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子姿色绝美，纵使站在花丛中，却仍旧没被比下半分颜色去。只可惜，仔细瞧来，却也难免有些瑕疵。

即便是云袖这样涉世不深的女子看来，这翠娘身上仍旧难掩风尘之气。

“姑娘便是翠娘？”

“正是。看样子姑娘应该是前来给公公祝寿的女眷，不知为何要来这后堂。”

“我倒也无事，不过是闲着发慌，想找个人谈谈知心话而已。”

云袖倒也不客气，随便找了个干净的凳子便坐了下去。

那小丫鬟见状，连忙对翠娘道：“这位姑娘是李元春李侍郎的家眷，老爷命我带过来与小夫人，令小夫人好生款待着。”

说完，小丫鬟便匆匆离去了。

虽然被口口声声称着小夫人，但那小丫鬟对翠娘却并无恭敬的态度。翠娘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对此也并不计较。

“我知道了。”翠娘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

有条不紊的给手里的一束花丛浇完水，翠娘这才将视线转移到云袖的身上。

她不动声色的将云袖上上下下打量一番，这才开口说了话：“姑娘特意到这后堂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要说？”

云袖笑道：“倒也无事。不过是听说小夫人曾经与我一样寄身在欢笑楼里，华桃倍感亲切，特地想来拜见拜见。”

当云袖说到欢笑楼三个字的时候，翠娘的脸色明显变了一下。

“可是有谁让你来的？”翠娘问了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

“并没有谁，只是我自己想来而已。”

“既是如此，我便也没什么好与你说的了。翠娘已经嫁入孟府，从此之后只想好好的做一个好女人好妻子。至于过去的种种，我早已经忘了。”

“希望华桃姑娘也是如此。欢笑楼毕竟只是风月场，你一个女儿家，还是尽早寻个良人脱身才是上策。”

翠娘的一番话虽听起来寻常，但一细思，却又不免觉得其中大有文章。

“华桃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柔弱女子，哪里又能有翠娘姐姐这般好命，能嫁入尚书府这种门楣光耀的地方呢。”云袖假意叹息，其实也只不过是想多从这位翠娘的口中套套话罢了。

哪知翠娘对她似乎心有戒备，闻言，也只是眼神黯淡的低下了头，再也不发一言。

期间她的手一直在扁平的小腹上来回摩挲，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开心的事。

看着她的动作，云袖心中一动，道：“听孟大人说过，翠娘姐姐嫁入这孟府也应该有一个年头了，不知姐姐膝下可有子嗣？”

这一句话正中翠娘的死穴，她的肩膀狠狠的抖了一下。半晌才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夫君他很疼我的。他虽不能像公爹一样进朝为官，但却打理着孟家的粮号生意。”

“自从我进门之后，夫君便将这一半的生意权交给了我。夫君他其实真的很疼我的。”

翠娘一直在强调夫君很疼她，可云袖却在她的脸上看不见半分幸福的样子。同为女人，她的感觉再准确不过了。

这个翠娘，在孟府里过得其实并不好。

正巧，在两人说话的间隙，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公子从后堂走了出来。他年纪约三十左右，眉宇之间的神态竟有七分与孟尚书相似。

正当云袖在暗自揣测这位公子究竟是不是翠娘的夫君的时候，翠娘早已经站了起来，眼神灼灼的看着他。

“相公。”

男人看见翠娘，一脸的讶然：“今日是父亲寿诞，你怎地还在这里？”

翠娘苦笑道：“前堂人太多了，翠娘嫌吵。索性就坐在这里，顺便陪客人说说话。”

孟祥这才注意到云袖的存在，客客气气的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叫华桃，是李侍郎带来的女眷。父亲叫我好生招待着。”翠娘道。

“既是如此，你便好生招待着。”将翠娘拉开几步，孟祥亲昵的用手撩了撩她的额前碎发，细声安抚道：“我知不让你去出头露面定然是母亲的意思。你且再忍耐忍耐，什么时候我们有了孩子，她定然会接受你的。嗯？”

翠娘半低着头，眼圈却是红了。好半天，才从鼻子里发出一个细细的声音：“嗯。”

