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手指尖的烟圈袅袅升起，林耀晨深邃的眸子没任何情绪。已经燃了大半，但是他却没怎么吸。

他在回想那晚的过程。

小屋里传出来的哭喊让他心痛到要窒息，可他没有办法，无可奈何，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母亲放过林暮，可他知道，自己越是求情，母亲就越是会变本加厉。

当他终于将浑身是血的林暮抱在怀里的时候，一双手都不知道该碰她哪里才好。那般弱小，生命力曾经那么顽强如今却又这么脆弱，躺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那个时候他真的恨，恨所有人。

他将她带回别墅，给她换衣服的时候看到那满身伤痕，触目惊心，他握紧拳头努力克制着自己。

“小哥哥，好疼……”林暮闭着眼睛呓语，口口声声喊他小哥哥，把他当成守护神一样依赖。

林耀晨的心都被她喊碎了，他觉得自己不配做她的小哥哥，他没有能力保护好她，让她受尽了苦难。

林暮发烧，他掏出医药箱找退烧药，可是除了创可贴他什么也没找到。那时候他就知道，是母亲故意将药都收了起来，她的病日益恶化，对周遭的一切都很抵触，尤其是和自己亲近林暮，母亲最看不得她好。

他一声不吭跑去林黔卧室找药，林耀晨知道父亲总会常备日常用药，以备母亲的不时之需。他们的争吵声从书房传出来，一声声像梦魇一样缠着林耀晨。

他在林黔的抽屉里看到安眠药，拿到手里的时候想得很简单，偷偷给母亲吃了母亲就会安静下来，就会睡着。

给林暮吃下退烧药他跑去厨房热了牛奶，将安眠药研碎倒在里面，端着去给兰馨送过去。刚刚和林黔吵了架的兰馨将一屋子药扔的满地都是。

“妈妈，喝杯牛奶吧。”林耀晨平静地递给她手里的杯子。

兰馨看向林耀晨的目光一向是温柔的，她接过林耀晨手里的牛奶，笑着将他拥进怀里，“还是晨晨最乖最疼妈咪了。”

林耀晨望着她将牛奶全都喝下去，她微皱的眉头好像是察觉到异样，但还是笑着将杯子递还给林耀晨，“不早了，你也回去早点休息吧。”

林耀晨一语不发，接过杯子转身走出阁楼。不知为什么，那时候双腿很酸软，他刚走到二楼楼梯拐角处腿一软直接就滚下了楼梯。只听到杯子破碎的声音，后来的事他就记不得了。

再醒来的时候，他听到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和下人们的呼喊声。直觉不对劲他跑出门，就见大家都在往阁楼上去，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跑上去，就见到父亲在狠命的掐母亲的人中，大声的呼喊她。

那时候开始，林耀晨的大脑已然是一片空白。

母亲的去世将他所有正常思维打乱，父亲是知道真相的。他日记里有写到为了强行改变自己的记忆，他去咨询过心理专家，最后采取了时时渗透的办法。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林耀晨为了逃避自己害死了母亲的事实而选择主动遗忘那些片段。那些潜移默化的话语，将他彻底引上一条解脱的道路。

林暮成了他的替罪羊。

人啊，是多么可笑而又自私；多么自卑而又脆弱。面对接受不了的现实，会下意识去躲避，会强行更改记忆，会被人钻了这个想要摆脱罪名的空隙。最终，将所有罪责自欺欺人的摆脱干净。

威尔斯教授的催眠效果很成功，把他压抑在最黑暗角落的记忆全部唤醒。去墓地的时候，他在想要不就这样一走了之吧，给自己解脱，给母亲一个交待。

可是林暮不允许他就这样走掉。

从医院回来之后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自动更改记忆，即便是被父亲灌输了是林暮害死母亲的思想，可是时间间隔那么短，他怎么会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呢？

他翻阅了很多心理学资料，对于人下意识更改记忆这种事倒是不少见。当极端的痛苦积压在一处的时候，人往往为了保护自己而潜意识选择去逃避。当记忆太鲜明的时候，就会自行更改，按照设想的方向或者他人的徐沭来构思另一种场景并把它当真相。

林耀晨将烟蒂扔掉，转身躺倒在地板上，空洞的双眸不见一丝一毫生气，“对不起，对不起……”

