的贪狼收着点。”陆阴阳皱眉提醒。

孙倪耸耸肩，一脸无辜：“不怪我，这是副作用，我也没法子，不定时的。你应该明白的。”

旁边的袁洪则是痴痴看着孙倪的侧脸，一副铁杆迷弟的模样，被我拍了拍后背才回过神来，打了个哆嗦。

陆阴阳问：“你要怎么做？”

“试。”

见我们都有些茫然，孙倪不忍笑道：“难不成你们以为我是什么神医，一眼就能对症下药？符箓法器也是一样的，需要不断尝试和修正，一点点差异实际上应对起来就天差地别。”

蓦地，孙倪朝我看来，挑眉道：“陆阴阳真是舍得，居然把你作为人牲祭祀给了衍？”

陆阴阳皱眉：“胡说八道，人牲是活人祭死，马烨活得好好的，他活着比死了用处大多了。”

“那这印记不假吧？陆家人可真狠心。”孙倪幽幽道：“换做我，可舍不得这么用一个女祸之体，多好的材料啊，慢慢抽血，好好养着，一定杨德白白胖胖，再生几十个孩子，估计总能有一两个继承了血液的。”

俩人的对话让我缩了缩脖子，心里拔凉拔凉的，你们大姐别笑二姐，都把我看成什么了……

尤其是陆阴阳，身为自己人，说什么混账话。活着比死了用处大多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可她说出来总感觉阴森森。

“说正事。”孙倪瞄了瞄我：“既然马烨有印记，作为第一个临床实验体最好不过，陆阴阳你做第二个。记住，你们俩一定要有一个人保持清醒，轮流尝试和这面镜中灵怪触碰。切记，切记，一定要有一个人清醒。”

我小心问道：“如果不小心被灵怪撕裂了……”

孙倪依旧笑容温柔：“可能就不知道被放逐到哪个地方去了，我也未必能找回来，就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或许只要看到一朵花就会变成杀人狂，又或者是下雨天就会不由自主疯狂奔跑，也有可能认为自己是一条狗，开始用四条腿走路……”

我觉得今天天气不太好，我就不该搀和这趟浑水。

此时我和陆阴阳坐在车库里，为了缓解我们的压力和让效果最大化，里头光源全部关闭，只有一支圆柱状大蜡烛放在地上，烛火悠长，白烟袅袅。

进来前孙倪就说过方法，要触碰法器中的灵怪有两个办法，一是以特定符咒开启法器，这相当于是用钥匙开锁，最为安全妥善，二是彻底放松自我，让法器中灵怪能够与自我逐渐感应，这是以身犯险，孙家核检法器时常用手段。

要互相感应必须完全放开自我，法器的根本是其隐秘，越是符咒不被探知，效果越佳，若是被人提防和洞察其功效，威力就会大大削弱。这和人是一样的，人的弱点来自于内心深处秘密，掌握了一个人最不可对人言的秘密，就能够控制这个人。

孙倪特别嘱咐：“记住，释放你们最深处的秘密，不必开口，镜中灵怪能够通过衍感知到。剩余一人记录入镜者的反应和时间，出现明显生理排斥就及时叫醒。不用担心会被纳灵镜撕裂，我已经做了个小手段，暂时封印了这一部分能力。”

说笑归说笑，孙倪做正事和陆阴阳一样严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