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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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最快速度冲回家,看到在客厅里叉腰站着的我妈还没来得及诧异,就被我妈当场呵斥,“这死丫头慌慌张张的干什么!跟失了魂儿似的!”

我一边回想着今天出门之前好像还没来得及给我妈打电话说我煤气中毒了,一边亟不可待地问我妈,“妈,原来我装废考卷的箱子在哪儿呢?”

我妈戳在客厅里,想了半天,挺不耐烦地说,“怎么了?好像让我当废品卖了。”

我一声惨叫冲进自己的屋子里,凭着记忆找遍了每个地方,连床底下和衣柜里都翻遍了,果然没有那只纸箱。

我妈跟在我后面进屋,浑然忘记这里真正意义上其实已经不是她自己的家了,仍旧耀武扬威地,“要找那东西干吗?”

我抓着我妈的袖子,使劲儿摇晃她,“妈你想想,你再好好想想。那里面有重要的东西。”

我妈甩开我的手,“跟你说给卖了。”

“啊……”我绝望地看着赵岚女士,“许佑安给我寄得明信片还在里面!”

我妈狐疑地将我上下打量一遍,撇了撇嘴角,无声地仿佛在说,“我当你要找什么东西呢,原来就是这些没用的。”

然后很不屑地扭头又冲回客厅继续跟我爸决斗去了。

走出我屋子门外的时候,赵岚女士哀怨的声音飘进来,“床头柜左边倒数第二个抽屉里的牛皮纸袋子,当年我卖废品的时候都给你挑出来了。”

我顺利地找到了那封牛皮纸袋,哗啦啦将里面的明信片都撒了一地,然后盘腿坐在地板上。

搜集起来才知道,原来这七年里,许佑安竟然寄了这么多封,尽管我一封都没有回过。

从巴黎寄来的明信片里写着,法国的女生身材凹凸有致,比我好太多了,如果有机会他说他想寄些照片回来打击打击我的自信心。

来自柏林的明信片里,他还说其实德国女生比法国女生身材还要棒。

在不莱梅的集市广场,阿姆斯特丹的梵高博物馆,在夏季日不落的赫尔辛基,每一张明信片的下方,都刚劲地用钢笔写着“XXXX”。

四年前的十二月二十号,他在英国家中,喝了酒,心情不好,有点儿想家,想我们几个。五天后的明信片里就又是另一付口气:

“听林蔚说大学里有男生追你,真替那男生感到惋惜。”

“听说你生病了,夏天还真有傻子感冒。”

“我今天在超市碰到一个华人女生,她把货架上的玻璃盘子撞倒了,我过去帮忙,那女生抬起头来,很像你。连毛毛躁躁的性格也像。”

“中秋节,替我吃一块月饼。”

看着看着,眼角忍不住有些潮湿,那个一向闷骚臭屁自大狂的许佑安,一直以黑暗腹黑毒舌大魔头形象示人的许佑安。原来他一直就在我的身后,冷言冷语,是因为这样,有一天我才可以回头朝他翻个白眼。

我书架上的八音盒里面,还有小时候掉的一颗虎牙。那颗牙是我开始换牙时,松动的第一颗牙。它一直在我的牙床上面摇摇欲坠,当时已经换过牙的许佑安安慰我说,“换牙这种事,习惯就好了。”

我仍旧不喜欢,后来有一天下午我们几个凑在院子里玩的时候,许佑安突然从后面推了我一把,我的脸撞在墙上,擦破了皮,那颗松动的小虎牙也带着血丝留在了地上。

那天我哭了一下午,许佑安一直在旁边束手无策地转来转去。最后实在不耐烦了,就把手掌摊在我面前,手心上是我刚刚脱落的牙齿,“行了,别哭了,我刚才不应该推你。”

等了一下午,终于等来不怎么友善的道歉,我哭得更狠了。

事后许佑安要拉着我要把牙齿埋在树底下,深谙“种瓜得瓜,种豆得豆”这一道理的我忧心忡忡地问他,“那要是明年春天长出一颗牙齿那怎么办?”

许佑安很冷漠地打断我,“你放心吧,我不会告诉别人那是你的牙长出来的。”

虽然有了许佑安的口头承诺,但我仍旧心有戚戚,最终没舍得把自己第一颗乳牙埋进土里,而是塞进了小时候我吵着让我妈给我买的八音盒里。

那一年我六岁,许佑安八岁。

十三岁那年,我月经初潮,雪白的校服裤子上已经沾上斑驳血迹仍旧不自知地跟在许佑安屁股后面玩闹。那时候的许佑安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他在C大的家里,指着洗手池旁地柜子里说,“那里,有那个东西,你拿出来换上。”

许佑安走出洗手间以后,我有点儿傻眼。久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大姨妈初次大驾光临,我呆呆地将许阿姨的卫生巾大卸八块也不知道怎么使用。

折腾了十多分钟,当我从洗手间走出来的时候,许佑安脸微微泛红,略带窘迫地站在门口,手里拿着自己的运动裤,“你快把这个换上,丢死人了。”

我也觉得很丢人,于是用最快速度换上了许佑安的衣服。

晚上我妈回家,我将下午难以启齿的遭遇和我妈说过以后,赵岚女士还表情诡异地对我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月经初潮这种事情竟然让一个男孩子来教。”