翌日，两人在楼下客厅相遇。一样的面无表情，双眼青灰。

“过来坐。”林耀晨拍拍身边的沙发，示意林暮坐过来。

林暮走过去，慢慢坐下，她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好像有什么事在脱离彼此掌控，向着更坏的方向发展。

“对不起，没能告诉你诚叔就是你父亲。”

林暮摇头，这一晚她想了很多，包括诚叔是自己亲生父亲的事，“这不怪你，可能是我们没有父女缘吧。”

林耀晨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林暮，许久后才又说道，“那件事，也对不起。”

他说的是兰馨死亡真相，可是他说对不起的时候林暮的心像是被刀子剜一样的疼。她宁可是从前他所怀疑的那种可能，也不想要现在这样的真相。

“我们结束吧。”林耀晨的语气很平静，像是说着家长里短一样淡然，可那话却直直扎在林暮心窝上，“趁着现在还来得及，你早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我们之间本就不可能，是我强硬地将你捆在身边，现在你走吧，我放你走。”

他不顾一切将她引回来，又不管不顾将她捆绑在身边，掌握着主动权的人一直是他。他霸道，不讲理又不想放任林暮自由。这些他自己都知道，可是从前放不下，只想把她捆在身边。如今，他真的不能再将她困在这里，他的身边是深不见底的牢笼，困着所有罪恶和黑暗。他不能将林暮也拖进来。

林暮直起身子，淡静的双眼分外柔和，她凝着林耀晨，平静地说道，“好。”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意料，林耀晨先是一怔，转而反应过来后嘴角上翘。这是他最希望得到的答案，她如此选了，再好不过，虽然心在疼，可总比让她也受折磨好太多。

“李铮会将属于你的都给你送去，他也会安排你今后的生活，或者你提出要求他都会满足你。离婚协议我也会让他抓紧去……”

“我不离婚。”林耀晨话还没说完林暮插了进来。

林耀晨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她说不离婚？她的意思难道是……

“我说我不会离婚的！”林暮很有底气，“我同意分开是说暂时给彼此时间和空间，去笑话去缓和，至于以后我们是老死不相往来还是其它什么结果群殴交给时间去说话，反正我不会离婚。”

林暮不等林耀晨说话，转身上楼，“我去收拾东西，现在就搬走。等你想明白了，或者我觉得你可以接受了，我再搬回来。”

对于林暮的决定，林耀晨心里五味杂陈。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想要怎样，但是现在这样好像又是他能接受的最好的结果。

林暮搬走了，没告诉林耀晨自己去哪儿。偌大的林宅，只剩下林耀晨一个人。他环视四周，入目都是熟悉的场景，可是又那么陌生。

“晨哥，我们来借住几天。”徐沭爽朗的声音忽然出现。

林耀晨转头，看到徐沭和风璟拎着行李站在门口，眉头微皱，“你们来做什么？”

风璟摘了墨镜，往沙发上一趟，“我受情伤了要休养生息，作为明星，不能再在闹市区住下去了，选来选去就你家最合适。而且暮丫头不是说出去玩了，要我们多来陪陪你这个空巢老人。”

徐沭点头附和，“对啊对啊，我一股脑把五年的年假都给请了，怎么也得休息一阵，不然我可你当英年早逝。”

林耀晨没说话，他们为什么会来脚趾头一想就知道。他不耐烦地转身上楼。

徐沭和风璟两人四目相对，眼神在空气中交流，多少深意都意会传达给彼此。这时候，他们才是一个战线上的战友，一定要团结一致。

林暮搬去了工作室，她在朋友圈看到她带的专业班长在发感慨说日子过得无聊，就问了他要不要来帮忙。于洋同学家就是本市的，一听老师开了工作室需要帮忙，立马赶了过来。

两人收拾了一下午，将二楼的休息间布置成了卧室，足够林暮一个人的生活起居。

敲定好开工的日子，两个人心满意足地吃了饭才分开。

林暮心里惦记着林耀晨，拿出微信给徐沭和风璟发消息，询问他们那边的情况。

风璟，“饭菜是在从前送过来的，晨哥没有异常，吃了正常量。”

徐沭，“目测身体也没出现什么健康问题，面色虽然不是红润，但也属正常范围。”

听他们这样说，林暮心里多少也放下些。自己之所以轻易同意搬出来，是在给林耀晨空间。这些事意外又突然，他需要时间去整理思绪，这些日子她还是不要出现在他面前的好，以免他过于自责，最终陷入更深的深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