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的时候，郑耀文在这里亏空个两三万还不算什么，赌场的流水大，他还能想办法左支右挪地拆借一下，补补窟窿。可越到了后来，窟窿越来越大，到了十几万的时候，老大一查账就知道了。

郑耀文没敢说是自己欠的，要是被老大知道，那就得收拾滚蛋。所以只能谎称自己的一个朋友过来玩，没带那么多的现金，所以让自己做的保人，三天以后肯定能还清。一回身，郑耀文就去把自己前段日子买房子的首付取出来了，虽然损失了一部分，可赌场的债总算是还上了。

郑耀文和王红玉两人算是发小儿，从十来岁就在一起玩着，后来又一起跟了豪哥。可郑耀文比王红玉机灵，一看那个豪哥不值得跟下去，一拍屁股就跑了。临走的时候还想拉王红玉一起走，可王红玉觉得这样做，太没义气，所以就拒绝了。

后来等豪哥翻了身，把欠大家的钱都还清了。他们两人还一直有来有往，毕竟是光着屁股长大的弟兄，起码的情分还是有的。再后来，豪哥让抓了，王红玉也跟着进去了，郑耀文还去看过他几次。

这不，王红玉一出来，郑耀文就叫着喝了一顿酒，想给他找个活干。毕竟三十来岁的老爷们儿，整天无所事事的也不叫事。今天中午又有人叫吃饭，郑耀文就拉着王红玉一起，毕竟兄弟一场，就算跟着自己混不着钱，起码也带着兄弟吃两顿好的。

王红玉家住在大王庄，离着市里还有一段距离，接到郑耀文电话后，赶紧去抹了一把脸，就急匆匆去村口等公交去了。

车上人不少，附近的几个村子的人都得坐这趟公交车进城。一路上挤来挤去的，等他下了车一摸兜里，装在口袋里的两张整面早就让人给掏了，只有屁兜里还剩着早上买方便面剩下的九十八块钱，买了一张票，如今只剩九十七了。王红玉冲着远去的公交车骂了几句，才悻悻地往饭店走。

等他到了的时候都快一点了，人家早吃开了，郑耀文还问，“怎么才来？”

王红玉笑笑说道：“家里有点儿事，耽误了！”

一顿饭吃到两点多，才算完了，王红玉可算是又逮着一顿，一口气吃了个沟满壕平。郑耀文下午还得回去看场子，最近好容易了抽走了买房子的首付才给赌场填起了窟窿，他也收敛了许多。

两人道了别，王红玉就信步走到了一条商业街上。

王红玉从十七八跟了豪哥一直到他死，差不多就是十来年的光景。点儿背的时候也跟着挨过揍，猖狂的时候也打过别人。也有中华抽半根就扔了的牛逼时刻，也就撅着屁股找烟屁股抽的时候。他就只顾着跟豪哥混江湖了，并没有过多的接触过社会，起码对那些街头的骗局就没有什么深刻的了解。

所以王红玉晃悠了一下午，在这一条街上，前后被骗了三次。

第一次是解象棋的残局，眼看着棋盘里就要将死了，他手欠，上去挪了一下棋子，就让人给讹住了，死活得让他下一局。他本来在村口也经常看老头儿下棋，所以习惯了动手动脚的。没办法，他只好再把棋都安置好了，又重新跟人家下了一局。看明明看着占优的棋局，却死活也没赢了，到最后才知道人家下棋是有棋码的，一局二十。

愿赌服输，王红玉虽然不贪赌，可起码的赌品还是有的，等到把二十递给人家了，才知道自己上了当。想冲上去打一仗，可见棋摊周围又站起几个人来，只得作罢。

第二次是在街口见了一对儿母子，地上用粉笔写着工工整整的硬笔书法，什么社会好人多，菩萨多保佑之类的。

孩子躺在母亲的怀里，蔫蔫的没精神。这让他一下子就想起自己的那个小子来，也是差不多的年纪，王红玉的眼睛忍不住就红了。他从兜里又掏了二十出来，给塞进了那对母子跟前的搪瓷缸里。他没多少文化，见着能写这么好一手字的人就觉得了不得，何况那女人手里还抱着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小的孩子。

话说他有好长时间都没见过儿子了，他也觉得没脸，所以想了就去老丈人家门口，远远的看几眼。这次其实也不算是被骗，是王红玉心甘情愿地给人家的，所以人家是吃啃得鸡还是卖蛋佬那就是纯粹的个人爱好了。

可你不能一次买个全家桶吧？能吃得完吗你？王红玉中午喝了不少水，急的没找着厕所，只好往小巷子里钻。于是碰见了这对正在大快朵颐的母子，这也太奢侈了，老子还没带着我儿子吃过呢！于是王红玉觉得自己被骗了。有了再一再二，绝对不能再有再三再四了，都当老子是傻子么？

