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料来自运河的漕船，品相甚好。那船货据说是京师某个公公自家经营的产业，当日他趁乱连船带货全给抢了，然后立即安排可靠人手小心看管运输，逃出城后又用板车一路拉到此处，储藏在安全可靠的库房中仔细保管。

硝石全部是经过溶剂萃取的，加草木灰按不同比例混合，放入大锅加热熬煮，然后倒出溶液，以双层丝绸做成的滤网过滤，反复多次。这样便可利用草木灰中的钾离子置换硝石中的盐离子，获得硝*酸钾溶液。再加热蒸发，利用结晶法获得非常纯净的硝*酸钾晶体。

硫粉和碳粉也经过溶解、过滤、暴晒，尽可能去处杂质，然后与硝*酸钾晶体按比例混入水，充分调和，放在干净的室内阴干以后仔细碾碎成微细的粉末，最后再用滚筒抛光表面。最终制成抛光颗粒化黑火*药。

按照这个程序做成的黑火*药，在工业革命前属于最高水准。

他本来还考虑过掺入氧化铜粉，搞成多孔柱状的黑火*药。氧化铜好弄，铜粉加热就氧化成氧化铜。可是他手里虽然有铜钱，却没有办法弄出细碎的铜粉，只能放弃。

生产原理属于流水线制，各工序由专人负责，检验合格后进入下一道工序。他每一个工序都仔细看一遍，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快到中午时，滚筒也安装调试妥当。滚筒是用于抛光的，这玩意让他伤透了脑筋，最后弄出来的滚筒是以一根坚硬的直木棍作为轴，外罩带把手的木架子，围以致密的竹片并加以密封，然后令两个身体健壮者纯以人力运转。

这可是个力气活。那两个汉子每半个时辰一换班，即便如此也累得汗流浃背，下来的时候差不多瘫了。赵山看在眼里，吩咐道：“午饭给他们多一块饼子。”累得气喘吁吁的汉子趴地上嚷道：“谢赵爷。”正在摇滚筒的更加卖力，筒身转得飞快，“吱呀……吱呀……”响个不停。

下午，他办完公事又去作坊观看。这时，第一批样品已经做出来。

试验是使用常规的“抛土量法”。寻一块偏僻空地，把土耙得松软而均匀，选十个起爆点，每个点埋入一两重的火*药粉；对照组选用从爆竹铺子搞来的那批存货，同样埋十个点。几个手脚伶俐的汉子弄好后，他一声令下，顿时“呯呯嗙嗙”一通响，周围朵朵硝烟串起。

田桂性子急，烟还未散就跑过去查看，嘴里叫着：“哎呦，这药好大的劲呀……”几个药匠老手纷纷过去，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俺早就说过，赵爷怕是有祖传秘法，你们还不信哩……”嘴里说着话，便拿起尺子测量起来。因为条件有限，他们不是直接去计算抛土量，而是通过估测炸出来坑的直径从而间接求取。为了减小误差，实际上取值是几个点的算术平均值。

结果出来后，赵山亲自蹲地上计算，算完后一拍脑袋，叹道：“这太不给力呀！”新做出的药粉，抛土量仅仅比旧药增加四五成，这种威力实在令他失望。

“赵爷，这药已经顶好啦，俺们济宁卫几世的老药匠也做不出这般上品……”田桂在一旁嚷嚷着，对他的失望难以理解。

赵山手头没有合适的测量仪器，称量的精确性和溶剂兑比没法提高，在可预见的未来也难以改善。估计制作流程中，眼下唯一能改进的就是硝、硫的纯化。他皱着眉毛琢磨半天，回头对一帮子工匠说道：“你等有何良策？”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均住口不言。他们眼见这位大名鼎鼎的“傻三爷”摆弄那些物事，其过程既繁琐又神秘莫测，弄出来的东西却是不凡，哪里还敢大胆开口，唯恐一个不好惹怒此人，那可真没活路啦！

赵山见他们缺乏积极性，便加大筹码：“说出来重赏。药力增大一成，赏银十两！”话音刚落，人群中传来喉头的“咕咕”声，看来十两白花花银子**力够大。

“赵爷，小人有法子。”有个汉子“噗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哦？”赵山打量对方，这汉子身材瘦小，身穿破烂的土布短袍，干瘦的脸庞也看不出年纪多大，总归不到四十吧，没有一点高手匠师的风范！唯一引人注目的大概就是一双滴溜溜直转的小眼睛。他心中颇感失望，只得抱着活马当做死马医的心态问道：“说吧。说错不打紧，言者无罪。”

中年汉子抬头观察他的脸色，小心问道：“小人斗胆，先前看过赵爷写的那个用料方子，不知准不准？”

赵山点点头。他写的那个原料配比定然是精确无疑的，这个没有任何疑问。

“小人倒是有些想法……”这中年汉子挤出讨好的笑容，低眉顺眼说道：“俺先前看得仔细，那秤砣有些不准，原料过水后称量自然不合赵爷的方子。倘若让小人来做，比用秤量的定然准得多。”

“你自个有秤？”赵山颇感惊讶；他最大的困难在于缺乏测量工具，此人一眼看出关键之处，确实有点本事。

“小人身无余物，哪里有秤？”中年汉子咧着嘴笑笑，说道：“不过小人的一双手就是秤，比秤砣可准多了……”

“还有这等事？空口无凭，来人，我要当场测试。”他更感惊讶，立即命人拿来秤砣，再取几份样品现场称量。果然，不管取来何物，那汉子用手掂掂便说出几斤几两，再用秤砣去秤，居然八九不离十。因为秤砣本身就有误差，这汉子自夸比秤砣准，没准还真是实话。

“好。”赵山兴奋地连连叫好。他最在意的不是每次称量的精确性，而是多次称量的均一性。量多点少点不影响比例，倘若每次称量的误差方向一致，那么只要均一性好，最终的配比就接近理想值。他命人取来白银十两，当场兑现承诺。

接着，他不着痕迹询问片刻，见这汉子讲起来头头是道，立马高声对众人宣布：“就你了。从今个起，你就是这儿的管事……哦，你叫啥来着？从前是做何营生的？”

“谢赵爷！”那汉子又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声叫道：”小人叫周水车，原是济宁城一银匠……不是俺自夸，小人的手艺可是打祖上传下来的。赵爷赏识，小人必定当牛做马报答赵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