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特斯说的不错，这里确实距他们的村子不远。但是如果没有精灵男子引路的话，霍尔顿恐怕很难找到这里——肉眼可见的，一个小型迷锁笼罩着这座村子，像是一个淡绿色的光罩扣在整个村子上面。这座叫做绿章村的小聚居地坐落在一个山谷中，村前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河。在接近村子的时候，霍尔顿的感知受到了明显的扭曲。不自觉地，他的身体里渗出一丝红光，驱散了那层碧绿的薄雾。

男孩早就唱累了，此刻正紧紧跟着步履矫健的精灵父女。看着他疑惑的眼神，艾斯特斯笑着说：“这附近常有魔兽和野兽冲击村子，我父亲就张开了这个小小的迷锁，至少可以过滤掉那些完全没有魔力的野兽，比如野猪啊，狼啊，或者迷路的小鹿践踏我们的农田。”

说着，精灵男子伸出手，一阵绿光闪过，青翠的迷锁外围一阵晃动，向两侧分出一条路来：“我们顺着这里就能进村了。”

霍尔顿怯怯地问道：“现在还要唱歌吗？”

“哈哈哈！”艾斯特斯大笑：“小朋友，随你。你如果想唱的话当然可以继续唱，但是你现在很累了吧？”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女儿，发现小艾尔莎也累得够呛——这两个孩子几乎是一路唱着跳着走过来的。

“傻孩子们，不知道节省体力，”男人微微倾身，艾尔莎爬到了他的肩头上。眼前的一幕无比滑稽：小女孩虽然个子不高，但是也早就过了那种可以骑在爸爸肩头的年龄了。艾斯特斯的动作却无比的熟练，脚步很稳，一点也没有晃动。男孩深吸一口气，将胸前的手风琴背回背上，跟着男人走进了村子里。

他还是第一次来到他的同胞——精灵们——的村镇里面。这里和人类的村子一点都不一样，但是与那些传奇故事当中的精灵村落也有所不同。一条足以通行马车的小路横穿村镇，村子外面是小块小块的梯田——毕竟这里是瑞兰德的山区，严格来讲，仍然是法拉山脉的一部分，丘陵众多，没有大规模开垦的条件。

在小路的两侧，是参差不齐的精灵们和人类的居所，被纵横交错的小路整齐地划成一块块的地皮。人类的居所大部分都是房子，富有瑞兰德气息的尖顶房屋，仿佛穿越久远的历史而来，四周有绿色的植物装饰，看起来清凉而美观。

精灵的居所就更奇特了。霍尔顿擦擦眼睛，聚精会神地看着精灵们的房子。瑞兰德的绿精灵大多数住在树上。有的精灵在庞大的树冠上架起一栋精致的小房子，有藤蔓编成的梯子直通地面；也有的精灵在粗壮的大树的空洞中居住，他们将那些树木自然生长过程中产生的洞窟装点成房屋。当然，有不少的精灵将这两者综合在了一起，建造出依树而居的独特庭园。

“漂亮吗？”男人微笑着低头问少年：“虽说这么多年过来，我们也很喜欢人类的房屋；但是既然这里是领主划分给我们的自治领地，总是想怀念一下遥远的故乡。”

“艾斯特斯叔叔，您是从长青岛来的吗？”少年抬起头：“我的师傅告诉我所有精灵都来自长青岛。”

艾斯特斯不仅失笑：“那不可能，你也是精灵，但是你也没有来自长青岛啊！我的祖上是星月之变之后离开岛上的第一批精灵，到我这代已经是第五代了。”他揉了揉旁边小女孩的头发：“她是第六代。”

霍尔顿默默地点点头——当然，他并不知道所谓星月之变是个什么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根，由血缘和记忆维系着，他想。

但是他自己没有。

小艾尔莎突然欢呼起来，男孩抬起头，看到她明亮而欢快的眼神：“诗人哥哥！前面就是我们家啦！”她遥遥地指着路口：“越过那排银杏树，就是我爸爸的树屋！”

霍尔顿不禁向前方望去，正是秋日的午后，路旁的两排银杏树正挥洒着金黄色的扇叶——这些来自秦国的树种有着扇形的树叶，在落下的时候，叶子会在空中飞旋很长时间。艾尔莎不知从哪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将夕阳的光芒闪在飞舞的银杏叶上：“闪三下，闪一下；闪三下，闪一下……”银杏叶随着一阵风飞上高空，女孩开心地笑了起来：“飞喽！”

“这一排树都是我爸爸很久之前去秦国的时候，一位朋友带给他的。”艾斯特斯有些怀念地说：“那真是很久很久之前了，那时候克鲁德还没独立呢。”他有些羡慕地看了一眼风中屹立的银杏树：“我父亲还珍藏着那位朋友写给他的几条横幅，都被他挂在最显眼的位置。”说着，他看向考菲尔德：“小朋友，你学过秦文吗？”

“勉强能看懂一点……”少年拉着自己的衣角说：“我师父主要教我的是古代精灵文和现代精灵文，而且仅限于认字。”

“不认识就不认识，没什么害羞的。”艾斯特斯哈哈大笑：“人不应该因为他们不会的东西而害羞——人只应该因为他们不学习而害羞。”

“是……是的！”男孩抬头，大声说，小脸反而更红了。小艾尔莎被他吓了一跳，然后也笑起来：“哥哥的脸好红啊！”说着，女孩哧溜一声从艾斯特斯背上爬下来，用手指头轻轻地触碰霍尔顿的脸。

“艾尔莎，规矩点！”艾斯特斯拉住女孩的手：“刚才我们已经有点没礼貌了。”女孩失望地嗯了一声，又拉起霍尔顿的手：“诗人哥哥，我们快点到前面去吧！”说着，拉着男孩奔跑了起来。霍尔顿扶正自己脑袋上的宽檐帽，随着女孩开始奔跑，长长的外套飞扬在半空中。秋日午后的阳光洒在男孩脸上，有些灼眼，但是晒得他暖洋洋的。

一阵风吹过，两个孩子跑过道路的拐角。霍尔顿陷入迎面而来的银杏落叶的拥抱中，一时迷了眼睛。当那阵金黄的帷幕随着翩翩起舞的风从他身后掠过之后，面前浮现出的是一棵巨大的银杏树——至少比道路两边的那些要高大一倍还多。

“这是那些树的爷爷哦！”女孩叉着腰站在他面前：“也是我们的家。”她头顶那几缕头发微微晃动，微笑着。

“小丫头，你带着朋友回来了？”苍老而低沉的声音从银杏树下层的树屋中传出，紧接着，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了出来。他的头发是如同银杏树叶般的金黄色，带着一点点花白：“小伙子，欢迎来到绿章村，我是这里的村长，埃尔德隆·绿瀑。”老人带着慈祥的笑容说：“快进来吧。”

背后的男人推了他一把，霍尔顿懵懵懂懂地走进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