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岁月如歌(下)(6月纸书上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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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场血战打得昏天黑地。范立辙心想完了,他估计就要这么牺牲在朝鲜战场上了。心里虽然这么想着,但手上不带停地向敌人投*,严守阵地,一直守到援兵上来。终于瞅了个空,在敌人还未反应的时候他已经拉着了手上的*一甩一个侧滚,然后趁机爬上了壕沟。

与此同时他第二颗*又掏出来了,在第一颗爆炸的爆炸声中第二颗的*也甩出去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身旁的*就是最好的武器。但是即使敌人的队伍里传来一阵惨叫,但没死的端着枪往外头胡乱扫射,四五个*也扔出来了。

飞机大炮一遍遍轰炸山头,嫌那山太高削去了一米多。

范立辙一路爬着,由于腿受伤,爬不快,很快他又被炸伤。昏迷了一会儿他终于醒过来,往己方阵地爬呀爬,终于爬了回去,昏倒在自己人的阵地上。等候多时的聂道宁坚持着不肯离开,非要等着范立辙,随后和范立辙一起被送往了后方根据地。

这一仗范立辙的腿上让炮弹炸掉鸡蛋大的一块肉,几乎残废。等范立辙醒来已经到了医院。那个地方在一个山洞里头。血腥气扑鼻。经常也会有飞机轰炸。很少听到有人嚎天呛地的,疼得受不了了也仅仅是哼哼几声。大家互相照顾安慰,互相帮着换药,尽力帮医生护士做点事儿。

很多重伤员活活疼死也不喊叫,就那么悄没声的走了。几尺白布一裹连棺材也没有,抬到山后就埋了。人太多了顾不过来了!

范立辙几乎没了命,聂道宁一直守护在他身旁。范立辙的一根肋骨摔断,一条血肉模糊的腿差点被截肢,一只眼睛几乎失明。于是他的前线生活终于结束。

他被送往国内进行治疗,聂道宁也和他一起回国。回国之后在医院里,让他们震惊的就是精神病。前方有,后方也不少。一个个目光呆滞,胡言乱语。动不动就在那里“打炮了,打炮了!卧倒卧倒”的乱叫。这样的人一般很快就被带走了,可是那样子没有人见了不发怵。

全身包裹得像个木乃伊的范立辙对聂道宁说:“若不是我们俩一直扛着互相安慰着,我们估计也成了这群精神病人的一员。”

聂道宁听了长长叹口气,一是为了庆幸,二是感觉到了一种欣慰。他握住范立辙的手,说:“兄弟,咱们来结拜吧,我比你年长两岁,以后你就叫我哥好了。”

范立辙从绷带后面费劲地笑了,嘴里说:“成啊,太好了!”

在战区,曾有人说过:“从战场上完整走下来的人,不是幸运者,只算是幸存者。这种幸存是要付出代价的,代价就是战友的鲜血和生命。”

大难不死的两个人随后因伤一起转业复员。聂道宁听从父母的意思,就近分到了大连军区警备司令部通信处当通信员。

聂道宁问范立辙:“兄弟,你是转业回家,还是咱俩人还是在一块儿?你也申请到警备司令部当通信员吧?一起好有个伴?”

“行啊!”范立辙想也没想地就同意了,在他的心里,聂道宁已经是他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了,他对聂道宁也有一种亲近感,这种亲近感连自己的亲兄弟也未必能有。于是他二话不说,就跟随聂道宁打了报告,一起转业去了大连军区警备司令部。

都说军队是个大熔炉,战友情是最真挚的情怀,当过兵的人一辈子都忘不掉自己的军旅生涯,而范立辙,不仅忘不掉,更比其他兵种对业务更加记忆深刻,因为,他成了军区通信站无线连的一名报务员,而聂道宁则是通信员。

一年报训班的训练使范立辙对密码已经到了条件反射的状态,这是一名合格报务员必备的本领只有达到条件反射的功力才能耳朵与手无缝配合,他都已经练到最上层功力了,那就是耳朵听报,手不断地抄,或者眼睛看着报文,手在电键上飞快地跳跃,而无论是收还是发,同时他的思想还能溜号想别的事情。