于是，在街角有个带着墨镜的瘦老头一下子拦住了王红玉，他就觉得对方也是个骗子。

“奶奶的，都把我当成肥羊了，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王红玉骂了一句，瞎子老头没生气，只是笑了笑。王红玉本来准备要走，可一见老头的神情气度，又转回身来，就想看看瘦老头还能说出点儿什么来！

没想到这个老瞎子一张嘴，头一句话就把他镇住了，“爹在娘先死？”

王红玉心想，哎，你还别说，这老瞎子还有点儿水水啊，他怎么就知道自己爹死到娘前头了呢？

他可不知道，这是算卦行里两头堵的话，都有歧义，两边里解释都能解释得通顺。按着一般的自然规律，男人一般是要早亡的，所以这句就可以理解为爹在娘前头死。可如果有意外，女人先死了，那么这句就可以理解为爹在，娘却先死了。至于听者如何理解，那就是只凭自己的心意了。一般情况下，按着人的心里定式，都会主动的往自己身上套。所以瞎子一上来这头一句就把王红玉吓住了。

“你今日注定破财！”瞎子又来了一句。

王红玉寻思了寻思，自己出门就丢了二百，然后又遇着两拨骗子，口袋里本来还有小三百，这不就剩五十七块了。不是破财是什么？这个瞎子可不是算的，王红玉这一溜过来，他都眼睁睁的瞧着呢，要不怎么会逮住他呢！

“你这个老婆啊，有等于没有！”这是瞎子说的第三句，王红玉心里立刻就应了声，是啊，我是有老婆，可一直在老丈人家住着呢，可不就是有等于没有。哎，这个老头有点儿意思。

瞎子心里话讲，你看你胡子拉碴的不说，头脸都不洗，就算有老婆，也等于是个没有。就算你是没老婆，那也得是以后才能应验，所以我这话错不了。

三句话说完，瞎子见王红玉心意一动，伸手捋了捋山羊胡，一转身就走。

“哎，老，师傅，您要不帮我看看，师傅，您等等，别走啊……”

这下子轮着王红玉着急了，紧跑了几步，赶紧把瞎子拉住，“大师，您别着急走啊，您帮我看看，我最近背，真背！”

“你命里有一次灾劫，我本事不够，化解不了。”这就是屁话了，谁命里没有灾劫呢，痔疮犯了还能扯得上血光之灾呢。

可当局者谜啊，王红玉一旦信了这个瞎子，他自己就往上靠。可不嘛，我被关了两年呢，这就算是大灾劫啊！牢狱之灾您是帮不了忙，有政府呢！

“大师，大师，您等等，我不求您给我消灾避祸的，您就给我点拨点拨，指个方向就好！”

“哎，世人多庸碌，老天怜世人。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事你莫强求！人生善恶非命定，为善作恶各自招。不知阴功算命理，术士空口也无凭。”瞎子念完这几句，朝西指了指，没有再说话。

可王红玉算是明白了，这就是半仙给自己指道儿呢，看来自己得往西边去，才能找到出路。他拱拱手，谢过瞎子，刚转过身去，才想起来还欠着人家的咨询费没给呢！

于是赶紧从兜里掏出了那五十块钱，想全都给了，可有觉得全给了自己就没饭钱了，所以举着那五十块钱就犯了难。可没想到，瞎子这时候却说话了：“怎么还不走？”

“大师，我这还没谢谢你呢，这不是……”王红玉说着，就拿着手里的五十在瞎子眼前晃了晃，他心想，自己也不是那赖账的人，于是左右瞧瞧想先把钱破开了再说。

可还没来得及言语，瞎子一伸手就把他手里那张抽走了。

嘴里还直嘀咕：“要多少是多啊，我看你也是个善居士，这样，临别之际，我再赠你两句，莫怨天来莫怨人，五行八字命生成。心地光明事事祥，莫从左道输阴阳。你这就往西边去吧，赶着点儿，赶上什么算什么，别挑！”说完手一转，手里的钱就进了兜，王红玉楞了一下的功夫，那张五零面已经像变戏法似得进了瞎子的口袋。

王红玉撇了撇嘴，得了，拿了就拿了吧，不敬神仙有罪。这个人好歹也是有点儿真才实学的，比前头那两伙骗子要强多了。

于是点头说了声谢谢，就奔着西边去了。

瞎子为什么一直鼓动他朝西去呢？因为这么大一条商业街，只有西口才有公交车站，什么人走亲访友、赶集回家不得坐车啊。眼看着这小子已经让骗得只剩下个位数了，还能打得起车吗？

看着王红玉走得远了，瞎子心里觉得无比自豪，看见没，知识就是金钱，知识改变命运，你们两伙人加起来，都不如我一个假瞎子。（未完待续）