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

真空般刺骨而冻结的空气中，只能听见呼吸声和心跳声。

最后，花匠沙哑地说道：“兰森德尔的骑士们究竟把一个什么东西带进了西斯敏？”

没人能回答他，他亲手把所有的骑士都打晕了。

“霍尔顿，你知道怎么回事吗？”最先恢复冷静的反而是艾里，他挣扎着说道：“你能帮我们解开这些绳子吗？”

花匠摇摇头：“你不用想了，这压根就不是绳子，是束缚的概念本身。你没发现除了那个卖萌的蝴蝶结连绳扣都没有吗？我现在都对付不了”他长出一口气：“这小丫头是很强的邪教徒，你们一路走过来都不知道吗？”

“我们只知道她是兰森德尔的修女和琉璃王座的刺客，”菲苾晃晃脑袋：“真的不知道她还是邪教徒。”

“不，那不是她。”一个疲惫的声音插进了对话：“无论你们怎么说，那是我曾经的团长。他化成灰我都认得他。”

霍尔顿站了起来，试图用什么东西割开那些黑色的触手，但是徒劳无功。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啦！”菲苾急的面红耳赤：“霍尔顿你先说！你的团长怎么了？”

“死了。”少年面无表情地说：“被那些圣骑士杀掉了。”

巴洛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我想，你们可以把你们知道的东西告诉我，然后我也会把我知道的东西告诉你们。”霍尔顿坐在一块石头上：“请不要再刺激我，我现在已经很难控制自己的情绪了。”他脸色很阴沉：“毕竟现在只有我能动。如果我知道了前因后果，没准能帮你们脱离困境。”

花匠叹了口气：“技师协会发来的命令，让我协助北边的使者取得西斯敏大墓窖下封印着的黑之元典，我知道的就这些。”他无奈地笑笑：“埃科斯没有神术科技，没法找到元典的确切位置；但是兰森德尔的牧师们可以找到。我就是那个保险，用来确保即便最糟糕的情况下也不会让那件宝物落到神职者手里。至于具体被派来取书的人，”花匠向右努努嘴：“是你们小队剩下的那几个孩子。”虽然这幅表情意外的孩子气，霍尔顿却没有怀疑他。

他转向艾里：“艾里·银霜先生，怎么解释？”

银发巫师无奈地看了一眼身后那些佣兵。

霍尔顿走到身后，不顾佣兵们哀求的眼神，照着后脑勺一人给了一下。他拍拍手上的灰：“说吧。”

“我和我妹妹来自圣枪谷，这次是为了协助无光之海的亡灵们取得黑之元典的。”他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菲苾：“作为在秩序的战场上一同奋战了数千年的战友，我们没办法对即将发生的危机坐视不理。然而，家中的长辈都在元素疆界和妖精荒野战斗，按照血缘来说，也只有我们两个最适合了。”

霍尔顿皱着眉头：“我没听懂，什么圣枪谷？什么危机？”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就是说你们是来偷书的？”

“不是偷，你个笨蛋。”菲苾气呼呼地说：“埃科斯和荒黯谷都给了我们授权，亡灵和人类都支持我们，反对的只有那些愚蠢的圣职者。”

“然后呢？为什么要把那些佣兵拉进来？”少年看了一眼背后东倒西歪的战士们。

艾里耐心地说：“是烟雾弹。这件事绝对不能被凡俗所知，如果黑之元典还存在的消息暴露于世，那么我们就不用等着星界的邪神来毁灭我们了——我们自己的贪婪就足以毁掉自己。”他望着不可见的远方：“所以我们得伪装成佣兵进入西斯敏，所以我们需要一个合适的理由来进入西斯敏大墓窖，所以我们要从最危险的亡灵群居地进入，而不是正常百姓安葬家人的天坑。”

霍尔顿叹了口气：“我大概明白了，所以这次任务整个就是一个骗局，对吗？”

“不能这么说，该给的钱我们一份也不会少给的。”菲苾气鼓鼓地说：“我们从不违背约定，佣兵们清理了墓窖，我们完成了目标，大家皆大欢喜，谁知道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艾里看着那张五官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的脸：“所以说，你的团长究竟是谁？”

