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剑看着郭蕊装的一脸无辜的样子，心里很是难受。他心里明白郭蕊的意图，可是他心里却是无法接受的。重新泡了壶茶，给郭蕊和自己前面的杯子倒满，萧剑才再一次开口，“郭蕊，王梓桐给我打电话了，把你和张子涛见面，以及你的意图都和我讲了。郭蕊，郭总，我萧剑感谢你，感谢你为公司这么做。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就是个公司的员工，你不是股东，也不是老板，你这么做图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有危险？那个张子涛整天和姜辉达在一起，他们都很阴毒险恶的。我怎么能让你这么做呢？我如果同意了，你让大家怎么看我？你让古老，俞总怎么看我？你让公司上上下下怎么看我？”

郭蕊看着萧剑，语气平淡的说道：“萧总，你能先听我说说吗？”

萧剑坐在那里，犹自有些气愤，“说吧”。

郭蕊长长的吐了一口气，“萧总，你知道吗，去年在我入职元亨利贞前，我已经失业接近四个月了。在那之前，我面试了多家公司。在面试的时候，我表现的都很突出，可最后我却从未拿到过offer，你知道为什么吗？不是我能力不够，也不是我要的薪资过高，是因为我只是个普通三本院校毕业的，既不是985院校毕业的，也不是211院校毕业的。当猎头推荐我来元亨利贞面试的时候，我心里是忐忑不安的，我害怕你也因为我的学历排除我。我担心你会因为我失业四个月没找到工作，进而怀疑我的工作能力。但你没有，你给了我机会。你知道四个月都赚一分钱，对一个北漂来说意味着什么吗？那时候的我，如果再找不到工作，我可能就真的被迫离开北京了，以一个失败者的身份离开北京，回到我那个视线都无法看到十里之外的小山村。我舍不得离开北京，我也不想回到那个消息闭塞，信息落后的山村。我想在北京站住脚，我想在北京有一份自己的事业，可理想与现实总是截然相反的。就在我无法养活自己，四处面试四处碰壁的时候，你给了我机会，所以我心里感激你”。

郭蕊喝了口茶，看到萧剑想要开口说话，她伸手示意萧剑先别说，接着说道：“萧总，你记得在今年春天的时候，我妈妈病了的那件事吗？当我拿到妈妈确诊病例的时候，我瞬间就崩溃了。我爸爸去世的早，在我小学二年级的时候，他就去世了。这么些年，我和我妈妈相依为命，我无法想象如果我妈妈去世了，我会怎么办。自打我来到北京工作后，为了让我妈妈享点福，我就把我妈妈接了过来。工作这几年，我扣除房租，和我们母女两的生活费，以及日常开销，就没积攒下多少钱。当我拿着我妈的病例，去和我的前男友谈的时候，他第二天就发微信和我分手了。等我在联系他的时候，我发现他把我微信拉黑了，电话也不接了。我那时并不是想要他帮我负担我妈妈的医疗费，我只是想找个人能安慰安慰我，可惜了”。

郭蕊说着说着，眼泪无声的流了下来。萧剑默默地把纸巾递了过去。道了声谢谢，抽出纸巾擦了一下，郭蕊接着说了下去。

“那段日子，我早晨起来就去医院给妈妈送早餐，然后再来单位上班。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总是

在工作期间偷摸下来打电话，给亲戚打电话，给朋友打电话，给同学打电话。我得凑钱给我妈做手术。打了不下五十个电话，可大部分人一听借钱，就直接把电话挂断了。多年的闺蜜，多年的同学，多年的朋友，甚至那些曾经受过我妈妈帮助过的亲戚，一听说我妈妈肝癌缺钱做手术，都是退避三舍，躲得远远的。也许是他们都怕我借钱后，还不起吧。情理上我能理解他们，可那时我真的很伤心，很无助。那时候我工作中也接连出错误。当你那天把我叫到会议室和我谈的时候，我心里很害怕，我怕你和我说辞退我的话。因为我不能没工作。可你没辞退我。在你的逼问我，我只得和你说了实话。我当时不是和你诉苦，更不是打悲情牌，就是想和你说明原因。出乎我意料的是，你知道后，除了安慰我以外，还从公司账户上给我借了二十万，也通过俞总联系了更好的医院，联系了更好的医生给我妈妈做手术。事后你带着公司的杨总，张总他们去医院看望我妈妈的时候，临走的时候，你又偷偷塞钱在我妈妈的被子下，你把张总给的钱写明了，可你和杨总的钱你却没写。你知道吗萧总，在你没帮我之前，公司没借钱给我之前，我都想着去做那些让人看不起的三陪女郎了，我知道那样做的后果，我妈妈知道后会极度伤心，我的朋友同学也会看不起我，包括你可能也会认为我自甘堕落，或者认为我属于吃不了苦，只想着轻松赚大钱的女人。可那个时候，我没办法了，我不能眼看着我妈躺在病床上，却因为钱迟迟不能手术。却因为钱而只能躺在病床上等死呀。不怕你笑话萧总，在那个时候，如果有个男人说是要包养我，不管是做二奶，还是小三，甚至是做随叫随到的应召女，我都会毫不犹豫答应的。”