这二人明明是夫妻，中间却像隔了千山万水那么远。便是普通的一次见面，却生生演出了几分生离死别的味道。

一时间，云袖看的颇为糟心。

她竟想不到，这翠娘在孟府的境况竟然这般凄惨。根本就与那孟尚书所描述的相去甚远。

花厅里的三人各怀心事，一个小男子的出现打乱了气氛。

“爹爹，你怎么还在这里？娘亲和奶奶都已经出来了。”小男孩约莫四五岁，他的话一说完，孟祥便像被烫伤了一样，匆匆将翠娘推开。

翠娘咬着嘴唇，脸色越发的没有了血色。

“哲儿，还不慢些走。”随即跟在男孩身后走过来两个妇人。

一个与孟祥差不多的年纪，另一个妇人虽然保养的很好，但仍能瞧出眼角的许多细纹。

想必这二人便是男孩口中的娘亲和奶奶了。

看见翠娘在这里，小男孩有些不屑的一撇嘴，声音很大的道：“爹爹快走。一会见到这个女人，奶奶又该生气了。”

说完，便迫不及待的拉着孟祥往前堂走去。

那父子二人身影逐渐消失，这边的两个妇人已经款款走近。翠娘言行一下子便恭谨起来，弯着腰见礼：“大姐，母亲。”

年轻的女人看了她一眼，却并不言语。倒是那个年老一些的，板着脸哼了一声：“贱货，生不出个孩子也就罢了，还敢在这里丢人现眼。还不赶紧回你自己的房间去。”

“公公让我在这里招待一个客人……翠娘一会就回去了。”翠娘声音如蚊子一般，虚弱无力的为自己辩解。

“有客人自然要祥儿的正妻来款待，你一个偏房，跟着来凑什么热闹。你回去吧，这里交给哲儿的母亲便是。”

“是。”翠娘不敢违逆，福了福身，转身便准备走。

云袖没想到她竟然会受到如此待遇，心中不免有些拔刀相助的意思，急忙对那老妇人道：“老夫人一番心意华桃心领了。不过我与翠娘姐姐颇为投缘，此次难得来一回孟府，只想与她促膝交谈一番，不敢劳烦大夫人的。”

老妇人道：“姑娘，翠娘不过是祥儿一个偏方，且出身低贱得很。不若要我这大儿媳陪你，相信你们年纪相仿，定然也会很投缘的。”

云袖笑着婉言拒绝道：“大夫人固然仪表端庄，但华桃却偏偏喜欢二夫人多一些。还请老夫人见谅。”

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老妇人便也不好再坚持。她回过头冷着脸看着翠娘吩咐道：“既然这位姑娘瞧得上你，你便好生在这里陪着。你公公毕竟是堂堂的兵部尚书，孟府也不是什么青楼妓馆，端好你的身份，千万别掉了价。”

“是。”翠娘小心的应承道。

“今日只是破例，只要有我在，你始终还只是一个身份低贱的妾室。我知祥儿对你不错，不过那也只是对你当日救命之情有所感激罢了。”

“只要你一日不给我孟家添丁，你就一日不能登上我孟家的大雅之堂。”

将翠娘狠狠教训了一番，两位夫人这才安心离开。

那位大夫人虽然始终未发一言，但云袖眼尖，瞧见她看着翠娘的眼神中充满的愤恨。

待两人走后，云袖便道：“真是抱歉，我好像做了什么多余的事。想必会给你带来不少麻烦吧。”

那两人的存在就好像是遮挡在翠娘头顶的一片乌云，如今乌云散去，她终于能好好的喘一口气了。

经过这一番突发事件，翠娘对云袖态度缓和不少。甚至有些亲昵。

她情不自禁的拉着云袖的手，感激道：“无妨，她们平日里一直都这样。不过倒是要谢谢你，替我做了一件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 反呛老夫人？”云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种事情很简单啊，你也可以。”

翠娘苦笑：“我相公是个很孝顺的人，平素向来听极了父母的话。我若是与母亲起了争执，他势必只能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言谈之间，翠娘对孟祥的感情可见一斑。

云袖唏嘘不已。

“既然你们感情这么好，为什么不能生个孩子呢？我见那老夫人对子嗣甚是倚重，你若能生个一儿半女的，想必她的态度很快就会转变了。”

“有些事你不知道的……”翠娘紧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的肉里。“若能如此做，我又何尝不想的。”

云袖料定了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便不好继续挖人家痛脚。只好干干的安慰道：“不过不能生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你曾经拼死救过孟公子一命呢，想必即便没有子嗣，孟家也不会将你赶出去的。”

本是好心安抚的话，却不想翠娘听了之后脸色更加苍白。她肩膀细细的颤抖着，似乎要哭出来一样。

云袖吓了一跳，急忙伸手去怕她的背。

“你切莫伤心，若有什么话，好好的对我说出来就是了。我虽然没什么势力背景，但有些小事，还是可以帮一帮你的。”

翠娘闻言，抬起头来看着云袖：“你既是妈妈派来的人，就莫要这般假惺惺的了。有什么事，还是尽管直言了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