我当时羞愧得恨不得再也不出家门,但即便这样我也意识到了,整件事情无不在说明,赵岚女士并没有尽到一个为人母的光荣职责。

还有一次,我数学考了六十多分,回家被我妈臭骂一顿。之后我妈让许佑安帮我补习数学,当时离期末考试很近了,许佑安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时间紧,任务重”,应该投入百分之百的热情来学校数学这门其实很需要灵性与智商的学科。

那时候每天晚上我都在许佑安家补习数学,晚上就跟着他的家人一起吃饭。我想或许从那时候开始,许阿姨就对少年的许佑安说,离毕家的孩子远一点。

可是那时候的许佑安,借着补习数学的缘故,半步都不让我离开他。

最终经过我艰苦卓绝的努力与许佑安一丁点启蒙作用,期末考试上我的数学成绩突然飚出历史最高点。

那天回家我妈激动得泪花都要出来了,拉着我就直奔许佑安他们家感谢人家去了。

当时我妈在客厅跟许佑安他爸妈客套,许佑安把我领到他的屋子里,从抽屉里掏出一袋棒棒糖递给我,说要奖励我考了好成绩。

回家一看,五十支棒棒糖,全是香草味。第二天我就把那袋糖送给当时坐我旁边的胖子,听说后来导致他一个寒假长了三颗蛀牙。

每一个微小得似乎从未被记住的细节,原来都是镌刻在生命轨迹当中的尘埃。他一直在,它们一直都在。

我蓦地站起来,躲过散落一地的明信片,抓起外套就往屋外冲。

赵岚女士和我爸已经摆出谈判的架势,一人坐在沙发的一头,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我“咚咚咚”踏着楼梯就往外跑。

外面竟然下起雪来,雪花洋洋洒洒飘落,因为没下多久,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像是上好的蚕丝被,轻柔又温暖。

我的心里仿佛被羽毛填得满满的,羽绒划在心间,麻麻痒痒。

好不容易在路上拦下一辆计程车,我没费吹灰之力地把自己塞进去,对着司机师傅报上地址。

车速很缓慢,在这个因为下雪而恍惚变得宁谧的城市里穿行,好像从未有一刻如此急切过,这条熟悉的路,每次走过的时候,都怀着不一样的心境。

我们命中注定都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每一个人或热情或冷漠,在这世上总是无可取代。当中有些人,即使千般万般好,即使出现在了对的时间对的地点,但可惜做不成那个对的人,一切就都是徒劳。

我们总在人海中寻觅,找不见时像没头苍蝇,找见了又怕抓不住,可所谓对的那个人,哪怕你像个傻瓜一样站在原地望着天,他也总会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等待。

天涯海角,还有一个人在等你,总有一个人在等你。

透过车窗,外面的雪越下越大,成片的雪花纷至沓来。

我踩着积雪一步一步往前走,耳朵和鼻头冻得通红。忽然就这么冷了,之前我竟然一点都没觉得。

我一鼓作气跑上楼,趁着自己残留点冲动的孤勇的时候,快速地按着门铃。

大门应声开启,出现在我面前的是许佑安的妈妈。

“阿姨,”我张口,呵出来的都是白色雾气,“我找许佑安。”

许阿姨没说话,也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我们就这么对峙着。我知道自己不论在实力还是定力上都处于下风,只好用自己渴望的眼神,试图打动许阿姨。

许阿姨身后传来皮质拖鞋和地板摩擦发出的声音,许佑安穿着开司米毛衣,随意地出现在我面前。他的头发软软地立在头顶上,干干净净好像带着沐浴的味道。他看到是我有点惊讶,可能没有想到我竟然有胆子闯到他家来了。

许阿姨见许佑安来了,不情愿地闪身进了屋。

许佑安靠在门框上,不知道是叫我进屋好还是留在门外好,最终他略微有些为难地看着我说,“然然,你怎么来了。”

我因为刚才走得太急了,到现在还微微喘着粗气,语气也是一样急切,“我明白四个X是什么意思了!”

许佑安怔忪了一下,牵了牵嘴角算是回答。

“我看了你给我寄所有的明信片!”

我努力扬着脸,不让眼底的水汽化成眼泪流下来。

“从我三岁那年认识你开始,二十年了,原来你一直都在。”

许佑安有些动容,原本落在门把手上的目光转移到我的脸上。

这时候许阿姨适时地在一旁出现,操着手冷冷地插进话来,“毕然,如果你忘了,阿姨提醒提醒你,你还记得上次和你妈来我们家大闹的事情吗?这还没过几天你又厚着脸皮跑过来跟我们家佑安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许阿姨的话还没说完,我就被许佑安一把扯进他的怀抱。

他将我箍得死死的,身上有好闻的柔软剂的味道。他的下巴在我头顶磨蹭,我听见许阿姨在他身后气得发抖的声音,“许佑安你……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努力从他怀里扬起脸,一直强忍着的泪水还是顺着眼角滑进头发里。

“许佑安,我刚刚才明白,你做的所有的一切,到什么都来不及的时候我才懂……我是不是……”

泪水流进嘴里是苦涩的,可许佑安温暖的嘴唇却带着摄人心魄的能量,好像吃完麻辣火锅后喝一杯凉茶一样的恰到好处。

他的嘴唇有灼热的温度,就像他永远都不会启齿的情绪那样执拗而认真。

让那些恩怨都见鬼去吧,毕竟人这一辈子,遇见脚本里的那个人,已经花光了太多运气。余下的时光,只能用来和他拼命相爱。

许佑安的声音坚定,唇角带着笑意。

“其实,还不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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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到此就结束了,迟到了好久的结尾,希望大家还满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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