听着郭蕊的诉说，萧剑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因为萧剑心里很清楚，她说的都是事实，是社会的真实表现，是人和人之间的真实写照。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于普通家庭来说，抗风险能力是很脆弱的。平时还好，可一旦出现了问题，对他们来说，就是天大的难题。一旦到了那个时候，除了家人，和真正的朋友，又有谁会伸出援助之手呢？平时说的冠冕堂皇，兄弟情深，姐妹情厚，可一旦遇到了难题，需要他们伸出援助之手，又有几人呢？没办法，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未发达之前，苏秦尚且要承受两位嫂夫人的冷嘲热讽，指桑骂槐；韩信尚且要承受胯下之辱，更何况那些生活在底层的普通大众呢？孟子的那句“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只是他对社会的一种期望而已。人都有趋吉避凶，追利逐害的本性，不存在孰对孰错。可“穷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却是亘古不变的事实。

郭蕊拿纸巾擦了一下眼泪，苦笑了一声，“萧总，可能那二十万在你看来不算钱，可你不知道对我来说那意味着什么。为了借钱，我拿着事先写好的借据去找那些平时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可他们听我说完事情的起因后，即使是手里有富裕钱的朋友，也都犹如躲避瘟疫一样躲着我。不管我怎么说，怎么承诺，他们都不信我。也是，我就是个小职员，我凭什么要人家相信我？即使我心里发过无数次誓，

以后会百倍报答，可人家又怎么会相信我呢？就在我濒临绝望的时候，在我最最无助的时候，你和元亨利贞帮助了我，伸出了援助之手。所以我心里对你，对元亨利贞，充满了感激。你说那二十万不急，将来公司上市后，从我的股份里直接扣除，萧总，我郭蕊不傻。公司何时能上市，我相信你自己都不知道。我怎么又能不知道你的意思呢？我没太大的本事，除了尽心尽力的做好工作之外，没机会帮公司太多。现在公司遇到了点麻烦，也许你能轻松地解决这个麻烦，但是我就是想为公司尽自己的一份力。那样我自己的心，能好受点。”

看着郭蕊的样子，听着她说的话，萧剑心里很不是滋味，隐隐发酸。这种经历他也有过，他也曾因为钱，受过别人的白眼和嘲讽。有的人在你需要帮主的时候，不但不会伸出援助之手，还会用各种大道理来教导你，说你枉为七尺男儿，说你不思进取，说你应该学学某某某等那些他们眼中的成功人士。可一个人一旦连安身立命都有困难，还有办法去考虑如何发达，如何扬名吗？田间地头，工地厂区，埋藏了多少能人高手？有句俗话叫是金子迟早会发光，可当那颗金子上面压着教育，医疗，房贷，养老人子女等数座大山的时候，他怎么发光？没办法，人穷志短呀。可为什么人穷志短？就是人穷了，考虑任何事儿都不能做长远打算，为了生计，他们得天天考虑怎么赚钱吃饭，怎么赚钱供小孩读书，压根就没时间考虑别的事儿。更没资本接触一些新鲜事物，比如参加参加商业聚会，出去旅旅游，原本很正常的日常消费，只是这对穷人来说就是一种奢侈，这实在是太悲哀了。可更悲哀的是，那些同为底层的人，不管男女老少，不分城市乡下，大部分人眼睛里盯着的，都是那些功成名就，高高在上的人。羡慕他们的名声地位，羡慕他们的财富与名车豪宅，可他们却不知道，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物质决定意识，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的自信是建立在物质层面，穷困潦倒，就算有满腹经纶,自信也会慢慢在冷冰冰的现实面前低下头来，进而逐渐稀释。一个生活在底层的人，很难有俯瞰天下的眼光与轩昂的精神气概。那些经常在背后批评别人的人，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会永远被别人毁谤，也没有一个人会永远被赞叹。当你付出时，有人会批评你；当你收获时，有人会批评你；当你旁观时，还是有人会批评你。没有人是不被批评的，只管去做自己该做的事，让别人去说吧。既然无处可逃，不如安然以对；既然耳根不净，不如清净自心。

人生活在这个世上，都不容易，那些看上去光鲜的人背后一定也经历过万千烦恼。没有谁的成功都是一蹴而就的，你受的委屈，摔的伤痕，背的冷眼，别人都有过，他们身上有光，是因为他们默默的扛下了黑暗。生活给了一个人多少磨难，日后必会还给他多少幸运，为梦想颠簸的人有很多，不差你一个，但如果坚持到最后，你就是唯一。

也许正如《这个杀手不太冷》里面所说的，生活是否永远艰辛？还是仅仅童年才如此？

总是如此。

萧剑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