“他是信奉一位叫做莎……莎什么拉斯的邪神的教徒，似乎官还挺大。”奇怪，那个名字明明听过很多次，为什么没法说出口呢。

三个被捆着的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惧，恐怖和难以置信。

“科瑞隆在上……”艾里喃喃说道：“我们究竟做了什么？”

“但是琴一开始并不是那个样子的啊！”菲苾焦急地说：“我们不可能感知不到那种气息！我们和混沌的眷属战斗了多少年！为什么……”

“我大概明白了。”花匠叹了口气：“因为那个姑娘还是那个姑娘，而那个邪教徒是那个邪教徒。”他看向霍尔顿：“邪教徒的灵魂占据了少女的身体，在正常的时候，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沦为别人的工具了……很有趣的现象，或许我们以后可以把这个案例加到《宗教应对法》中……”

少年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琴亲自参加过击杀我的团长的那一战，肯定是战斗的时候被我老师想了什么办法纠缠上了。”他干脆坐下来：“但是我不觉得我的团长或者琴会有如此强大的力量，可以在压制你们的同时抢到神器。”

“她可能在之前的时候，就在法阵的节点上搞了什么鬼。”艾里思索着：“反正那绝不是那孩子本身的力量。”

花匠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确实。”他脸上的表情逐渐轻松下来：“要是我全盛的时候，它们倒也不难对付。可惜了。”

菲苾焦急地说：“提姆大人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万一被那个邪教徒控制了黑之元典，整个埃科斯都完了！”

“我又不能动。”中年男人说：“慌张又没有用。”

“霍尔顿！你快去阻止你的老师啊！”女孩转过来看着少年：“你不会也是邪教徒吧？”

三个人都看着男孩。花匠是有些惊讶的询问，艾里是冷静的思索，菲苾是找到救命稻草的眼神。

可是少年却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是邪教徒，可是我不打算去干扰我的老师。”

他面前的三个活人瞬间石化。

“你……你你你你……”双马尾少女气得结巴：“为什么！你不是秩序的生物吗？”

霍尔顿的眼神逐渐晦暗起来：“我是秩序的生物，秩序却没有对我，对我们有什么怜悯。”

他看着那些昏倒的圣武士，想起他曾经的家。

我也曾经有一个能被称为家的地方，那里破破烂烂，又穷又脏，可是却有我爱的人，有爱我的人，有我的梦想，有我的一切。

现在我什么都没有。

“我在这世上就剩下这一个家人了。”少年的脸掩藏在阴影中，三个人看不清：“我不知道他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我只知道，我印象里，他就是个老实巴交，连打人都不会的杂技团团长。”他扭过头去：“现在你们让我去阻止他？且不说我能不能做到，我为什么要阻止他？你们也是偷书的人，他也是偷书的人，那本书在他手里没准还更合适一些。”他看着那些晕倒的佣兵：“至少他不会因为一件虚无缥缈的宝物把无辜的人扯到这件事情里来。”

“可是邪教徒是邪恶的！他们会召唤邪神的投影，然后毁灭这个世界！”菲苾大喊。

“我没看到邪神的投影毁灭了我的世界；相反，是邪神的投影救了我，如果没有那个东西，我早就死在了无故杀人的杀手手中了，我也早就死在骑士的马蹄下了。”他卷起裤腿，那里有一个无论自愈能力多强，也不会消失的碗口大的伤疤：“毁灭了我的世界的，不是邪神，是人。”他苦笑：“虽然你们干掉了那些圣武士我很感谢你们，但是不要指望我去对付我老师。我不相信他会干坏事——我相信的是，你们不安好意。”

三人一时语塞。

菲苾气得说不出话，花匠无奈地摇摇头，艾里长叹一口气：他就是有千般万般道理，邪教徒多么邪恶，邪神多么可怕，都没法讲给这个少年听。

他没见过那些混沌眷属把人的内脏从嘴里挤出来一点一点吃掉的场面，没见过从重伤的战士的眼眶里吮吸他全身血液的怪物。

他见过的只有，无辜者被践踏，无辜者被杀，无辜者被当做炮灰和迷雾，掩护他们这些人来探索这个地城。

“所以说，我有的时候也觉得，那些拿人不当人看的人，是恶魔和邪神们最好的助手。”精灵巫师从嘴里吐出一句轻的几乎听不见的话语。

他不承认自己是那么冷血的人，可是他无法反驳少年的话。

PS：过几天还有个真相其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