经过一阵子的疯狂学习,范立辙的成绩突飞猛进,剩下的时间为继续巩固阶段,他的学习也变得轻松起来。部里还专门在会议中表扬了他,这让他很是高兴。但是更高兴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在单位里参选入党积极分子,通过民主选举,范立辙在不记名投票中得到了夸张的票数。范立辙心想,能当上预备党员,这帮弟兄们功不可没呀。

聂道宁就没那么幸运了,虽然得票也非常高,但他所在的通信班总共就两个入党名额,处长还是把另一个名额分给了连部通讯员。一票否决制在稀缺资源中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看到聂道宁情绪有些低落,一向以聂道宁为天的范立辙也高兴不起来,他正踌躇着怎么劝慰聂道宁,聂道宁却朝着他笑了,“唉,这些都不算啥事的,咱们还是有乐子的!”

聂道宁说的乐子,其实就是他唯一的爱好,那就是集邮。聂道宁自小就喜欢集邮,多年积攒下来,收藏的规模和数量也不容小觑。可以说他特意申请到大连警备司令部就是冲着邮票来的。

1953年2月,为了优待军人寄信,邮电部准备发行一套“军人贴用”邮票,邮票共3枚,面值均为旧人民币800元,图案为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军徽,军徽下面印有“军人贴用、中国人民邮政、800元”字样。第一枚底纹为橘红色,俗称“黄军邮”;第二枚底纹为紫色,俗称“紫军邮”;第三枚底纹为蓝色,俗称“蓝军邮”。

这套邮票于1953年7月初开始印制,是新中国第一套军用邮票。邮票分批印完,陆续下发到各部队和军事机关,每位官兵每月可得到2枚用于通信。

聂道宁在大连警备司令部通信处工作,就负责驻军的军邮票发放。因此占据了天时地利,让他很是期待和激动。但是还没等他将这套军邮收集完全,就有部队反映,在没有信箱代号的情况下使用军人贴用邮票容易泄密,邮票使用范围和对象也难以控制等。

为此,军队有关部门作出决定,将没有下发的邮票全部销毁!聂道宁虽然不舍,但还是遵从命令参与了邮票销毁工作。

范立辙对于邮票并不在行,但也跟随聂道宁耳濡目染,所以也对邮票开始有了兴趣。听说这套军邮要被销毁,他还在心里可惜了半天。

一天夜里,范立辙突然被聂道宁推醒,他睁开睡眼惺忪的眼睛,看到聂道宁神色慌张地压低嗓子说:“坏事了,立辙,我可能要被抓去坐牢!”

“啊?”范立辙立刻从床上蹦了起来,正要大声问为什么,却被聂道宁阻止了,“我犯了错误,事情败露了,我完了,我完了!”此时此刻的聂道宁,完全没有了平时里冷静的形象,而是惊慌失措,惶惶不可终日。

“你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啦?”范立辙看到聂道宁这副样子,觉得自己的天也要塌下来了。

原来事情还是出在那军邮上。负责焚毁邮票的聂道宁出于私心,也出于爱惜的心态,并没有完全将手头的邮票销毁,而是悄悄留起了两套,他原本以为这件事没有人知晓,但是没想到军区里专门有人严查这件事,很快销毁邮票的数目就清楚了,现在谁都知道这两套军邮被人私自隐匿起来。

这件事要是被查出,私藏邮票的人估计将会遭受到严厉的惩罚。无怪聂道宁如此惊慌而没有主意了。

“你别慌啊,咱们慢慢想办法——”范立辙劝慰着聂道宁。

“还能有什么办法?你知道我父亲对我管教严厉,要是知道我在队里犯了事,他肯定经受不起这个打击!”聂道宁脸色煞白,犹如世界末日来临。

范立辙最见不得朋友痛苦,他看着聂道宁痛苦的模样,想了想,一咬牙,说:“得了,这件事,我来替你扛着!”

“不!不能让你替我顶罪!”聂道宁怎么说也不肯让范立辙背这个黑锅,但范立辙说:“我从小就没有父亲,你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而我的母亲也和蔼,我去承认个错误,说不定就没事了——”

“这件事后果很严重的,我不能拖累你——”聂道宁还是不想拖累范立辙。

可是范立辙第二天就去承认错误了。他说是他故意怂恿聂道宁给他弄两套邮票的,专案组人员问他那两套邮票哪里去了,他咬紧牙关就是说他欣赏过后被他给扔了。

专案组人员正头痛这件事,眼下有人顶罪,心里一松,也不大追查这两套邮票的下落。

但是范立辙和聂道宁却小瞧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聂道宁被警告处分,写书面检查,而范立辙则被剥夺去预备党员的身份,同时勒令他提前退伍。

消息一出来,聂道宁就不住打自己的头,非要自己去承认错误不可,但却被范立辙拦住了,“哥,别啊,只要你过得好,就是兄弟我过得好!我愿意为你承担这个结果,谁让我们是兄弟呢?!”两人都红了眼眶。

说实话,这段时间范立辙的心情是极其复杂的,既想复员又舍不得离开一起生活的战友们,习惯了集体生活,回家后能否一下适应过来还是个未知数。于是,范立辙开始拼命地承担连里的工作,想为队里的人做点什么,可是一些重要的地点已经不让他进了。

范立辙要走的前一天,聂道宁叫上了几个在班上比较要好的弟兄一起聚集在军区外面的一家小饭店里。几瓶酒喝完,抱头痛哭的场面又开始了,战友之间的情谊真不是一般人能想象的。

范立辙笑着端起酒杯说:“谢谢大家的欢送,咱们两年多的友谊很宝贵,我也舍不得大家,我先干为敬!”说完一口饮净杯中白酒,呛得泪流满面。

一个班上的兄弟猛喝完后又倒满一杯也站起来说:“立辙,想大家了就经常回来看看。咱们现在也都从新兵蛋子变成了一帮老家伙们了,部队的生活很锻炼人,希望咱们越来越好,来,再干一个”。

不一会,两瓶白酒就喝完了,范立辙猛见聂道宁一直不说话,就走到他身边劝道:“哥们洒脱点,军校既然和我俩无缘,那么咱就另想出路,想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

范立辙猛一语点破了聂道宁的痛处,喝多了的聂道宁竟然眼圈一红,流下了眼泪,这是范立辙第一次见到这个汉子哭。他这两年多来是够压抑的,万事不顺,再坚强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

终于,复员仪式开始了,礼堂里静悄悄的无人说话。范立辙的肩章章在卸下来这一刻已经成为历史。范立辙和在场所有人都一边笑着一边流泪,笑是因为掩饰悲痛,是因为不想破坏仪式的气氛,流泪是内心产生的真感情,是个人控制不了的一种情绪宣泄。

今冬的雪非常大,范立辙一身便装踏在了厚厚的雪中缓缓地走着,最后一程是他班的所有兄弟们送的。路过宿舍,范立辙用依恋的眼神看着那幢三层楼房,那是他战斗的地方,骄傲的地方。可是,他再也不能踏进半步了。

整个楼里每一扇窗户内,全都有至少一名值班人员在向他敬礼告别。范立辙用力地用双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再向他们敬最后一个军礼。

范立辙走出军区大门的时候,听到后面有人喊着他的名字,他停下脚步,却是一脸泪水的聂道宁,聂道宁把一个笔记本塞进了他的手里,然后抱住他大哭:“是我对不起你啊,兄弟,我不是人——”

话还没说完,就被范立辙用力一拍肩膀:“你胡说些什么呀!我走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干,你记住了,现在你不是一个人在当兵,而是代表我们两个人!”

说完,他狠狠心,推开聂道宁就大步往前走,再也不回头。

在返乡的火车上,范立辙用颤抖的手打开聂道宁给他的笔记本,赫然发现笔记本中正夹着一套完整的军邮!(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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